《[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52、第五十六章

　　资格赛出场前的一番折腾自不必说，大家手忙脚乱之中，其实可以窥出一丝紧张。今年情况特殊，年龄上的“老将”谢听兰莫青如其实都是初登世界大赛舞台的“新人”，而三位真正意义上的“老将”不过就是十七岁的年纪，去年比了一场大赛而已。这种年龄结构在一直提倡“以老带新、培养新人”的华国队里天然是不被看好的，可是没办法，谁能想到年初看起来比去年丰裕得多的人才储备，到了赛前还是这样“别无选择”。
　　秦望儿无疑是全队最新的新人，也是最让人担心的一个。简秋宁帮她扎头发，绑上发圈，忽然一低头就发现她使劲儿眨巴着眼睛，眼眶也红了。
　　“哎呀，是不是这个睫毛膏弄进眼睛里去了？别用力眨，我帮你擦擦吧。”简秋宁想起去年全锦赛的时候，杜明暖第一次给自己涂了睫毛膏，那感觉也是说不上来的怪。
　　“不是，宁姐，我害怕。怕我等下比不好。”秦望儿小声地说着，还担心地望一眼章龄。“宁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当然可以啊，我们一起加油嘛。”简秋宁起身抱住秦望儿：“其实啊，最容易紧张的就是上场之后，裁判给绿灯之前那一段等待的时间，你就深呼吸，默念要领，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等上场了，比投入了就不紧张了……”
　　她这边正安慰着，却听“哎呀”一声，身边谢听兰手莫名一滑，眉笔落地，便嘟囔了一句岁岁平安。那头也情况不断，莫青如全副武装，已经在把护条缠上手掌，没想到一扯之间用力过猛，竟将那细细的一根护条给扯断了：“糟糕！我的护掌怎么断了！”
　　“我有两个备用的，青如姐你尽管拿吧，在我包外面小拉链那个夹层里。”简秋宁随口喊了一句，听到莫青如说了句谢，接着正在给柳曦细细画眼影的杜明暖就喊道：“你拿我的吧青如姐，秋宁的是那种买的皮护掌，不一样，你怎么这都给忘了。”
　　“啊！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太紧张了。”莫青如搓着手，谭胜男忙道：“呸呸呸，不紧张不紧张，昂头挺胸，咱们要自信。”倒把一屋子七个姑娘逗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切就位，大家背上背包，向着辉煌的舞台，出发。

　　头炮小能手杜明暖以灿烂的笑容率先开启华国女队的征程。腾身特卡切夫后面还是没直接接pak空翻，除此之外成套相当优质，去年转体幅度不足的shapo180今天的完成进步也很大，抓高杠时至少肩膀基本和高杠是对正的。后直两周下钉住，这头炮打得够提气！
　　分数出来得倒是很快，难度分6.4完成分8.5，相当可观的分数，毕竟杜明暖优化后的编排挺均衡的，也有亚运冠军的头衔，而且“今年高低杠我们朝中有人”。杜明暖简直开心坏了，跳起来大叫：“这是我有史以来的最高完成分！”谭胜男笑眯眯地横了她一眼，“怎么不说差0.1就到15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不知道。”
　　下一个是谢听兰，一整年来最让人放心的选手。跳上高杠，凌转180接特卡切夫接京格尔，惊险刺激。直体叶格尔接帕克空翻，过瘾好看。弧形换杠的动能效果不差，最后换向，林转凌转直接接后摆后团两周180度下，向后一小步，站定，如无意外，体操动作表里又会增加一个以华国选手的名字命名的D组下法——微笑示意之后立马开始帮简秋宁打杠的谢听兰本人和下面一帮鼓掌欢呼的队友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分数出得很慢，非同寻常的慢，简秋宁热开了的身子骨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她不得不原地小跳、拉伸着手臂来维持一点温度，还得顾忌着赛台上不能做成套动作热身的规矩。
　　D分6.400,E分8.400，总分14.800。怎么会这样？命名下法不是申报的D组吗？就算不符合国际体联的定组要求，按惯例赛台之后裁判组也该提醒的啊！
　　杠下胡旭平的脸色黑沉得难看，但还是记得提醒了一句“不要有包袱，放开做。”简秋宁深吸一口长气，勉强压下心头各种翻涌的不安，跳上了高杠。神情低落的谢听兰仍然没忘了帮她撤去踏板。
　　正掏特卡180接叶佐娃换杠，开场串凭着一口气拼成了，分腿什么的暂时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但问题还是躲不过去的，第二串开头的低杠正掏360，简秋宁觉着身子还是有些僵硬，转体过程中重心没控制好，腰一松，动作就变形了散下来，还好靠臂力勉强呆在了杠子上。
　　直体旋下，钉住，有惊无险。简秋宁跟胡导击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听兰迎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太久了人都僵了吧？没事没事。”简秋宁用力地回抱，有点想哭。兰姐肯定更难过，却还要来安慰自己，这真是……
