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忻》甜纯牛奶

2、二

　　这天甘忻周末休息，林筱最近休假也回来了，约她出来逛街。林筱和甘忻好了十几年，就在重庆读的大学，后来考上了主城一小学的教师编也当了老师，从初中到现在，俩人大大小小的事相互也知道得差不多。

　　“我那天好像看到李梓微的车了。”
　　“什么？李梓微？他回来啦？”
　　“不知道是不是他，只是那天在校门口看到一辆车，车牌号好像是他的。”
　　“不管他，臭男人不值得伤脑筋。”
　　甘忻笑着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林筱要处理一个工作上的任务，甘忻便百般无聊地喝着美式，看着窗外商场来来往往的人。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修长的身影，目光悄然停留，还是衬衫风衣，细边眼镜，原来他真的回来了。甘忻细细地看着他侧脸剪影的每一个轮廓，看到他提着香奶奶的菱格包，倚在栏杆上，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等某个人，果然没过多久，一个披着大波浪，妆容明丽的女生笑着向他走去，他见女生来了便伸手把包递给女生，女生笑着似撒娇地说了几句，他便把手伸回去，插进风衣口袋，似是宠溺地笑着回应着那个女生，随后两人都转身离去。甘忻看着那一双背影，只想到了李清照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不过她没流泪，只是沉默。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林筱拿着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没看什么，走吗？”甘忻笑了下回应道。两人走出咖啡店，又逛了一阵，吃了个晚饭便各自回家了。
　　晚上甘忻洗漱完了备了会课，手机提示到点睡觉了就上了床，准备放下手机前还是点开了某个机关单位的官网，逛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关于他的，便直接在浏览器搜索栏输了他的名字，点进网页看到了他入股某家公司的关系图，心里便明了了。看来他应该是辞职回重庆和别人合伙开了公司，甘忻稍叹了口气，对她而言，重庆是不怕没柴烧的青山，而对他来说，是衣锦还乡。
　　那年甘忻研究生毕业，疲于四处找工作，考公考编，却都不尽人意，最后找了份行政的工作应付着，而李梓微正是官场得意之时，国家机关核心部门，领导赏识，成绩斐然，意气风发少年时。李梓微单位本就是和商界打交道，应酬只多不少，经常到家的时候甘忻已经躺下了，他草草洗漱了就躺下，侧着身抱着甘忻，把头埋在她颈间，使劲嗅了嗅她和他一样的沐浴露香味便深睡过去。甘忻听见他呼吸声平稳之后，轻轻地把搭在她腰上的手拿开，往床边挪了挪退出他怀里。盯着房间天花板上的灯，甘忻想起了白天家里打的那通电话，妈妈问她拿什么在北京立足，靠李梓微吗，李梓微拿到了北京户口她能吗，靠着一份临时工性质的工作能吗。妈妈的话固然有激将的意思，但她也没说错，妈妈知道甘忻是怎么样的性子，没有雄心也没有魄力能在公司职场上厮杀一番，只想求得一个安稳，年轻的时候尚能任性在北京苟活，家里没办法给她在北京立足的支持，过几年呢，妈妈劝她趁着没交社保回重庆考一份编制。甘忻忽然想起了大一刚进学校的时候，听过老师说的话，她说北京就像一辆早高峰的公交车，上面装满了人，没上车的人也都使劲地想挤上去，外面看着好像挤不上去了，但是你使劲挤，会发现车里还是有你的位置，可是甘忻觉得自己还是没挤上这辆车，既然使劲往上面挤了也没成功上车，还要固执地追着车后面跑吗，人能跑过车吗，她好像已经看到了她在车下看着李梓微从车窗外面探头叫她使劲跑，再使使劲就能上车了，她跑啊跑，还是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
