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13、第十三章

　　男子个人全能决赛毫无悬念地结束。在2008奥运周期就崭露头角，随队获得过两届奥运会团体金牌的川省队选手闻知弦当仁不让地拿下冠军，冬训期间着力发展了吊环鞍马两个副项的罗焕修摘得铜牌，也让媒体很是兴奋地宣传了一阵。相比而言，女子全能的奖牌归属无疑更值得猜测和期待，就连场馆里的上座率也多出了许多。
　　“今天要漂漂亮亮的，”等待检录的队伍里，张卉正执着口红最后为柳曦补妆。柳曦身上桃粉色的体操服乃是华国体操队赞助商格致体育比照着她的身材气质特别定制的，靓丽的色泽配上炫目的水钻，灿烂夺目中更有妩媚风流韵味，倒是让娇小玲珑的她在其它几个穿着国家队统一发的白底红花无袖队服的姑娘中“鹤立鸡群”而又不显得过分突兀违和。
　　“一会儿放开了比，多笑笑。”见柳曦紧紧闭着眼睛，面色也有些苍白，张卉难免要担心地多嘱咐几句。“看见镜头照过来就别皱眉头。”
　　“知道了，张导。”柳曦哑声答应，睫毛在眼下桃红的闪亮妆影上投下一片灰暗。
　　“简秋宁，你再闹我真的要发火了。”队伍另一头的胡旭平压低了的声线里却满满地都是山雨欲来的情绪。“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急功近利起来了。”
　　这是极重的批评了，简秋宁垂了头噤了声，眼睫不禁委屈地颤了一颤。站在她前面的杜明暖眼皮一跳，偷偷地将身子向后微微一侧，只见胡旭平削瘦的腰板挺如青松，棱角分明的脸上阴郁如无风时层叠交织的苍色叶片，竟是连安慰地勾勾好友的手指都不敢了。
　　这时，礼仪小姐高举着牌子过来，将分在第一组的六人引入跳马场地。正如论坛里预测的那般，预赛中进入前六名的除了柳曦、简秋宁、杜明暖和方月涵这四位世锦赛适龄的姑娘以外，还有沪省队的15岁的“双子星”徐若澄和柯润雨，而预赛中徐若澄甚至超越了方月涵排在第四位。甚至，童桐在挨个儿简单介绍选手的时候，给了徐若澄和柳曦一样的热情语调和繁复夸奖。
　　热身的一番忙乱后，第一个站上起跑线的是杜明暖。中规中矩的后直720，或许是第一个上场准备还不够充分，这次杜明暖滞空不足的问题比预赛更加明显，落地还向左一大步迈出了界。“13.933，你倒是还笑得出来。”陈松涛正在高低杠场地保护莫青如，少了旁边一向唱红脸的配合，谭胜男的训斥声连电视转播的摄像机都录得清清楚楚。忽听观众席上接连传来略显稀疏的掌声，竟是莫青如临时挑战还未成熟的凌转时接连两次掉下了器械。
　　在阵阵激荡着的声浪中，简秋宁发热的头脑缓缓冷静下来，莫青如的窘态让她意识到了贸然拿出不成熟动作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即使是900又如何？一个瑕疵明显的900，只会招来放肆的嘲笑和几丝模糊飘洒的怜悯罢了。逐渐沉凝的视野中红灯转绿，简秋宁深呼吸几次，熟稔地向跑道尽头冲去。毽子小翻，撑马，到达最高点后转体720度，依然是稳而直的落地。简秋宁呼出压在心头的浊气，向裁判席亮相时也自然展露出了笑容。
　　“14.766哎，比预赛又高了。真的好厉害!”杜明暖乐得嘴唇都发颤了，简秋宁也难掩一脸满意。“过来小杠子上练倒立。”冷不防间，胡旭平伸过手来，一把将简秋宁拖到了地上放着的小杠子边上。这种小杠子形似哑铃而更加细长，中间部分与高低杠的直径一致，便于运动员在候场时练习倒立和转体。
　　“胡导等一下，我还没戴护掌。”简秋宁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回答杜明暖，就被胡旭平打断，不由得愕然抬眼。“快一点。”胡旭平脸上的阴霾前所未有地浓厚，语气也严厉得不同往日。“记住了，任何比赛中的分数高低都是相对的，低了不许沉了心，高了也不值得多高兴。”
　　仿佛为了佐证胡旭平的话似的，尽管倒立在模拟杠上的简秋宁虽然没能看清楚接下来上场的柳曦作出的动作，却清楚地听到了她14.133的得分。似乎裁判们都意识到了资格赛那一片低迷的分数有些难看，接下来同样跳尤尔琴科后直360的柯润雨竟也拿到了14分，排到了杜明暖前头。
　　“好了，自己下来活动一下。” 感到弟子的状态尚算理想，胡旭平面色稍霁，也终于放她下地自行放松。简秋宁甩了甩手臂，摇了摇脖子，仍然没敢询问胡旭平今天究竟是为何如此反常。
　　谁料刚刚抬头望向赛场，方月涵的侧手翻630就在落地时完全失去了控制，竟然直朝着马身撞了过去。
　　“小心！”围观的运动员们被吓得本能地惊叫了起来。不过方月涵大概是训练中应对这种状况颇有经验，虽然没能卸去向前跌的势头，却是避开了正对着马的方向，而是朝着垫子的斜前方大踏步冲了两脚之后险险刹住了车。
