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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嘴鹦鹉萧北辰 ...

  •   十月底,天气渐渐转凉,院墙前的花开至荼蘼,那将要败落的枝叶却仍顽强的撑着粉色的花瓣,只一阵风起,便悄无声息的落入泥间,而前线的战事仍旧激烈。
      这一场秋雨,将城内外的闷热扫去,却无法扫去阴翳低沉的死寂,雨停后,晚霞如火烧从天际蔓延,仿若在路上铺了层淡淡的金色,街巷的商铺店门紧闭,而那前些日子被炸毁的房屋旁搭了草棚,有炊烟袅袅,衬着火红的霞光,纯白的孝幔在风里飘荡,极致的压抑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辆汽车停在巷子口前,车门打开,一道高挺伟岸的身影下了车,乌黑的眼瞳回望了眼车上坐着的人,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巷子深处走。
      还未靠近那扇木门,已听到院里孩童的欢笑声,他不由顿住了脚步,半掩的门后,林杭景坐在石桌前,怀里还抱着个不过半岁的孩子,正捏着调羹一勺一勺的喂那孩子吃饭,她长发挽起,柔美的面颊有浅浅的笑意,眼眸澄澈纯净,如一泓清泉,只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便如山谷中一朵幽兰,沁人心间,萧北辰默默站着,觉她比那绚烂的彩霞还要生辉夺目,他出了神,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这小院的桂花馥郁,嫩黄似米粒的花瓣在风中飘摇,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亦落在她发间,他看到她仰首,温润的眸光生出无限光彩,便是这抹光让伫在门旁的萧北辰呼吸凝滞。
      她似察觉,转过视线,正对上他幽深如潭的目光。
      晚霞映照着整个长沙城,也将这处小小的院落笼在其中,她身后恰是爬了整整一面墙的牵牛花,花叶在风中摇曳,混着桂树枝条窸窣的动静,这样细微的声响,反倒在闹嚷嚷的空间里极其清晰的传入他耳内。
      林杭景微微一怔,便在那样灿烂的金色中看到他深邃的眉眼,挺拔的身姿如青松,只站在那里什么都未说什么都未做,便已经让她欣喜起来,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年纪尚小,手上失了准,将她挽发的簪子扯了下来,正是此时有风拂过,掀动她如瀑乌发,倒好像是拂在他的心尖,一时间连魂魄都要被她的娟秀雅致夺去。
      他在原地缓了好大会才举步迈进门槛,那瞳眸蕴着笑,只能看得到她清丽的面庞,原本嘈杂的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睁大了眼好奇的看着他。
      林杭景倒还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玉面透着粉,她与萧北辰成婚了这样久,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有限,便是在一起,也总是误会不断,好不容易得来这样的相守,却又是战火四起,她心中酸涩,只唇边始终噙着笑。
      院内的婆婆听到动静探着身子便见到二人默默相对,了然会意上前来将林杭景怀中的孩子接走,一面拍着幼童的后背一面朝她笑道,“先生今儿就留下用饭吧,杭景啊,早先晾的那些桂花,取一些来给先生泡杯茶,比那街里头卖的茶砖还要好呢。”婆婆说完,萧北辰也不奇怪,便是在乱世,该有的营生还是要继续。
      林杭景已从袖口抽出条蓝色的娟帕子,备着去绑散下来的长发,那纤细的手指如白葱段,指尖泛着莹莹润润的粉,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也都磨了平整。
      萧北辰目光盯着那指尖,发起了怔,便见她穿过发丝作势束发,他却是不受控制的将她手中的帕子给抽了走。
      她微嗔的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他愣了愣,忽而一笑,“我这是随心而为,这手他是听心的话,却不听我的话了。”孩子们虽不懂,却还是捂着嘴偷偷去笑,林杭景被笑的脸皮发红,耳尖滚烫,便拖着萧北辰的手朝自己的住处去。
      他倒是乖顺,不言不语,甚至在月洞门的拐角转首朝那些孩子们眨了眨眼,俨然是做足了北新城那纨绔子弟的模样,却又一本正经的厉害。
      “哎,夫人且等一等,”他站着不走了,轻轻巧巧的就将她扯到了自己胸膛前,见她也不回头,白日晦涩的心情轻快明朗起来,又听他低低问,“杭景,你回头来看看我像什么?”
      他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她诧异,回身看向他,倒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像什么?”
