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50、第五十四章

　　也许是这回赛前的幺蛾子闹得实在太大了，接下来的几天训练出了奇的安静，训练馆里大家匆匆地跑来跑去，默契地只交换眼神，不交谈，不议论。
　　很快就到了赛台训练那日，踏进场馆，大家才意识到萧关所言非虚。这一次的格拉斯哥体操世锦赛算是在办赛理念上有了巨大的革新，国际体操联合会和主办方希望能够打造一场“盛大的比赛”，整个场馆的灯光渲染出了剧场的感觉，每个器械所在的赛台都是一束晃亮的追光罩着。运动员出场不再是在赛台上站成一列，等广播叫到名字后一一亮相，而是一个接一个地登上场地中心位的巨型舞台，后边的大屏幕还会播放选手的个人信息以及精选动图，如一场小型走秀——知道这则消息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想穿越回萧关轻描淡写地说出“我就随便把你们去年的证件照交上去了，这个不要紧”的那一刻，大声表达自己的抗议之情。
　　华国队今年抽到的签位又不算太好，资格赛第二天的早场，高低杠开始。赛台的顺序也是一样，大多数选手都认为比高低杠是最容易被灯光所干扰的，几个人先适应了一阵，方月涵杜明暖前两个上杠子拉成套，两个人的动作都是软塌塌地不敢发力，而且特卡切夫接pak空翻的连接都主动断开来没接。“这种光挺吓人的。”两人如是形容。
　　第三个登场的是莫青如——这样安排顺序主要也是考虑到各个队员的主管教练不要一直轮换，节约赛台时间。可能是真的适应起来有点困难，也可能是被前两人的紧张情绪感染，她本来已经越来越稳的高低杠又炸得疯狂，并掏shapo没碰到高杠，腾身特卡单手抓杠掉下，下法险些跪地，近杠屈肘、各种久已磨灭的毛病全回来了。
　　赛台成套毁得如此千疮百孔，大家都以为她会崩溃到再出惊人之语。不过神奇的是，
　　后面就是简秋宁和谢听兰上杠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神情中的紧绷。一个是对高低杠心存惴惴，另一个是第一次登上如此盛大的赛场。胡旭平走过来拉住两人的手：“等一下上去你们俩别怕，就放心大胆地做动作。我在下面守着呢，保证能护住你们的，啊。”
　　“嗯！”简秋宁疯狂点头，心里马上就踏实下去，感觉那个亲切讲道理的胡导又回来了。从巴黎开始，那个疯狂加训吹毛求疵的胡导，怎么都有点儿陌生。
　　6.9的成套出乎意料地顺利，甚至叶佐娃的姿态控制非常好，一点儿也没有分腿。“这套行。”胡旭平竖了大拇指。谢听兰的6.8演绎得也很棒，尤其是那个计划获取命名的自创下法，腾空高、翻转轻松、落地钉住，简洁丝滑的转体与下发连接观赏性真的没话说。落地一瞬间她也放松地微笑了。
　　交接的时候她俩都听见柳曦咳嗽了两声。这个感冒未免也太歹毒了吧，居然拖拖拉拉这么久都没好！章龄离杠子站得也比平时近很多，看得出来很是紧张她。果然，shapo空翻后接的京格尔掉杠，下法也降成了简单的团身旋，明显不在状态。
　　“元宝不用练了，完全没有状态。”赛台是体操选手的“黄金时间”，章龄说话比炮弹还快，争分夺秒的。“莫青如和柳曦各练两遍，快，抓紧时间！”
　　“这两个孩子也该再拉一套吧——”胡旭平疾声提出异议。
　　“不必了，她们刚才做得很好。要是时间有多，方月涵和杜明暖可以再练一下前半套。”章龄的口吻不容商量。

