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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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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一直守候在她屋外的孙琎已经不见人影了,经常在她门前巡逻的守卫也锐减了大半,只有两名无精打采的护院偶尔经过。
不悔知道她不是张无忌后,当然不会再派心腹守着她了。这样也好,给了她和陈蔚谋事的好机会。
然而,花园中,马棚里,哪里都找不到陈蔚的身影,不如到制高点去巡晙一番。
塔楼门窗紧闭,上不去了,东边二楼的书房视线开阔,无忌退而求其次。
她小心翼翼走到书房门口,却忽见不悔和一名白发苍苍的道士出现在拐角处,离她十来米远,正朝她迎面走来。
无忌一个激灵,不加思索便往离她最近的房间躲去,躲在桌子下才发现,这房间正是不悔的目的地。
不悔怀揣心事,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道士只当她是个冒失的侍女,并未向不悔提及所见。
二人徐徐走进书房,无忌看见道士身穿银袍,小小的眼睛流露出坚毅,走路直挺挺的,姿态如异熹鬼魅。
“公子要寻找张教主丢失的记忆?”道士先开口,无忌从语义中猜测他是通灵师之类的人。
“对,请大师指点迷津。”不悔道。
无忌又惊讶又迷茫,他说什么“找回记忆”?他想要她成为接纳原主记忆和情感的容器吗?
道士发出了和无忌一样的疑惑:“记忆无形无踪,一旦消失便四方往古至高邈远,如何能找到?”这位纯笙道士是杨逍的朋友,精通医理,受杨逍委托前来劝解不悔放弃无忌,却被不悔提出的找回记忆的问题难住了。
“我一定要找回她的记忆,求大师帮我寻茧觅蝶,助我踏破铁鞋。”不悔诚恳道,要在保持某段记忆消除的情况下找回她少年时代的记忆,这几率实在太小了,但他还是问出口了。
道士摇摇头,不悔一颗心沉下去,没有话说。
没多久,纯笙又道: “我听左使说,张教主的魂魄已然失散,因此才会失忆。”
闻言,无忌大愕,原来杨逍知道她是魂穿来的,却一直假装不知道,好深的心计。
不悔皱眉盯着道士,魂穿的说法是杨逍为了避免他消除无忌记忆之事外传,才说了这半真半假的话骗这精明的道士,而道士完全把杨逍的话当真了。有一瞬间,不悔很想向父亲的密友坦白无忌失忆的真相,但他最终只是皱起眉毛斜睨着他。
道士如果认真观察一下不悔的表情,就知道接下来该住口了,但他却说:“如果左使猜测属实,把现主杀死,原主就能回来了。”
这一句如火电击石,无忌惊得呆张开嘴巴。
不悔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道士又坚决地道:“不需要公子动手,也不需要守在她的尸体旁边,只要现主被人杀死,或者自己意外死亡,原主都能回到她的身体。”
无忌惊悚得像是听到了地狱之声,道骨仙风的老人已成为了死神。这真是无稽之谈,他有什么依据,他以为人命是儿戏,一个灵魂走了,另一个灵魂就会回来。
不悔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吧?她竖起耳朵,心悬上了天。
“任由她被别人杀死,念慈也能回来?”不悔道,话意里全是无忌没听出的玩笑。
“正是。”道士答。
“杀了她真的能换回念慈?”不悔的语气有些认真,无忌的不知所措变成了恐惧,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她完全不知道,不悔聆听了纯笙道士不着边际的话后,心里已骂了无数遍岂有此理。
“只要让我在死去宿主身上做法,我一定能唤回原主。”纯笙道士以断然的语气回答。
不悔真后悔跟这道士交谈,什么数十年难遇的真人,不过是装神弄鬼之辈,赶紧轰他走吧。
“多谢大师指点。”不悔的声音非常空洞,显得毫无感情。
两人又客套一阵后,终于还房间以清净。
无忌缩在屏风后,紧张得浑身发抖,不悔爱念慈至深,他当然会为了找回念慈而杀了她。
胸臆内忽然泛起一阵疼痛,她抚住胸口,想离开这里的心更急迫了。
无暇多想,少女匆匆茫茫地回到花园,将有人的地方又找了一遍。
一个侍女忽然拦住了她,传话说不悔要和她一起午餐。
鸿门宴吧?
