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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赌气 ...

  •   怀安园深处的宽大卧室灯火通明,布置华丽。乌木床床头雕纹繁复,旁边一个镶金柜子覆着粉色锦缎,床梁上垂下几片水色纱帐,遮住塌上纤细的身子。

      无忌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这间温馨华丽的房间,身旁还守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侍女。

      她揭开身上的薄被,起身坐在床上,问:“这是哪里?”

      侍女没有回答,反而惊喜地向门口跑去,嚷嚷道:“公子,姑娘醒了!”

      公子?杨不悔?无忌断片的脑袋想起来了,杨不悔假扮成王保保耍弄了晓昭,晓昭……已经死了。

      回想起晓昭毅然冲向剑锋的情景,无忌内心不禁凄然。

      那个为她做松子粥的男孩,那个说要一辈子守着她的男孩,那个在她和别人拥抱时隐藏起自己孤独外壳的男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原本应该做一只海鸥,飞翔在蓝天碧海中,却因为得罪杨不悔,被轻易妄杀了。

      少女心中悲伤翻涌,全身都难受起来,对晓昭的怀念像是漂白剂,她感觉身上的色彩都被拿走了,只剩下一个灰暗颓靡的自己。

      眼底漫上一层水雾时,不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玉立长身。

      罪魁祸首,无忌心道。

      男人走到她身边,站定看她,表情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他白皙的皮肤配着棕宝石一样的幽深的眼睛,烛火的暖光下,脸像是天使雕塑在水中的倒影,比任何人都更美更温柔。

      “无忌?”

      她冷着脸,没有回应,但她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根竹签,竹签上是一枚焦黄色的糖人。

      “无忌。”

      见她仍没有回应,把手上的糖人递过去,她没有接,但闻到了糖人浓郁的甜味,像是糖果、奶油、花香互相混合的气味,张扬地入侵着她的鼻息。

      内心有片刻的起伏,让她感觉到危险。

      她恨他,恨他对晓昭没有一点儿怜悯和同情之心。

      她把喉咙中的生涩強咽下去,冷冷道,“你别过来,我讨厌你,并不想见你。”声调中带着仇视,空气也随之中凝结了怒气。

      不悔伸回手,凝着她,半晌才开口:“晓昭是自杀的。他身为总教教主却暗通西塔和,勾结蒙古人,罔故教义,品性败坏,死有余辜。”

      无忌着恼了,眼睛里唰一下子冒起来怒火:“他是因为要救黛绮丝才和西塔和串联的,除此之外他可没做过伤害明教的事,你……你嫉妒他……”

      不悔修眉一皱,晓昭因为死亡而拥有了她的怀恋,他则被贴上了凶手的标签。他应该温言抚慰她,但他做不到,晓昭故意错误的翻译是导致他们分开的元凶,也是逼迫他消除她记忆的源头。看晓昭死在自己面前,他全身都是畅快的。

      “晓昭以为自己当了波斯明教教主能任性妄为,欺罔教众,无视中原明教安邦定土之策;行止无稽,背信弃义,甘受鞑子驱使;丧权辱教,损兵折将,本人亦轻言死生。他这人经得起人间繁华,却承受不住世事衰微,简直不值一提。”不悔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锤子打击着她的鼓膜。

      “他是为波斯明教殉葬而死的……是你逼死他的……”无忌嘴唇微颤,泪流满面。

      不悔扭过头,对妇人之仁置之不理,“波斯明教几百年来的基业,因为晓昭的越轨行为全部化为了乌有,我要是他,也没脸活下去了。”

      不悔三言两语就判定了晓昭的罪名,无忌原本就生怒的心更添恼意:“你滚开!”