　　甘忻转头看着李梓微的眉眼，就像一把细细的毛刷小心地扫过他脸上的每一道起伏和轮廓，她并非没有和李梓微说过，她说，李梓微，我好像追不上你了，李梓微笑着回她说，我一直在在这里，你不用来追我呀。他说他的就是她的，她不用这么累，他一个人在外面赚钱就好了。她说过不止一次，他也这样打哈哈地回了不晓得多少次，终于有一次他不耐烦了，说忻忻能不能别闹了，他应酬回来很累。甘忻从那次之后就没再提过，她知道她所期待的永远不可能实现，李梓微已经在北京赚得了自己的位置，没有理由要放弃陪她回重庆重头来过，也不可能接受分隔两地看不到结果的感情。甘忻费力追了这么久，还是没办法追上，她想是时候结束了，不再耽搁他，也趁着自己应届生的身份没过回重庆谋个安稳的工作。她想或许是自己无能懦弱吧，没有能力再北京和他站在一起，她用手揩了揩溢出来的眼泪，吸了吸鼻子，钻回李梓微怀里，想着能再贪念一会是一会。
　　隔了几天，李梓微休假在家，吃完饭甘忻坐在沙发上想着如何开口。李梓微洗完碗就挨过去抱着甘忻，甘忻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直接了当地说：李梓微，我们分手吧。李梓微一听以为她开玩笑刚想说姑奶奶哪儿又不合你心意了，忽地意识到她语气不对，正了正身子，疑惑又慌张地望着甘忻，问她为什么，碰到什么事儿了。甘忻平静地回他说：“没什么事儿，我仔细认真地想了很多，李梓微，咱们不合适，北京没我的地儿，我也不能再浪费时间在这儿了，我得回家给自己安定下来，你呢，就在北京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李梓微紧紧抓着她手臂说：“什么叫北京没你的地儿，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怎么没安定下来！”“李梓微，你心里清楚我在说什么。”“我不清楚！我说了我的就是你的，我在北京有口吃的就一定有你的一口，你要不放心，明儿我们就去扯证！”李梓微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看着甘忻嘴唇张了张又要说什么便一歪头亲上去，把那些他不想听的话堵回去，心里委屈又生气，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在外面挣着俩人的未来，她却背后放开了他的手说她要走了不陪他一起了，凭什么她说放手就放手，他偏不放。李梓微越想越生气，亲着亲着也使了更大的劲，好几次都把甘忻咬得痛呼起来。这一折腾完晚霞都染上了窗户，甘忻提的分手也不了了之，但她的决定没有变，就像断文拉法辛一样，突然停药的戒断反应让人痛不欲生，药要断，这手也要分，只是需要让时间来帮帮忙。
　　自那以后，甘忻也没有再提过分手，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她就当是个过渡时期，开始浏览重庆的招聘信息和公考岗位，在网上找了资料也买了书开始准备，李梓微回家的时候甘忻会用其他资料盖着公考书，却也没打算隐瞒。她不知道李梓微有没有看到那些书，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看他一副和从前一样的模样便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两个人都像在深夜蒙面舞会里相拥起舞，忘了散场的告知，也装作未见开始泛蓝的天色。
　　李梓微那段时间似乎应酬得更多了，甘忻往往睡着了也没见人回来，早上醒了人又已经走了。甘忻的公司开始裁员，她没做什么计划，被裁了以后就拿着公司的赔偿安心在家复习。那天李梓微出差，甘忻姑姑又刚好到北京出差，于是甘忻便陪着姑姑四处逛逛北京。姑姑吃完午饭想去颐和园，于是甘忻陪着她去了颐和园。北京的秋天云高风清，蓝色肆无忌惮地均匀铺满天空，阳光也毫不吝啬地以最温柔的姿态环抱万物。
　　秋天无疑是最令人无奈的季节，是从盛夏的落幕走到寒冬的寂寥，却也是最温柔的季节，用最柔和的天气催促着众生准备好迎接酷寒。
　　甘忻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太阳最后的灿烂，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湖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却不期然与那一行人的身影相遇。是巧合吗，她刚好都与那一行人都见过面，去年过春节回重庆时，甘忻本与李梓微闲逛，却不小心遇到了他母亲，还有一个年轻女子，说笑间知道那是她母亲好友女儿，叫何青，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生得好看，窈窕纤细，典型川渝美女的模子。那时那女子正陪着他母亲逛街，乍然遇见，甘忻毫无准备，打了招呼后就被李梓微快速结束战场拉走了。