　　分数又出乎意料地难产，赛台上的柳曦不住地小跑着热身，章龄焦躁地看瞥无数遍场边的计时器。
　　“14.933，还成啊，比我高，所以不许你不开心。”看到最终的成绩以后杜明暖第一个开口说话，试图调节一下极度紧绷的气氛。然而简秋宁的大脑几乎都是停滞不转的。她只盯着那个-0.300的额外罚分。额外罚分？高低杠怎么会有额外罚分？她很小心啊，没穿着拖鞋上台，没在赛台上做动作，做完动作也没有忘记亮相……胡导也很小心，拿抹布擦了杠子下面打杠时掉下来的镁粉，保护过程中也没有碰到过自己……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胡旭平空前锋利的眼光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打了好几个转，忽然失声道：“秋宁，你背上的号码牌不对吧？你不是558吗？”
　　“对啊，我是558——”
　　“啊！可是你戴的这个是557！”杜明暖尖叫，一边就伸手去帮好友拆下身后用别针卡着的号码牌。“号码牌佩戴不当，要扣除0.3，这，这也太冤了吧？”
　　简秋宁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待到看清三个硕大数字的时候，眼前简直一阵阵地发晕：号码牌她一直是放在包里的啊，刚才临出场前来拿出来别上的，怎么会是错的呢？她的号码牌又去了哪里？
　　这时方月涵也忽地尖叫起来：“啊！为什么我的号码布变成558了！我根本没有戴过呀！”替补第七人也是编入运动员名单的，也有号码和号码布，但是不必上场自然就不会戴。
　　“说！到底谁做了手脚！说！”胡旭平双目赤红，冷厉的语气听得简秋宁耳朵里“嗡”的一声响，虽然脑海中也是一团乱糟，她还是开口劝道：“事情还不一定呢，也许我自己弄错了……”
　　“胡导，说话要注意场合。”柳曦的成套已经结束，完成是顺利的，只有下法向前动了一小步。章龄陪着她走下赛台，在看到面前场景时眉头皱起：“小张，号码牌这些东西不是你管着的吗？是不是发的时候没小心？”
　　“没有啊，我……我……我明明一个一个人对过去的，绝对不可能发错的。”张卉声音都发抖了，这口大锅扣过来她哪里顶得住？“她们站成一排，我一个……一个发过去的啊。”
　　“是啊，她们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序号，拿了错的号码牌不会说的吗。秋宁又不是粗心孩子。”谭胜男快人快语，“您别怪小张导。”
　　“对对对，小涵，是不是你们不懂事闹着玩，换着看别人的号码布，弄乱了？”梁淑连忙问方月涵，“让你们不要打打闹闹的，快道个歉……”
　　“我没有！梁导，我绝对没有。”方月涵怎么受得起这份委屈，眼里一下子泛起了泪花：“我对天发誓，没动过秋宁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包里的号码布会换了！”
　　“我相信你的。”简秋宁听不下去了，“别这么说。”怀疑也不是这么个怀疑法，再说了，她绝不信华国队里能有这样毫无道德底线的人。
　　“你说你们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啊，啊？你们赛台不就用过号码布了，互相都没有发现秋宁身上的号码错了？”张卉气得直跺脚，还是章龄稍微镇定一些，“小张你急糊涂了，赛台根本不用戴号码布。你们也别着急，试着静下来想想，有没有用这个东西玩闹过？或者刚才戴号码布的时候是不是弄混了？”
　　一转头看到柳曦的高低杠得分，章龄也淡定不下去了。难度分6.800，完成分8.166，好嘛，E分困难户的身份一点没变，和着这一年下的细致功夫全喂了狗了。想想昨天俄罗斯队恨天高的成绩，甚至连德国队都有两个人比上了15分，这分数能不能进决赛还不好说呐。
　　大家面面相觑，可劲儿地想简秋宁背上的数字，但都颓然地摇头。说实话，对于运动员来说号码布是个像空气一样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东西，没了它确实不行，可一般也确实很少会在这上头出纰漏。这么重要的大赛，所有人刚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比赛本身和动作要领，谁会去关心别人身上的号码牌？简秋宁自个儿也没长前后眼。就连胡导一开始不也没发现吗？
　　“行了，那这事就是个意外，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大家集中精力比好接下来的三轮。”章龄扫视了一下花容失色的姑娘们，“还有，小谢的下法命名出了点意外，这个赛后我会跟你和教练解释的，稍安勿躁。”
　　赛台上，莫青如的后直两周下稳稳地钉住。
　　难度分6.900，完成分8.133,总得分15.033，竟是华国队五个高低杠里的最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