      “像咱们在北新的那只红嘴鹦鹉,”他说的认真,唇角微勾起,倒像是在逗她。
      林杭景云烟一般的眼眸含笑,也随着他站住,却是柔柔问道,“三哥这话是何意?哪有人将自己比作鹦鹉的。”
      他微微躬身,直视她,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晚霞中愈发的俊挺,而漆黑的眸子早已是笑意丛丛,短暂的沉寂后,他伸了手去抚了下她的脸颊,“我是诚心诚意的愿做那只为博你一笑的鹦鹉,却不愿看到你这眉头皱上一分一毫。”他反握住她的手,微微使力把人牵到自己眼前来,侧身在站在檐下,骨节修长的手指顺着她长发梳理着,再用那娟帕子束了她的发。
      林杭景任他说完,心潮跌涌,好半晌才回过头去对他柔声道,“巧言色令。”
      他背着光,她又看不清他神情,却觉那双眼极致的柔和,眼底却透着淡淡的疲累,心中疼惜之下换了“刚毅木讷”四个字。
      “你这一会儿巧言色令一会儿刚毅木讷的,好话歹话都叫你一人说了去,我竟不知怎么来回你了,”他手指灵巧,这样的动作像是早已在心里做了很多遍。
      林杭景扑哧笑出来,“我是说对了才叫你没了话,那正好,我这儿还有件事,三哥你待会只管站在那里不要动。”
      秋风萧瑟,寒意乍起,头顶却间断的有轰隆隆的响动,近在咫尺,似随时都会被投下颗炮弹,她却并不害怕,唇角是温温柔柔的笑,整个人也浸在了夕阳的余晖中,长长的睫毛煽动,轻灵如蝴蝶翅膀,半遮着眼底的粼粼波光。
      他真就没再说话,到了屋内,见她走到书柜边的木箱,打开箱子双手捧了件折好的西装,抖搂开,窗外的暮色映着窗户,空中细小的微尘变得清晰入目,她却是手上也不停,又将那衣裳贴在他身前比划了下,袖口领口崭新的褶线,做工算不上精致却还是让他极其动容的要去握她的手。
      “别动,你穿上我看看,要是不合适再改改,”她见他不动,笑道,“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穿?”
      萧北辰答非所问,静静看着她,“你是何时做出来的?”她要写稿子要照顾那些孩子怎么还腾出时间来做这样的事,她垂首认真的去解他衣扣,指尖无意触到他胸膛,凉凉的,很是舒服,他抬手将她柔细的手按到自己胸膛前去。
      感受到他跃动的心,林杭景仰面,莹莹一笑,霞光映照下的面庞细致温婉,她轻轻道,“打版早就好了,一直买不到合适的料子,就耽搁了一段时间,那些重要的演讲场合还是西装正式些,三哥你觉得呢?这袖子会不会短了?”说话间她已脱下他原先那件藏青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又抻开西装来给他穿上,再慢慢的扣上扣子。
      那一低头的静好,让他无法控制的喃喃念了她一声,“杭景……”
      林杭景只觉他声音也透着滚烫的情意,心如烙铁般辗转沉溺,下一瞬,她下颌被托起,正对上他饱含温柔的眼,心便乱了起来,连说话都有些轻飘飘的,“三哥,你还没看看这衣服合不合身。”
      他的声音却如梦境般缥缈,直钻入她耳内,恍惚中,竟是他呢喃着她的名凑到了她唇角,热气拂过,带起阵阵颤栗。
      这安谧的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如藤蔓互缠,直至融进对方的骨血里,又好像这样短暂的拥抱来不及,一切都是短暂而仓促的。
      窗外的点点霞光终西沉,那一阵风陡的吹进来,纱帘摇晃,书页翻开,连着树上的叶片也吹了些许落在屋内的地面,林杭景侧首,看到那门缝和窗边扒着的孩子,像雨后春笋一颗接着一颗,她作势去推萧北辰,谁知他只迷茫的抬眼过来望了她一眼,浑似还沉溺在她身上清雅的馨香里。
      她早羞的满脸通红,急得鼻尖冒了细细汗珠,“三哥,孩子们在看着,你快松开我。”他微微一怔,眼前清明,看着她毓秀的面庞酡红一片,连着雪白的脖颈也泛着红,也不去管那窗边一排排的孩子,竟伏在她肩头,低低的笑了笑。
      外间有训斥的声音,是婆婆过来将那些孩子撵出了院子去,半晌恢复安静,林杭景见他也不再做什么,只拥着她,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脖间,好似累极了,只想在这片刻的安宁里好好的休息。
      “三哥,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哪里都不去,等你醒了,煮些桂花蒸饭,好不好?”
      幽幽暗暗的屋内,余晖终散尽,暗香浮动月黄昏,他应了声好,便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等他躺在那铺了刚晒过的被褥间,侧着身,脸颊感受到枕上微扎的花边,不由伸手去将她的手拢在掌心里。
      他闭上眼,便是街头的孝幔,白的晃眼,那一晚大帅府里的孝幔也是这样苍白,他只是跪着,透心彻骨的冷,他从未觉得怕,可这长沙却不知还能撑多久,杭景在这里,他就怎么都不能安心。
      林杭景便也脱了鞋,和他挤在一处,他伸开手臂,她顺势枕过去,在他怀里温声道,“三哥,我始终坚信绝处逢生,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我都会陪着三哥。”
      他收紧双臂,心中酸涩,满目怜惜去看她,“杭景……”那一句舍不得,舍不得让你和我一起,随着千回百转的情绪被压在他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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