她战战兢兢地随侍女穿过花园,步入挑高格局和豪华气派的餐厅。
不悔正逆光站着,见她进来,修长的身影转了过来,他看了她一眼,但并未与她有眼神接触。
无忌不自觉地屏心凝神,对方气势冷傲、淡漠,让人不敢直视。
男人自己先坐了下来,没像昨天那样帮她拉开椅子,铺开餐巾。
孙琎为她服务后,立在一旁。
无忌落座后谨慎地盯着不悔,等待他开口。
他会说什么?
因为我要找回念慈,所以只能牺牲你了?
怎么办,她一定逃不出去的,要请求他给她个安乐死吗?
“昨天传教士做的牛排你吃不下,试试今天的。这些肉比昨日的纹路更好,是一位隐退的御膳厨师做的。”
无忌惊讶于他语气的平静,烟云醉软,如小动物的茸毛一样温逸,好像他们依然是昨天相拥的情侣,她心里暗嗔,他都已经在寻找驱赶她灵魂的方法了,竟然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虚伪。
随后,她又想到,他这样温柔地跟她说话,是不是要劝她自杀?
绝对是的,不悔不屑自己杀人,他会拿出纯笙道士那一套灵魂因生死互换的说法,劝她自杀?
无忌吸了一口气,她才不要自杀,死亡只能粗暴简单地毁灭她的未来、她的梦想,无法让她回到现实世界中。
只有和赵敏在一起才会有希望。
“吃点吧。”他催促,声音醇和悦耳,俊眼修眉。
看来他很有耐心,她也不能自乱阵脚。
镇定下来,一定会有办法,她告诫自己。
不过,他要她吃牛排,她的手却六神无主地伸向了喝杯。
一饮而尽,冰冷的红酒顺着食道流到胃里,她感觉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冻伤了。
看见她脸上难受的表情,不悔心中跟着不悦起来,皱起眉,乜眼看她:“别光喝酒,吃点主食吧。”
“用不着你管。”无忌恹恹道。
不悔俊逸的双目顿时凝结了微怒之气,他坐直身体,手中的刀叉切了一块牛排,直直递到她嘴边。
“吃了它。”不容商榷。
如果他们是情侣,这倒是一个温情的动作,可惜一夕之间她就成了抢占他情人身体的坏女人,他得多恨她啊。
心刺痛间,一个声音警告她,对他客气点,这样也许能为自己多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她没咬住嘴边的肉,但表情不再那么冷峭,“我想回房间了。”
不悔缩回手,道:“要送到房间给你吃吗?”
“不用了。”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不悔叫住了她,神色温柔下来,面容像罩了一层白光:“抱歉,我昨天晚上……吓到你了。”不悔反省过自己,昨晚他冒犯了她,想和她亲.热的动作轻浮、冒失而粗鲁。如果她能原谅他,他对自己的鄙视会减轻一点。
无忌惊得一时语塞。
她从来没有想过不悔会跟她道歉,毕竟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以张无忌自居,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自己魂穿的事实。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链,把想要说“都过去了”的话吞了下去,横眉道:“昨天晚上我们都看见了彼此的真面目,就别再装模作样了。”
不悔没想到无忌十足的讨厌他,心被这一句搅乱,升起怒意:“那我们就绕过我不断道歉、你接着生气的圈子,做点有用的事。”深如点漆的眸子带上了狡黠之光,“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后半句话让无忌骤然紧张起来。见什么人?纯笙道士吗?
