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远》笔墨润刀锋

4、抢山头

　　下面一片寂静，人人脸色都很沉重地思考着。

　　花凝也不着急，只是眼中的光芒又亮又冷。

　　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躺平，这是目前为止她能为他们想到的最好的生存方式了。

　　大戎国战乱四起，迟早会出现群雄割据的状况。

　　到那个时候，像他们这样小规模的山匪，不是收编就是死。

　　而收编，通过这段时间跟这些帮众的接触，她知道，那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的。

　　因为，这波人，几乎都是农民出身，对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府恨之入骨。

　　他们的父母兄弟，都死在了这些屠戮当中。

　　所以，搬迁，换个地方生存，是最好的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面还是没人说话。

　　小七几乎快要忍不住跳起来骂人了，这群孙子，到了这种时候，一个二个都跟缩头乌龟似得，忘了当初是谁救了自己了？

　　要不是小姐，他们早就死透了！
　　终于，又是王二楞站了起来。

　　他挠了挠脑袋，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帮主，其实吧，搬不搬迁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农民，到哪种地都一样。只是，要离开这里，确实有些舍不得——”
　　后面的人沉重点头。

　　王二楞在兄弟们的鼓励之下，继续说道：“这个原因呢，主要是这样的。
　　我们老王家呢，爹妈都被人害了，就剩我一个独苗，我今年呢也有二十岁了，长的呢也算是眉清目秀——大家伙担心的问题呢，是到了那荒山野岭的，还能看见对象不？”

　　后面众人一脸沉重。
　　“要不，帮主答应跟我约会一次好不好？起码让我搬迁之前完成一个心愿。”

　　后面的人脱下臭鞋就扔了过去。
　　“去死！”

　　“不要脸的！我是让你帮我说，谁让你说你自己？”
　　“兄弟没法做了！”

　　小七跟秦宇拿着抽出来的刀呆在半截。
　　实在是槽点太多，没办法吐。

　　这帮兔崽子！
　　花凝微微一笑，看着一头袜子的王二楞：“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入夜就出发。

　　至于约会的事情嘛——”
　　帮众充满期待。
　　花凝在原地站了几秒，轻描淡写地伸出一根手指头：“上午在营地连续蛙跳三百次不准停。”

　　在一片哀嚎中，她继续补充：“全部人。”
　　看到帮众们叫苦连天地出了门，花凝转向静静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方锦然。
　　她扬起的眉眼有些疏冷，瞳孔中是浓重的墨色。

　　“方小姐，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很快就要搬迁了，你怎么打算？”
　　“姐姐不打算继续带着我一起了吗？”
　　方锦然娇弱地打算起身，手中的罗帕被她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搅动。

　　花凝按住她的肩膀，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方小姐难道还打算跟着我们一起吗？我们可不是去什么好地方，到了西北边，说不定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呢。”

　　“可是，姐姐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师傅嘛。姐姐不会是开玩笑的吧，锦然可是当真了呢。”

　　花凝索性一屁股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随手将那把不知道哪里捯饬来的破刀放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看着她笑。

　　微微挑起的长眉既冷且傲。
　　“既然这样，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她低着眸子喝了一口水，“我不信你。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京城有这么一家当铺，更不知道这当铺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千金小姐。”

　　她指了指方锦然的罗裙：“不过呢，这么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起码我知道，这种裙子的布料，似乎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方家就算是个富户，想必也没那么夸张吧，就能穿的了这样的？”

　　想当初选秀那几个月，进宫那段时间的培训，好歹也不是白费的。
　　多多少少见识了那么些东西。

　　“我呢，也不是那么绝的人，你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当着小七他们的面我就不多说了，咱们还是别说得那么开，我们收留了你一夜，好吃好喝的，现在我们要撤了，你也哪来哪去的，怎么样？”

　　花凝弯着腰，抬眸看着方锦然的脸，很诚恳地说道。
　　方锦然呆坐在那里，半晌没说话，看起来既无辜又可怜，真的就像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
　　而那个罪恶的人，就是花凝本人。

　　花凝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喝着水，没说话。
　　“噌”地一声，方锦然站了起来，眼圈里面汪着一汪水，红红的。

