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八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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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鸿又开始往于绩家里跑，喝他家的极品大红袍。
这里有一个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是他有点留恋于绩家的热闹。
于绩家中如今有林景贤和于云两个，每天事故不断。于云找到了新的折腾林景贤的法子，家里什么活都让他做，烧水做饭浇花扫院子，把林景贤当仆人一样指使。反正白天于绩要去上朝不晓得家里的事，林景贤又逆来顺受，于云说什么便做什么。倒让后来知道实情的于绩不好意思起来，把于云狠狠地训了一顿。
于云气得又在于绩门口摆了一个大大的仙人球。好在林景贤预先发觉，及时把仙人球弄走，于绩这才算免于遇难。
所以于绩也非常欢迎顾青鸿到家里来的，因为有外人在于云多少会收敛一些，他便可多得一刻安静。
一日晚上顾青鸿在家做客的功夫，于绩和他商量道：“明天我想带小林去司造房里挨个瞧瞧，参观一下，青鸿你看怎样？”
顾青鸿看了看低眉垂首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林景贤：“司造房非供职不得入内。你坏了规矩，不怕御史台弹劾你？”
于绩欲语还止，示意林景贤出去。等他走出了门，才凑近了低声说道：“我请别部的同僚帮忙查过他的背景了，清清白白的西卫人。”
言下之意是说林景贤并非别国奸细，不必担心泄露兵备上的秘密。
“何况他在九牛二虎弩上也有功劳，该是值得信任。我也想他能早些独当一面。这些年我们人才不济啊。”
顾青鸿衡量了片刻，他对林景贤印象也不错，以前还有狂妄之气，但跟了于绩之后日益显得老成持重起来，便点头道：“可以。但是司典房绝不能进。”
“知道知道。司典房所有的钥匙都是你掌管着，想进也进不去。”于绩笑逐颜开地说道，“那我明天就带他去了。我嘱咐他低调点别往外乱说，不会出事的。”
顾青鸿应了一声：“你既看好他，让他明年参加考试，名正言顺地考到武经阁来就是。”
于绩道：“也只好如此。我听说最近杨将军向陛下请了旨，将设立新的弓箭营，我们得组织匠人尽快做出足够的□□来。可惜小林现在还不能入阁，不然也可以给我分点劳。”
等了片刻，注意到顾青鸿眉头微皱没答他的话，诧异地问：“怎么了？”
顾青鸿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摸了三四回，才低声道：“我们费用紧张，真要一口气制造那么多台弩箭……不好办。”
“你是说钱上有问题？”于绩也惊讶道，“弓箭营不过几百人，所需武备有限。何至于就到了不能供给的地步？”
“武经阁这些年都是寅吃卯粮。只替换往年陈旧的军备就很勉强，多余的钱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于绩瞠目：“怎么会这样，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这是我自己的职分，何苦告诉你添堵？”顾青鸿微叹，“我找过户部尚书好几次了，无奈国库空虚，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于绩扼腕：“难道这事就这么罢了？若不能配备给军队，我们做这九牛二虎弩又有什么意思。”
“国贫民弱，武事难兴。”顾青鸿敛眉掩去一抹忧色，“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天，林景贤跟于绩进了武经阁。
于绩姿态威严地走在前头，和来来往往的匠人们打着招呼。林景贤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拿眼角的余光东张西望。他第一次到这地方来，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
大多数匠人都看见了林景贤，然而既是于大人带来的，也便没人管这闲事，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于绩带着林景贤如参观一般走了一圈。武经阁里分司造房和司典房。司造房便是负责设计和锻造兵器的部门，有众多负责图样设计或是负责制作的匠人们在其中当值，更有专打刀剑、专造铠甲、专设□□等各房分工。司典房则是负责保管各式各样的兵器典籍和图样的，由于关系重大，由武经阁学士亲自掌管。
林景贤听说了司典房里有各种珍惜书籍，眼里不由得便透出渴望来。于绩看得明白，敲了敲他肩道：“那地方你可不能进，就算是阁里的匠人要进去也得经过我和顾学士的允许。你小子好好努力，等考进来，自然有机会。”
林景贤点头称是。
于绩还想带他仔细看下去，忽然一个当值急匆匆跑来叫道：“于大人，圣旨到！”
于绩忙忙来到大堂上，顾青鸿已然来了。两人依规矩对着宣旨的太监跪拜，听太监宣读了圣旨的内容，大意便是说皇上命杨将军设立新的弓箭营，命武经阁全力协助，尽快将兵备配齐。
两人领旨，礼送了太监回去。
这可说是武经阁的一项大任务，手下们多为可以大展手脚而喜形于色，唯独两位主官却显得忧心忡忡。
于绩紧随着顾青鸿进屋，问道：“我们的库存还能支持多久？”
“最多还能供应十架弩机，还不算匠人们的月俸。”顾青鸿一边铺开奏折提笔就写，一边回答他道。“我会向陛下奏明这一切，你只管做好兵器就是。”
于绩不放心地道：“国库无银，陛下能如何拨银子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叹。
不出于绩和顾青鸿所料，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