　　“小涵没事的……”看到吴敬梁淑两人的面色清冷，方月涵的表情也是晦暗，众人纷纷上前与她击掌拥抱以示安慰。不过转头看到分数的时候，那些拥抱和话语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这糟糕的一跳竟然能有8.55的完成分，即使扣除0.3的出界罚分，也比杜明暖尚可的那跳尤尔琴科720得分高了一截。
　　“暖暖，咱们不怕这有眼无珠的裁判，后边还有三项呢。”简秋宁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来不及细想就转过身去搂住杜明暖，在她耳边悄声道。
　　“干什么呀，这么狗血。”却不料杜明暖一把就推开了她，半开玩笑半负气道，“该颤抖的是老巫婆，我有什么好怕的，拿不到奖牌就拿不到奖牌呗。”
　　“那你吸什么凉气呢？就算你心态好，也不要这样浪费我的关心好嘛。”简秋宁气结。
　　“什么呀？”杜明暖听了这话却呲了呲牙，接着附着简秋宁的耳朵道：“不是我叹的气，是小雨。你看看，徐若澄这是打算跳720呢。”
　　果然，徐若澄的身后打出了5.8的难度。简秋宁也讶异地一挑眉，暗想冬训的时候徐若澄这个动作离登陆还远着呢，怎么这倒是一下子开窍了似的，就要往赛场上拎。正好奇间，便见徐若澄开始助跑，接着，毽子小翻打板，撑马——撑马有些歪，力量显得略有不足，获得的高度也并不充分，但不知是使了什么巧劲儿，转体竟开始得格外早，加上她算是优秀的转速，落地前倒是勉强转正了身子。着陆时因为动力不足有些深蹲，又窘迫地向右前方垫了一大步。当然，能够拿出算得上成功的720，就意味着她真正迈进了国际层面上优秀全能选手的行列，也真正坐实了她“天才少女”的名号。很明显，徐若澄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昂着头走下赛台的时候，她巴掌小脸上笑容飞扬，衬着玲珑的体态，童桐的评价当真恰如其分：“仿佛一只优雅的小鹿。”
　　不过8.633的完成分是否恰如其分，场上众人自然持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柯润雨紧抿着的唇线微微颤抖，退了赛专心后勤的李奈满脸不屑，谭胜男的眉毛皱的快要拧出水一般，杜明暖和简秋宁则在旁若无人地讨论着720撑马技术的要点。只有方月涵走过去礼仪性地与她拥抱了一下，夸了一句“好棒”。
　　“谢谢小涵姐姐。”徐若澄微笑着，她的长相本来就是精致洋气那一挂，小圆脸，长睫毛，大眼睛，这时的微笑简直标准得可以拍成艺术照。
　　“好样的。”章龄也难得不吝惜笑容，甚是慈爱地梳了梳徐若澄额前短短的刘海。
　　“我猜那种撑马是不是前后错手的啊……”简秋宁兴头上来了就停不住嘴，背起包换项的时候还在和杜明暖激情对话，完全无视了胡旭平连连飞来的眼刀暗示。杜明暖也觉得她这猜测很有道理，兴奋得一拍巴掌道：“对，肯定的，这样还没离开马就可以转过30度了。”
　　“是说撑马的时候前后错开手吗？”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杜明暖一大跳。她急忙伸出手指点了点柯润雨的额头：“我们开玩笑瞎说的，慎勿模仿啊你。”
　　“秋宁姐，你们刚刚说的可以给我讲讲吗？我的720一直都跳不出来。”柯润雨大概也知道从杜明暖这里套不出话来，于是转而向简秋宁发动攻势。
　　“不是我们不愿意跟你探讨，只不过她的技术究竟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在这里胡乱猜测。”简秋宁故意冷了声道。其实她对柯润雨那股子倔劲是有些欣赏的，对她传闻中的那些经历也颇为同情，可是这件事她压根帮不上忙，而且非但帮不上忙，还必须一口咬死了所有可能，否则万一柯润雨照着自己瞎猜的瞎比划，分分钟要酿成大祸。
　　“那秋宁姐，你的技术可以给我讲讲么？青如姐说你的技术是队里最好的。”这话一出口，杜明暖就一脸尴尬地望了过来，简秋宁也是半晌无语，但又不忍心彻底拂了对方眼中难得闪现的花火，只得无奈地声言：“这空口讲不太清楚，要么这样？有机会下次你跳的时候，我试着提提意见？”
　　“谢谢秋宁姐！”简秋宁不过是出于客气才这么说，但柯润雨却欢天喜地地谢了她。好在已经没有时间供简秋宁继续纠结了，被抽到第一个上高低杠，准备时间本就有限，简秋宁敛了心神，迅速地跃上高杠开始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