他这么快就要杀她?无忌僵如石头地坐着,恐惧揪得她忘记了呼吸。
门口出现了人影,三个人,逆光,看不清楚脸,但中间那人的身形跟纯笙道士很像。
排山倒海的恐惧,压迫她大脑里每一根神经。
无忌颤抖地抓起了餐刀。
她可能紧张到无法出刀,但她必须抓住什么东西,以使她安心。
“你怎么了?”不悔纳罕,他想握住她发抖的手安慰她,却担心她嫌弃自己,因此作罢。
三人走进来了,终于看清楚脸了,是两名武士押着犯人,中间的犯人,是陈蔚。
内心紧绷的弦瞬间松开了,但她的手并没有放开银刀,反而握得更紧了。陈蔚结实粗壮的身体畏缩着,手脚均被铐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被塞住布条,标准的阶下囚。
逃离计划还没实施就宣告失败,无忌感到心凉,接着又变成惶惧。
不悔知道她和赵敏的手下串通,还会饶过她吗?
“认得这个人吗?”不悔神情平静,但双眸含威,有发怒的迹象。
无忌深吸一口气,竭力抑制心中的害怕。“不、不认识。”
不悔目光扫在陈蔚和她之间,勾唇而笑:“他说,你和他已约定好今日逃离此地。”
看来陈蔚在古墓派的严刑拷打下已经招供了,无忌后背发凉,但仍顽抗。“我真的不认识他。”
“塞克里,把他的头砍下来,送给赵敏。”不悔神情澹然,好像不过是折断一根树枝。
无忌不是见义勇为的人,但她马上站了起来,期望这样能鼓舞自己的声势。
“就算他是赵敏的手下你也用不着杀他吧,他又没干什么伤害你的事。”她的声音有点激动。
不悔看着她,讥诮轻笑,“身为家仆,蕴藏二心,私通敌人,欲加害主人,这样安忍残贼的人,岂能放过。”
无忌不肯认输地直视他:“我代他受罚,你放过他吧。”她不是要为赵敏的手下出头,纯粹是看不惯这里的人不把杀人当回事,更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漠视生命的人。
“你拿什么交换他的命?”不悔凝着她,清澈的黑眸中闪着深邃的光芒。
无忌一怔,人命当然是拿人命换,他这是在等着她开口奉献生命。
原来,他还是想要杀她。
原来,他对她,没有一丁点感情。
悬石已落,她反倒不害怕了。
既然难逃一死,何不为自己保留颜面。最后一次当明教教主了,应该拿出尊严与勇气。
“我的命。”她说,面带决然。
不悔微一讶异,脸色稍豫,烦躁地道:“拿你的命换他的命?你对赵敏可真是爱屋及乌。”
他不要她的命?无忌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却不敢高兴得太早了——这也许只是缓刑,他们同路的尽头,依然是他杀了她,交换回念慈。
镇定下来,她走上前一步,哀求道:“你不能随便杀人,这样太残忍了。”
毫无预兆,不悔眸色幽闪,调.情的话语轻轻响起。“比起你的性命,我对你的身体更感兴趣。”
无忌一时惊奇到不能言语。
不悔目光闪动,“我放了他也可以,不过你,晚上得来陪我。”
什么?
她以为他知道她不是张无忌之后就把和她亲.热的念头熄灭了,原来他对念慈的身体仍是喜欢得很,呵,还以为他是什么深情的好男人,不过也是拿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好。”先答应他,后面再想办法。
“他给赵敏的奏报,已被我截获。”不悔道。
无忌很沮丧,但她尽量不表现出来。
“你逃不掉的。”他笑了笑,乐意表现出对她的掌控和渴.望。
“我哪儿也不去。”她粗声粗气地说谎。
不悔满意地笑起,头凑到她耳边,他的吐息使她耳边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想起了昨晚他的唇落在她耳垂的感觉。
如果世上会发生奇迹,人们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她想。
“今天这件衣服,比昨天的更好撕开。”
说完,他一笑如玉树流光,潇洒走出了门口。
无忌的脸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