      他没动作,耐心地站在她旁边,等她情绪缓和下来,但她一直用怨愤的眼光看着他。

      不悔细细地看着她,这样的情景,是他预料之中的,对此他很有自信——她会原谅他的,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他的。

      带着这份信心,他的手臂一抬,把糖人含在自己嘴中,痞气又傲慢地舔起,“等你心情好一点,我再来看你。”

      糖人并不是哄好她的唯一方法,只要她在他身边,她就会爱上他的。总是如此。

      烛光在男人身上投下橘黄的光,他信步离去,身上不带一丝牵萦的重量。

      像看见了沙漠中的清泉被蒸发,无忌禁不住内心的愤怒和失望,大哭了起来。

      没人理会地哭了一会儿,她冒出要为晓昭举行葬礼的想法,走到门口,孙琎伸手阻拦:“姑娘运功的心脉已被穴道封住,请不要试图逃跑。”

      他这是要囚禁她吗?无忌眉宇间的阴霾冷怒更盛了,扭头对着男子离开的走廊大喊:“杨不悔你凭什么关我!”

      愤怒的声音被高墙荡回来,精干而寡言的孙琎是她唯一的听众。

      “您可以在园中随意走动。”孙琎道。

      哪里会有心情散步。

      退回房间,侍女为她点燃了沉香屑,端上一碗冰霜汁,她没碰一口。

      推开窗户,月光如洗,脑海中骤然出现晓昭落寞的身影,心间甚觉烦闷。

      过了几日,她终是耐不住闺房的单调,在孙琎的看护下走走转转。

      园中无一处不是金碧辉煌,典雅精致,还有一座金瓦红柱的高塔,飞檐似龙,直入云霄,但她不情愿在这里住下,也不把这里当成旅店,再美的神仙福地也不过是个容纳她悲伤的器皿。

      她的星际旅行中,有一颗必经的星星已经陨落,她还能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吗?

      前路恐惧和迷茫交织,想要看到未来的深处,却预感自己最终会偏离轨道。

      应该离开这里,顺遂命运,与赵敏执手天涯。

      她要向不悔大声宣告这个决定,但不悔一连几日都没有来看她。她以为他不会再来哄她了,也庆幸他不再来烦她。

      几日后旁晚,侍女却传来话:不悔公子请姑娘到塔上共进晚餐。

      就餐的地点正合她心意,这几日她勘察了庄园,发现高塔的墙外就是茂密的森林,从塔身的窗户跳到塔外,就能马上离开这里。

      她挑了衣柜中最花枝招展的一件衣服去赴宴。

      走到塔下,就见这塔楼外墙更加耀眼,整个浓酽的朱红色,既壮观又惹眼,时光倒退二十年,这座塔一定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上了塔,她站在三层的窗户边往下看。夕阳西下,窗外是天高山远的撼人景象,山脉蜿蜒,碧波粼粼,天边的云被夕阳染成血红色,再近一点的云层是芋紫色,下方庭院楼房环绕,中央花园开满姹紫嫣红的花,塔上屋檐的翘角上有一樽樽大气的神鸟雕塑,色泽萦红,古朴又浪漫。

      她没心思赏景,眼光向墙外寻去,预想着逃离的路线。

      塔下微风徐徐,到了第三层塔楼上已变成了劲风,吹得她的衣衫猎猎飘荡。

      好高啊,虽然只有万安寺塔高的三分之一,但她看向地面依然有眩晕之感。

      怎么办?她就算内力没有被封,也不可能像九渊羽鹤一样翩然离开,何况是现在这副手足无力的状态。

      向下探寻的余光中,她瞥见了门口不悔的挺拔身姿渐走渐近。

      “溜索,想再来一次吗?”他以为她想起了他们在万安寺经历,星眸中闪烁中温柔。

      可她想的是怎么离开他,撇嘴道:“万安寺的事我都忘了。晓昭的事,我永远也我不会原谅你的。”她眉间漾着深愁,才说了两句,又开始有了要打他的样子。

      “那就请你和我一起看夕阳。”他停在她身边,眼光清俊,带着恬谧美好的真挚。

      “不看。”少女眉间的凌厉消退了一点,但依然气鼓鼓的。

      方桌上的银器映着残阳闪耀光芒,不悔走到桌边,指了指桌面上的玻璃酒瓶,笑容灿烂,如桃花绽放,“兰陵玉液,要尝一点吗?”

