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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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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宋宛宜的悄然离开,还是前空翻的忽然遭禁,都不能打断华国体操队上上下下重新紧绷起来的那根弦。全锦赛固然重要,可比起下半年的世锦赛,也就是道开胃小菜罢了,何况今年连青年组的选手都还面临着第一届青运会的考验。第一次正式队测,可就暂时定在了六月底,离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罢了。
对于简秋宁来说,揭开新篇章的训练自然是举步维艰的。在这世上比学一个新难度还要困难的事情,估计也就只有恢复一个旧难度动作了。譬如说平衡木吧,一边打着石膏一边绑着沙袋那阵子她先是渐渐学着习惯在两边的重量加持之下完成动作,而现在又要重新适应双手忽然一轻的感觉。
这倒也还罢了,慢慢适应着总能渐入佳境。最可怕的是,她自受伤以来是真的再没摸过高低杠,如今乍一站到杠子下边,竟然连屈伸上摆倒立都摆过了头,一下子歪到地下。腰、膝、腿,明明都是好好的,却好像各有各的主意,完全不听自己的大脑指挥。
“这……”简秋宁从海绵坑里爬起,脸上不免添了几分沮丧,这非主观的眼高手低,让她不自觉地有些羞耻。
“就当把从前学过的动作重新学一遍。急什么?小时候都能学会的动作,现在你大了,领悟力自然也好了,怎么可能反而学不好呢。”
胡旭平脸上确实是毫无焦躁之意,反而有一丝自然的揶揄之情。简秋宁被他说得定下心来,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手上护掌,继续跃上低杠,开始重新“蹒跚学步”。
“听兰,你过来这边,特卡京格尔的这个连接啊,咱们再来抠一抠细节。”
“好嘞!”答应声清清脆脆,旁边另一架杠子下边站的是谢听兰。若说这次全锦赛对于别人而言只是一次意义有限的小考,可“大姑娘”谢听兰回了京市之后,却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训练作风还是一贯地老成沉稳,但眼神中多出来的那点鲜灵活泛,却瞒不过胡旭平的眼睛。
再旁边的那两架高低杠上,上下翻飞的是第二组的莫青如和闻知雅。要说莫青如在全锦赛决赛的发挥也算是灾难级别的,当时论坛里许多粉丝还担心她把信心给摔没了。然而只看她此时发奋的模样,便知道她还在向着那个“跳高选手”的目标屡败屡战。
半上午时光倏忽而过,陈松涛看闻知雅下杠来甩着两只胳膊,便温和笑道:“也该到休息时间了。胡导,你那边不让两孩子休息休息喝口水?”
“怎么不让?我又不是周扒皮。”胡旭平也顺着开了个玩笑,看看腕上手表,便招呼着谢听兰和简秋宁两人下地来休息。那边陈松涛又往平衡木场地走过去,提醒由谭胜男带着训练的杜明暖和林舒静也歇歇脚。
“宁姐,话说青运会我们省也凑了个团体,谭导说我这个榜样不能只比一项杠子,起码得搞个自由操。这编舞啊,可就得靠你了嗷。你说,她们怎么想的?显见我是一只小肥羊,可逮着我薅毛呢。”闻知雅朝着简秋宁身上粘过来。
“小雅你是看我的成套漂亮,羡慕了吧?”谢听兰戳了戳闻知雅小脸蛋,语气前所未有的娇憨风趣。“放心吧,给我们的小队花编舞,这美差你宁姐能放过?”
“是是是,有您俩不嫌弃我这三脚猫功夫,真是荣幸之至呢。”简秋宁听着她们说笑,嘴角微微扬起,不过很快又微微地僵了一下。大概是被禁锢了太久的左臂还不适应高强度的训练,顺手要拧保温杯盖时竟然微微地发着抖,连个杯盖子都拧不动,这也太丢人了。
一只手忽然从身后轻轻伸过,不由分说地抽过保温杯拧开再递回来。莫青如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响起:“秋宁你最近在恢复训练,可千万急不得。你看我不就是个反面教材?全锦就是操之过急了,嗨,摔得多狼狈?”
三人一下子豁然扭转脑袋,眼睛不约而同地瞪成了铜铃。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青如竟然还能说出“千万急不得”这样的话来?还能这么诚恳地把她的经验教训分享给我们听?不应该是她巴着别人蝎蝎螫螫地东问西问吗?像简秋宁的恢复计划,谢听兰的未来发展,闻知雅的新自由操,哪一个不值得她“包打听”一番?
