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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应许是被烟花的声音吵醒的。

      他醉得太厉害,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昏沉,第一眼看见的是漫天烟火里应允沉静的侧脸,而烟火的喧嚣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纪。

      “醒了?”觉察到他的动静,应允别过眼来,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不好意思,先生。”应许回过神,垂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这会儿露台上只他二人,翁陶然不知何时离开了,桌上的菜肴还散发着热气,色香俱全。

      “小孩子嘛,酒量不好也正常。”应允说着,伸手到桌侧拿了小碗,盛了两勺甜汤递到应许面前,“先喝点儿汤水醒酒,你醒得正是时候,烟花秀刚刚开始。”

      不知为何,来了游乐场之后,应允总是强调应许“小孩子”的身份,应许微微有些不爽,面上自如地接过了汤碗,说:“谢谢先生。”

      他想知道应允和翁陶然在他醉倒的时候说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但看应允对他的态度,又没有明显的厌恶,只是那股隐秘的疏离感被放大了许多。

      而且在这场盛大的焰火里,应允独自孤寂成海底的暗流,应许看着火光染上他面颊,又霎时熄灭——他总归是无所适从的,哪怕他尽力掩饰,这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应许能明白这种感觉,和他六岁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应家的一份子时的感觉相类似,那时候他与世界无关,世界与他也无关。

      可现在他想,他能够和十九岁的应允有关,因为他骗不了三十七岁的应允,却顺利唬住十九岁应允好几次。

      哪怕是卑劣的隐瞒与欺骗,他与他终于也有了不再单纯的交集。

      “我有些头晕,应允。”应许看着他脸上焰火的颜色,不自觉地轻声说。

      焰火绽放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呢喃,但应允依旧转过脸来,略带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他又摇摇头,其实头晕得厉害,酒没有完全醒。他低头去喝甜汤,不烫了,入口得太急,被呛得咳嗽。

      应允没有挪开视线,只劝他慢些喝,身子却坐得僵直,没往他这边偏半分。

      明明吃午饭的时候还亲近,他们并肩坐着,应许要是稍微坏心眼点,伸手就能把应允揽怀里。

      应许可没那么多坏心眼。

      但应允的帽子还在他这边,被他安放进腰间的储物袋子,和空调伞一起。

      应允忘记了,到现在都没有问应许要,应许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如果应许问他要,他就说不小心弄丢了,他会赔个一模一样的。

      *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烟花也看得意兴阑珊。

      可能也只有应许这样,应许被酒精影响,应允胃口奇好,吃完了桌面上百分之八十的菜肴。

      应许瞥见他鼓起来的腮帮子,心情好了一些。

      他们默契地没再提起翁陶然,只当是晚饭前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不过应许起身时还是被头晕绊了一下,应允伸手扶住了他胳膊。

      于是应许有了重复一遍的机会,他说:“先生,我有点头晕。”

      语气就事论事,杜绝了撒娇拖长的尾音。

      “我扶着你。”应允扶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下楼出门就坐景观车到飞艇场。”

      应许沉默地点点头,顺从地被应允掺着走,他比应允个子高出许多,又怕自己成为应允的累赘,全程努力地自己走直线,直到上了飞艇一松劲儿,重心不稳地把自己摔进了后排座位。

      他迅速地调整,又觉身体无力,怎么挪都挪不对位置,最后只能把腿稍稍收拢,减少一点占地面积。

      应许觉得自己又睡过去了,虽然他神思是活泛的,但看不见四周。

      他那活泛的神思小幽灵在一片黑暗里飘来飘去,提着一盏白幽幽的灯,这让他想起在“南瓜奶油汤”餐厅里都见到的小精灵。

      应允和翁陶然是老朋友,而翁陶然又是园区的幕后大老板,翁陶然为应允在园区保留一个毫无经济价值的怀念之地,在逻辑上能说得通。

      这样看来,有朋友真好。

      那小幽灵在狭窄的黑暗里横冲直撞,应许的额头痛得厉害,被逼得睁开眼,入目是应允端正的下颌线,再一侧脸,蹭到的是应允外衫柔软的料子。

      应允似乎为了他能好受些,宽容地让他枕于自己大腿上休息,应许心里酸软,对上应允垂下来的目光时,无端端觉得委屈。

      “我酒量很好的,应允。”应许呢喃着撒娇。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想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需要为自己的酒量证明。

      “知道。”应允声音轻缓,仿佛也蒙上一层慵懒的醉意,“快到家了,你可以再眯一会儿。”

      应许却趁着酒劲摇头,“不,我不回去,我要看星星!”