      透亮的酒瓶中,装着满瓶类似红酒的果汁,她想起在明教的宴会上,他会事先将她的酒换成果汁,或者干脆帮她喝酒。

      曾经无微不至的关怀令她心波一荡,但很快平复下来。

      我不是还在为晓昭伤心吗?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这件事翻篇,想去亲近他?

      她鄙视自己,冲他扬起一条眉毛:“不喝。”

      不悔洞悉一笑,循着西方礼仪为她拉开了红木椅子,她屈身入坐,一副赶紧吃完好离开这里的不耐烦样。

      他在她对面坐下,神色风轻云淡。

      桌面上的餐品是西餐,牛排,沙拉,点心等等。大都是当时外国人最多的城市,有西方菜品并不奇怪。

      孙琎亲自端来一碗冰霜汁,上面有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乳白的奶昔慢慢融化,香甜的气味似乎要浸入她骨子里。

      她把冰霜汁推开,不悔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随后认真摆放起高脚酒杯,他为自己倒好兰陵玉液后,不顾少女翻的白眼,为她也斟了一杯,摆在她面前。

      酒杯中的红色晶莹细腻,令无忌想起了晓昭倒地前吐在空中的血珠,那些轻盈的红光,如地狱的火星,摇曳流离,最终落入了无涯的幽暗之中。

      让不悔也试试地狱的火星吧。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实施计划——她要惹怒他,给他迎头痛击。

      餐厅的布置十分典雅,波斯地毯、黑檀木的桌子,散发香气的鲜花,红木柜子,一看就知主人巧细的心意。

      一切都尽善尽美,但吹毛求疵是最容易的。

      她用刀叉切了一块牛排放在嘴中,言不由衷道:“和赵敏的美食比起来,你这些盘盘罐罐差得远了。”

      不悔知道她是故意揶揄他,并不生气,换了一副春暖花开的嗓音,“春水东逝无法挽留,你也无需太过怀念。结束生命,是晓昭自己的选择,他自幼受苦,个性清淡自持,被推上教主之位并非他所愿想。也许他自己把抽身尘网当成了解脱,你却执着于对我的偏见。”

      他说晓昭并不想当教主的那句话落在她心坎上了,心绪飘零,晓昭死去的悲伤却又徘徊回来,她气他,也气自己,干脆低头不看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餐盘的珍馐佳肴上。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悔心下欢喜,又道:“这是我用绝版书籍请洋人教士做的,味道如何?”

      “你做这些没用的。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我喜欢的人是赵敏。”少女抬起脸,依然是疏冷的。

      “可是我喜欢你,你就不能勉为其难,稍微喜欢我?”不悔的语调看似漫不经心,却用灼热的目光撩拨着她。

      无忌感到了他的刻意,冷眼旁观:“强扭的瓜不甜,你应该放我走”,她用餐巾擦了嘴,补充了一句:“我是教主,你这样是大不敬。”

      “你把我逐出明教了,记得吗?”不悔戏谑地笑了,“你是教主,但不是我的教主,我没必要听你的。”

      无忌不想就这个问题与他争持下去,蹙起眉毛道:“你到底要把我关多久?”

      “关到你爱上我、离不开我为止。”他答,眼眸中烟雾潋滟。

      无忌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拨弄,捏成了一片小小的花瓣,但她脸上作了一个恶心欲吐的表情。

      她是要嫁给赵敏的,他说的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回味着刚才令她脸红心跳的话,她又担心自己的意志会在他的下一次深情中瞬间衰落瓦解。

      赵敏为了我放弃了王位,我不能辜负他。将脑中的想法梳理了一遍,她鼓起决心,抬头直视不悔,心脏咚咚直跳,“我早就跟赵敏.睡.了,跟你在一起时也一直想着他。”

      她的谎话带上了很浓的嫌弃意味。

      下一秒,银光闪闪的刀叉从不悔手中滑落,和瓷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有余音,尖尖的、冷冷的、空空的,像是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加勒比海的飓风都降临到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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