皇上接到顾青鸿的上书，大为震怒，在朝堂上发作户部尚书。而户部尚书的辩驳却也让人说不出什么来：连年天灾，国库收入锐减，仅支付常规的军费和百官俸禄便耗去了小半银两，还要供给朝廷政事、与洛国和下稷往来使者，所谓馈赠实则进贡。处处都要用钱。国库早已捉襟见肘，如何还有余力供应新增的军队？
皇帝也无法可想。西卫国力弱小乃是事实，便杀了户部尚书，也变不出银子来。
苦思了几天，皇帝竟极不负责任地丢给武经阁一道圣旨：允许其自行筹钱，总之弓箭营之事绝不能缓。
于绩听了这道圣旨，趴在地上差点没起来。
明面上虽不敢说这圣旨荒唐，心里却实在憋屈。顾青鸿虽没说什么，显然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自行筹钱？难道让他们去找人打秋风不成？
顾青鸿揣着满腹心事回府，却在这时，又听到了楚衍的消息。
楚衍在西山灵岩寺设了一座棋局，扬言他这局棋天下无解。如有人解出来，他便送黄金百两。不过要看了这局棋而不能给出解法的，便要付给他十两银子。
消息传出，京城中的棋道高手纷纷前往。有好奇者想一窥棋局之奥妙，也有心存侥幸者觊觎那百两黄金。每日去的行人络绎不绝，连带着灵岩寺的香火也旺盛起来。
洗研将这件事报告给顾青鸿的时候，顾青鸿正拿着毛笔在京城富商豪门的名单上画，思索如何可以与他们打打秋风。听到这事，笔上一顿，在名单上留下一个墨点。
他没来由地觉得楚衍做的这件事是有目的的，而且这个目的与他有关。
这并非他自作多情，而是楚衍之前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丝丝入扣，最后的目的都是指向他这个人。若说此人没事找事跑到西山去摆什么棋局，别无他意。顾青鸿是死也不信的。
“大人，我觉得这件事蹊跷。大人您千万别去，楚衍肯定不怀好意。”
顾青鸿无声地一点头，决定听从洗研的劝告。
传言却因此愈演愈烈，而且因为顾青鸿京城第一国手的身份竟然不去看这个热闹，惹得各种猜疑汹汹而来。有人说顾青鸿不去是因为不想和楚衍相见，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曾见过楚衍这局棋，解不开，为了防止丢面子才不去。甚至还有人说楚衍曾经和顾青鸿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完胜，顾青鸿立誓从此再不下棋。各种传言说得神乎其神。传言的结果，便是更多的人对这局棋产生了好奇心，甚至有些不太懂棋的人也跑到灵岩寺去凑热闹，只当十两银子买个新鲜。
如此闹腾到第五天，于绩第一个坐不住了。
“青鸿，楚衍这明摆着是在等你嘛。”于绩推开顾青鸿的屋门，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若不去，他绝不肯罢休。你这是何苦来，就去见他一次么。”
顾青鸿这些天都在询问那些富商大贾。无奈这些人对此种只有投入没有回报的事都没兴趣，拗不过情面的义输几百两银子，铁公鸡些的干脆一毛不拔。除了劝说义输之外，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翻找司典房里的各种资料，并召集匠人们讨论，将一些可以用于民间又不泄露机密的技术图样一一寻找出来，用以和商人们谈判，换得银两。
此时他正疲倦地揉着额角，听于绩这么抱怨他，只是道：“大部分银两应该能在近期筹到，但还是不够……若能再有十万两就刚好了。”
“别急，我们再慢慢想办法。——还有，你别转移话题。”于绩日夜督造□□，也累得不轻。自己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又叹道：“真搞不懂你们两个，大事小事闹了一出又一出。这回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了，你当心传到皇上耳朵里，御史台一本奏上去，告你个行为不检。”
顾青鸿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手上揉着额角的动作却渐缓下来，终究垂下双手，十指轻拢：“于绩，我是不是个很无趣的人。”
“恩……啊？”于绩愣了愣，“你说什么？”
“楚衍对我如此，按说我也应该对他好些。他摆那局棋分明是在等我，我却在这里迟疑不决。既无趣，又不解风情。是不是？”
“呃……”于绩虽没说出来，脸上的表情却表示出了一切。
顾青鸿继续道：“他做的一切，你们都看在眼里，我又如何不知？你们都被感动了，我又不是草木，怎么会没有感觉？”
于绩听得似懂非懂：“青鸿，你的意思是……”
顾青鸿躲开他的视线，游目看着窗外：“但是我还不相信他。他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若只凭他做的那些事，给的那点好处，便接受他，未免幼稚可笑。”
于绩这回有点明白了，呆了片刻，却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说来说去，你是动心了，只是怕他不是真心？”
顾青鸿半是恼怒半是脸红地瞪了他一眼，有些心事被窥破的窘迫。
“哈哈哈哈……”于绩越发笑得前仰后合，大约是难得见到顾青鸿这幅模样，顾青鸿被他笑得脸都红了，恼又恼不起来，尴尬地道：“别笑了！”
“好，好……我不笑了。”于绩拼命忍住笑，干咳了一声，“不管你怎么想，觉得楚衍对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反正你正可以借此机会去见见他，问个明白嘛。”
顾青鸿没答话，再度撇开视线往窗外望去，十指合拢，似是下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八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