      “唉哟,耍酒疯咯。”应允伸出手指戳一戳应许眉心,“也幸亏今日天气晴朗,不然我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给你找星星。”

      应许只当听不懂,任醉意打乱神思,朦朦胧胧地盯着应允瞧,应允则正襟危坐地抬手调控飞艇,天窗徐徐打开,吹进来清凉的晚风。

      正襟危坐的应允额前的卷毛被吹得一晃一晃,应许忍不住笑,满天都是明朗的星星,可他依旧看着应允眼睛。

      “烟花还是太吵了。”应许一本正经地说。

      “吵你睡觉了?”应允避开应许的视线。

      “嗯,吵我眼睛。”应许哼哼唧唧,“还吵我耳朵,哪哪都吵。”

      “你确定没什么私人恩怨?”应允仰面看星星,语气里有笑意。

      应许晃脑袋,耍无赖道:“我又不认识他,能有什么恩怨?”

      “我又没说是谁。”应允幽幽道。

      应许撇撇嘴,直接摊了牌:“那就是他跟我有恩怨,他在算计我,算计我喝酒。”

      “这倒不至于。”应允笑意更深了些,只是目光没再扫过应许面颊,“你不认识他,他自然也不认识你。”

      “应允,你就不能看着我说话吗?”应许巴巴地扯了扯应允的衣角,“我已经难看到你不想看了吗?”

      “是啊,都皱成苦瓜脸了,谁想看呢?”应允知他是醉话,故意逗他。

      而应许现在的脑子已经转不过这个弯,用手捂脸胡乱地抹,把本来醉红的脸颊都擦得愈发鲜艳。

      “你看嘛,应允,你看看我。”

      他拖长音调,撒娇,迷迷糊糊,委委屈屈,脸烫得厉害,眼泪滑过的时候又凉。

      好在他哭泣的声音不大,吹进来的冷风就盖住了,所以他应该不算烦人。

      应允微凉的指腹拂过他眼角。

      这让应许稍稍安了心。

      *

      六岁的时候,应许躲在养父家别墅的阁楼里哭泣,为自己没有正式的名字。

      他那时候要上小学了,得有个正式的学名,他从六岁生日那天起就一天天等待,等待父亲母亲给予他真正的姓名,那是他跟弟弟妹妹还有邻居家的孩子有相似待遇的唯一机会。

      可是没有,明明大人们都说开蒙上学是件重要的事情,但这件事落到应许头上,似乎又变得不那么重要。

      如果应许再长大些,会明白亲疏有别的含义,但那时候他年纪尚小,为这件无所谓的事情伤着心。

      应允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找到他的,阁楼很狭窄,骨架小的孩子在其中打滚无碍,但应允是一个高大的成年人钻进去,得把自己的胳膊和腿折叠起来,才能堪堪挤到小孩子身边。

      六岁的应许没怎么见过他这位不经常露面的小叔叔,见到了也只是认识,怯怯地喊一声“小叔叔”就没了下文。

      只是阁楼里逼仄,他又压抑着哭了许久,此时再见着应允,竟是哽咽得一句话说不出。

      应允也不像养父,硬逼着应许礼数周到,见他抽抽搭搭快喘不过气,还伸手把他搂怀里,轻轻地拍着背。

      应允怀里很温暖,有着淡淡的玫瑰香味,那时候应允就爱用玫瑰味的洗涤剂,可能是受信息素的影响。

      应许那时候不知道信息素是什么东西,几乎发自本能地喜欢应允身上的味道,他渐渐停止了抽搭,眼泪也都如数蹭在了应允衬衫的料子上。

      “好了,小朋友,哭什么?”应允这才轻声询问原由。

      应许忘记自己是怎么磕磕巴巴地告状了,他就记得应允的手轻拂过他眼角,他无措地抓紧应允的衣襟,望见的是应允平静如晴朗夜空的深蓝色眼睛。

      应允给他取了学名,说应许是一个承诺。

      应许听得懵懵懂懂,长到现在都不知这句话具体的含义。

      不过现在的应许知道,他的名字和应允紧紧关联,他很喜欢这个名字,拥有这个名字仿佛他就能一直牵着应允的衣角,永远不和应允走散。

      可惜应许正式认识应允,是在他的六岁应允的二十五岁,他和应允也永远隔着十九年的漫长岁月。

      而翁陶然掺和进了应允几乎所有年岁,前十八年是好友,后十八年是对手,除了翁陶然以外,应允还有其他的心心念念的“朋友”。

      应许唯独可以庆幸的是,他这张脸和翁陶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就算是替身,他也不愿意当吊儿郎当黄毛的替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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