　　“好，我会离开。”
　　说完这句话，她抬脚往门口走去。

　　花凝还是没有说话。

　　快到门口的时候，方锦然站住，背对着花凝，低声很用力地说道：“花姐姐，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对你们绝对没有恶意。我的确来自京城，也真真切切在逃难。我说得方氏当铺，也并没有骗你。只是，我不是方氏的小姐，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我从小在云霓所长大。”

　　云霓所？
　　花凝一愣。

　　朝阳下，门口的方锦然侧脸几乎白得透明，她身上依然穿着昨日那件黄色织锦的罗裙，就像是前世漫画书里面的小仙子，单纯又可爱。

　　但花凝知道，云霓所是什么地方。

　　所谓的云霓所，绝对没有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动听。

　　说白了，其实就是达官贵人们为了淫乐而专门设置的这么一个去处。

　　本朝自景元帝他爹继位之后，所有吃俸禄的官员一概不得入烟火场所。

　　但是呢，因为积习难改，一时半会儿很难转变过来，所以干脆专门在皇城东边开辟了这么一处地方，专供官员们休憩娱乐之用，还起了个风雅的名字叫做云霓所。

　　可想而知，从小住在这里头，是什么样子的生活。

　　所以说，云霓所的妈妈桑，或者什么大管事之类的，看见小白花就快要长大成熟任人采撷了，所以就打算逼那个少女为娼，去当头牌接客？

　　小白花愤而不从，于是找了一个机会从云霓所里面偷偷跑了出来。

　　不过她之前说的《洛神图》，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杜撰的？

　　花凝迅速在脑子里面补足了一场青楼女子宁死不从的大戏，就在她脑袋里面演到第二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秦宇疾步跑了过来，先是对着站在门口的方锦然点头招呼了一声，见到花凝第一句话就是：“小姐，出事了！”

　　花凝放下杯子，没其他人在，她态度有些随意：“怎么了？”

　　“外面来了一拨人，要占了咱们的山头！”

　　花凝瞟了他一眼，声音不紧不慢：“说清楚。”

　　秦宇原本心急火燎地，见花凝淡然地很，心里也瞬时放松一点下来，拿起块布擦了擦满头的汗，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变天了！昨天夜里，据说京城内乱，死了不少人，不过大多数寻常的官员什么的，今天早晨，这京城附近又来了不少山匪，比咱们规模大，说是要集结起来投奔藩王什么去。”

　　花凝垂着眸子，搭在椅子上的手指倒是紧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嗨，还不是刚才那帮人说的，咱们离京城还有些距离，哪能知道那档子事情。这帮人是西京地界的，跟咱们原本不搭噶，现在要拉着咱们入伙，要是不愿意，他们打算强占山头，吞了咱们清奇帮，兄弟们正在山门外跟他们对峙呢！”

　　还是晚了。
　　花凝心里有些颓，面子上却一点没露出来。

　　她之前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一路上见惯了砍砍杀杀的事情，预料到这是迟早的事情，本想着把这帮人调教好，就带他们出发，远离这些是非之地。

　　原想着还有半年的时间才会到那一步，没想到还是晚了。
　　“这么快——”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看看对方什么来路。”

　　花凝不咸不淡地说着，提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刀。
　　话要是说不通，那就只能打了呗。

　　对方的山匪头子看起来倒是不俗，跟花凝想象得不太一样。
　　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帅气逼人的阳光少年。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整个山门外黑压压一片，少说也得有上千号人。
　　而且，武器精良，看起来极为彪悍，绝非寻常土匪山贼之流。

　　此刻，两帮人正对面站在山门口，各种国粹不绝于耳。

　　阳光俊美少年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满脸孤傲不屑的表情四十五度望天。
　　秦宇面色极为难看地走上前去。

　　“方锦然”也怯生生地跟在花凝的身后。

　　清奇帮帮众见花凝来了，自觉地让出了中间的一条路。

　　花凝手摸了下腰袢的刀柄，漫不经心地扫向对面的少年。

　　阳光下，她睫毛极长，阴影遮住了幽深的杏眼，极冷。

　　花凝没开口，对方倒是先说话了。
　　“原来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姐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呢，原来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住口！”小七愤而开口。
　　“我说错了吗？”少年无辜地看向左右。
　　“老人，您没说错，这清奇帮居然找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帮主，简直笑死人了！哇哈哈哈哈！”
　　后面暴起一阵狂笑。
　　“闭上你的乌鸦嘴！”
　　小七的话怼的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