可今天莫青如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队友们把惊讶进行到底似的,连声音里那些毛刺都打磨干净了:“兰姐,看你这护条子都磨薄了,练完这半天就回去换一根吧,别留了隐患。”
“哦……哦,多谢你哈。”谢听兰是个温和性子,既然对方给出了关心,她自然会礼貌以待。只是简秋宁却还是难掩惊讶,水杯端在手里都忘了低头喝上一口,就连闻知雅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随时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的模样。
“嗨,不客气,其实我包里就有新的护条,一会儿放了,兰姐你找我拿吧。”莫青如蛮不在乎地笑了笑,那笑容也叫人觉着全然的陌生。
“呼,累死我了,果然伤后恢复不是人干事。”杜明暖一股脑儿往床上躺,不过嘴上抱怨着累,她眼睛里却是亮亮的带着笑。本来嘛,训练尽管再怎么累,总比养着伤无所事事来得好。
“我也同感,就刚刚不还在做牵拉吗?唉,倒是害得胡导又费心。”简秋宁也摊在床上,恢复训练确实既耗人体力,也耗人心力。不过,有一点变化倒是十分可喜的:“还好,今天周三,难得跟你们组合练耳根子能得清净的。”
“唉,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我还听谭导说呢,宛宛的伤不躺个两三月别想下地。这清净是清净了,可想起来吧,多少还是有点难过。”
“喂!我可不是说这个啊,我哪儿能落井下石。”简秋宁翻了个白眼欠起身。杜明暖也立即明白过来,照着脑门一拍:“喔,你是说青如姐对吧?她真的态度变化超大,我刚刚跟她一块儿回的寝室楼,想不到啊,她还会正常地跟人聊天说话。”
“噗……”这话让简秋宁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几人白天被“脱胎换骨”的莫青如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喷笑出声。“哎,你说这180度,不是540度的大转弯,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呃,这个,意会一下。”杜明暖脱口而出的话贴切得太过直白,她吐了吐舌头:“反正就是,喏,宛宛这回是真的遭罪,我想青如姐也该吸取点教训呗。”
“果真如此,那便好了。”简秋宁皱了皱眉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是因为之前深受莫青如的折腾,对“立地成佛”这件事,她暂时还是持观望态度。“诶,话说你腰真的好了?一点不疼了?”
“当然,我前些日子可是真正的养尊处优,这伤也没那么严重啊,不就是劳损。”杜明暖说着说着话也恢复了些精力,从床上爬起身来拍着胸脯。“就是可惜,人又养胖了几斤,得减——哎等等,你这桌上的是什么呐?计划表?哇,真是好创意,这每个月的目标都细化了,甚至分到每个礼拜每一天的任务都弄好了,……”
“行了暖暖,你还说呢,我现在看到它都觉得臊得慌。你看我这礼拜,连摆倒立能不能弄好了都不知道,我还妄想着能恢复正掏呢。”简秋宁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听就是情绪真的有些低落。
“别介,且不说这种目标的完成它不是线性的,是由量变到质变的,咱们就算完不成,那也可以调整目标对不对?目标是跟着人走的,不是给自己添堵的。倒是你这个表格一目了然,我也学着整一个。”
“拜托,您可别尬夸我了。现在我算知道了,我这个目标就是不切实际,指望四个月就能变回去美国杯之前那个我,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亏我们还暗戳戳地嫌青如姐太‘上进’,现在她都不好高骛远了,倒是我这种想头,跟以前的她不是一样地荒唐……”
屋子里良久安静无声,只有杜明暖手下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微响。简秋宁兀自想着心事,忽然,杜明暖抬起了头,坚定道:“是不一样的。”
“什么?”
“现在的你和以前的青如姐,是不一样的。她那叫好胜,你这是要强。”
“那不还是一样?”
“不一样啊。从前青如姐虽上进,这份上进却是刻意给我们看的,要压过我们一头。若没有我们这些人陪衬着,她可未必会这样拼命。可你还是不一样的,你看,你最关心的还是你自个儿的这一堆数字,不是什么金牌啊奖牌啊名额啊名声啊。”
说到这里,杜明暖用力拍了拍掌:“好!我就说你是不会在冬训时那种愚蠢行为的怪圈里待太久的,果然,吃一堑,长一智,不愧是我当初一眼相中的绩优股。”
简秋宁嘴角疯狂抽搐着,杜明暖这番话又揭了她的疮疤,又来了一顿不切实际的尬吹,可听起来怎么就这么热血呢?把“屈伸上摆倒立”带来的阴影全给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