　　高低杠的训练算是低开高走吧，柳曦和莫青如后面的两个成套都顺了下来。接下来转场到平衡木，少了柯润雨和徐若澄，华国队的平衡木实力受了点损失，但账面仍然是很豪华的。杜明暖和简秋宁带着几个晃动完成了既定动作，6分以上的难度应该不能说太丢人。
　　后面上场的两位主打高手，谢听兰又完成了一个连接全成、几乎无晃动的优质套，6.8难度已经被她玩到了如入化境的程度。脚尖膝盖，韵律衔接，一丁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柳曦看起来还是晕晕乎乎的，一套断了三处连接，小翻拉拉提拉拉提拿掉了稳下来，不过就算这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展现出来的成套依然是有一定水准的。
　　“好了好了，章导，别说她了，好不好，这一套也有6以上。等会儿我让她把小拉拉那一串单独做两遍。”张卉皱着眉头，半个身子挡在柳曦前头替她说着情。自从徐若澄那事出了紧急回国之后，章龄的脾气越发大了，动不动逮着一点小错就把柳曦和秦望儿骂得狗血淋头。
　　“脑子扎紧点，别跟去年一样，决赛都进不了，净给我丢人。”章龄扭过头，“方月涵怎么回事？赛台时间不是给你酝酿心情的，不想上木你就下来。”
　　“不好意思啊章导，马上就开始。”梁淑大声地辩解着，回过头对方月涵道：“别犟了，1260你去年都完不成，难度不是说上就上。老实说，今年你能混上替补都是我们没想到的了。”
　　方月涵眨了眨眼睛，让泪水倒流回去，然后滚翻上木。

　　后面跳自两项的赛台训练，用“乱七八糟”来形容，都是轻的了。
　　自由操地板特别弹特别硬，毛绒还特别长。柳曦的纵轴转体根本弹不起来，每一串落地都很缺度数，苦练一年的成果几乎全还给了教练。简秋宁一兴奋起来就疯狂出界，合乐练的那一遍前三串跟头全蹦到界外了。
　　这个器械似乎对于立转、蹲转也不怎么友好，谢听兰好不容易升级出来的几个高组别舞蹈动作都徘徊在降组边缘，方月涵的1440摔倒扶地，简秋宁的蹲转七百二也没法足周，直接就给躺地上了。用体操论坛里网友恨铁不成钢的话来形容：“直播贴气得刷不下去了，关机！”
　　大家重点关注的秦望儿的表现呢，一言难尽。她一共完整做了两套四个技巧串，开头的团身720旋两次都成功完成，可一次第二串540间接1080坐地，另一次第三串团身旋坐地。说她不争气吧，关键动作其实完成得很好很轻松，也不像能力不足；但赋予她全部的信任吧，屈指可数的干净套又让人心里七上八下。
　　一场赛台训练下来，几个重点选手多少都有让人失望之处，反而是在去年5.6的难度上原地踏步的杜明暖凭借最稳定的发挥和最灿烂的笑容收获了一片好评。
　　最后的跳马训练，秦望儿保持让体操迷们又爱又恨的本色，跳了两次720，一个很优质一个却坐地。方月涵第一次做的侧手翻270，第二次做侧手翻630，向前扑倒失败。莫青如的两次前直360非常劣质，腾空高度极为窘迫，落地展体差得近乎亲吻脚踝，但至少是成功站住的。
　　柳曦、谢听兰两人的360和杜明暖的540没什么可多说的，正常发挥吧，无功无过。简秋宁先跳了一个高远惊人的720，第二次试跳900的时候为了防伤，没刻意控制落地，向前好几个流星大步好悬没奔出垫子，她自己感觉还是有底的，但透过直播文字传到体操论坛里，就又成了惊悚恐怖的鬼故事。
　　两轮试跳结束，还有余下的一点时间，大家默默地看着方月涵站上起跑线，举手亮相。
　　高速的助跑让正红色的体操服在跑道上擦出了刺眼的霞光。踩板瞬间紧咬的牙关和燃烧的眼神都给人这一跳“有门”的错觉——尽管方月涵落地瞬间有拼命地调动手臂维持身体的平衡，动能终究还是不够，颓然地跪在了地上。
　　方月涵咬着嘴唇强笑着亮相，下了赛台以后的第一个拥抱留给了杜明暖，两人就这么互相搂着对方的肩膀，什么话也不必再说。
　　“900，要我辅助吗？”胡旭平问脸上染上了感伤之色的简秋宁。她无言点了点头，想起了去年团体赛惜败美国队之后，方月涵面对记者采访时那句辛酸的话：“大概不会再有下一次大赛，但是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这一年来，她真的很努力，努力到了现在这最后一刻，可即使这么努力，还是让当初悲观的预言一语成谶……个人的努力真的能改变什么吗？从京城到巴黎到格拉斯哥，身边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向命运跪下。
　　赛台下，章龄用手掌掩住手机屏幕，偷偷地看了一眼短信的内容——那是今年担任高低杠主裁的齐柔发来的提醒。
　　“今年的大环境，小谢的下法很难承认D组，大概率会被降成C，你们还是及时调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