这时的一行人就有他母亲和那女子的身影，还有他父亲，某次来北京出差，甘忻是见过的，李梓微和那女子站在一起，一起捣鼓着相机给两位长辈拍照，那女子还是和印象里一样亮眼，歪着身子靠近李梓微，看看相机屏幕又正起身来，像是示意两位老人再靠近一点，又像是无奈，向前走去帮两位老人摆好姿势，拍完后那老妇人热切地朝他俩招招手，又托了一个路过的小伙子拿着相机，老妇人拉着年轻女子的手，李梓微站在他父亲旁边，四人就好似一家人一样在拍全家福。不晓得是距离有些远还是眼底的水汽遮脸视线，甘忻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她想应该是笑着的吧，毕竟没人愿意照全家福的时候哭丧着脸。
　　甘忻忽然又觉得这风吹得令人生厌，和着眼泪惹得她眼睛疼，她仰了仰头，想让这泪别流了，却不管事，要感谢这夜色，没让姑姑发现她的异常。
　　终于把姑姑送到酒店后，甘忻上了回家的地铁，晚上被强撑压着的那些思绪像是终于从潘多拉的盒子里逃出来，占据着甘忻每一根神经，原来这就是他的出差，甘忻想就算李梓微直接说出实情，她也无甚意见，何必费心瞒她一遭。想来想去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原以为这分手还得拖个十天半月，现在看来好办许多，李梓微母亲想撮合何青和李梓微的心思在甘忻面前从不掩饰，甚至还带着对她不屑和警告的意思，第一次不小心撞见的时候她便对着李梓微佯装嗔怒说他好不容易回家玩都不带着何青，没有当哥哥的自觉，后来也常给李梓微打电话叫他帮何青的忙，李梓微倒也一件不落地帮了。甘忻懂得门当户对的道理，李梓微家里是不是簪缨世族，但对着甘忻尚未小康的家庭来说已是高门大户，李梓微家里已经在北京给他置办了房产，而她的家还在那个长江边的小镇里。
　　进了小区，甘忻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进了屋子，李梓微没有回来，她想他们一行人应该在他爸妈给他买的那个房子那，那房子在望京附近，甘忻去看过一次，那时刚刚装好，装得很好看，能看出是按着婚房的要求装的，那时李梓微说新房装修了甲醛重，得隔一阵子再住人，再加上他俩租的房子远没到期，也就没提搬过去的事，甘忻也从没想过住在那儿。
　　甘忻站在门厅打量着这个她曾以为的家，发现这哪是她的家，房子是租的，一起住的人马上也和自己没有关系，她进屋开始收拾行李，收拾了一个通宵，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将将躺下休息。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甘忻叫了快递把自己随身带不走的东西寄回老家。快递小哥刚走，李梓微就回来了。甘忻照常地对他说了句，回来啦，李梓微也和以前一样放下包换好鞋就抱了抱她，那天晚上就和以前李梓微不用去应酬在家吃饭的晚上一样，甘忻煮饭，李梓微打下手、洗碗，吃完饭两人下楼去玉渊潭牵着手散步。
　　两人走到桥上的时候，甘忻说：“咱们拍个照吧。”李梓微听了笑着说：“好啊，不过怎么突然想起来拍照。”说完拿手机准备自拍，甘忻拦住他，说让别人帮忙拍吧，于是麻烦了路过的一位大妈帮忙拍，拍完大妈也笑着说，怎么大晚上的还想着拍照，甘忻笑着谢了谢大妈，说，就是突然想拍了。
　　第二天李梓微出门上班的时候照样给了甘忻的一个早安吻，嘱咐她记得吃早饭，甘忻点了点头催促他快走。李梓微走后，甘忻便把随身的洗漱用品衣物收好塞进行李箱，临走前把房子钥匙放在了餐桌上，下面压着张纸，便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甘忻最后还是选了这样一个苦情剧似的告别方式，她在纸上写到：李梓微，我走了，你也不用来找我，我们就这样分手吧，你在北京好好的，保重。
　　上飞机前甘忻取下了北京的电话卡，前几天甘忻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把银行卡还有其他的一些账户绑定电话换成了新号码，微信号也重新建了一个，她本就不擅交际，就通知了爸妈还有李筱。甘忻登机前看了看昨天晚上和李梓微的照片，她牵着他的手，两人都笑着，身后的中央电视塔亮着彩灯，连带着周围的夜景流光溢彩。机场广播响起登机信息，甘忻锁了屏拉起行李向登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