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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端倪二 ...

  •   酉时,可练气藏精。大少爷在这好时段因肚子造反醒来。而他这一觉委实睡得深沉,醒后脑袋还些微发晕,便松散地斜倚床头。
      余飞虹和隔壁挥酒泼墨的师兄一屋守着一个,见状,他把暖炉上的醒酒汤端上。“自你醉酒过了两个时辰。”他简单说明情况,接着单手扶稳以手支额的大少爷,另一手则熟练地给人灌下醒酒汤,又道:“那位朱公子说话算数,尹洞主就在外间躺着。”
      但此刻提及尹洞主势必教秦府大少爷勾起凉亭中的一段记忆。果然,大少爷听闻尹洞主在外间,撒腿就要出去。
      余飞虹早有准备,他按住人肩头,道:“不急。她走不了。”
      前两字尚可。
      秦骑诧异地看向余飞虹,暗道以尹琴琴的脾性就是等着也不是乖顺的主。说她走不了,难不成是被绑来的?抑或,是尹琴琴看上了余飞虹、自愿的?
      可就在他套上鞋袜、穿上外衣、整理发髻期间,余飞虹没开口再讲上一句。
      大少爷思量着转到外间。
      “这是!”
      径自入目的是一副担架。
      而担架上有白布裹着一无魄无魂的□□。
      秦骑紧走两步,绕到那被掀开的一角。
      但见浓妆艳抹的女人死不瞑目地睁着大眼,可以想见生命最后一刻她对凶徒的憎恨。
      秦骑后背发凉。
      “她怎——”
      他喉咙干紧到要吐,于是咳嗽一声,哑着嗓子问:“怎么死了?”
      余飞虹相较多了俩时辰的心理建设,他镇静地走来,实话道:“我带你回来不久,那位朱公子紧随其后派人送来了这具尸身。还留了句话给我们,说问完就给送回去。”
      秦骑暗骂这叫人怎么个问法!学她生前做法,给一鞭子?不管用,就再给它来上一鞭子?
      大少爷自问没那天赋跟具尸架交流。
      余飞虹却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道:“她是被银鞭绞杀的。听送来的冯洞主说,华、孙两位长老今早发现人死在了房里,但不是事发第一现场,她是死后被人背回来的。”因翻过尸身,余飞虹尽可能地把线索告知同伴,道那尹洞主是死于自己的成名技——三千葬花。
      秦骑听得两眼发直。他不懂仵作验尸的手段,更不懂凶手杀人的意图,只抱了一丝希望,期盼这一切能是假的。
      然而余飞虹掀开了白裹布,秦骑的视线也便有一半随着他的指尖滑动,先是掠过被鞭风撕碎的衣裳,然后轻轻落在这具破烂的尸身上。而余飞虹的指尖划过半圈最终悬停在那空无一物的双掌上,听他继续道:“后来华、孙两位长老把它带去见朱公子,我们才见到被遗留在房内的银鞭。”
      秦骑那点奢望在视觉的二度冲击下很快破碎消散,也不再怀疑自己没有酒醒。他喉结滑动,忍着心头那股郁闷与恼火纠缠一起的情绪,攥紧拳头问:“凶手呢?”
      “没有。”余飞虹皱眉道。
      “可疑的人选呢?”
      “能避人耳目把它背回来,起先我以为是自己人犯案。”余飞虹回答。但接着他就摇头否决,实事求是道:“除了古师弟,江湖上没第二个人会使三千鞭花。而此次鹰泷洞洞主带来的弟子,按两位长老说的都是武功低微的年轻弟子。”
      秦骑当即咬紧了腮帮,一双眸子敏感地转向余飞虹,问:“你怀疑是我们?”
      余飞虹是例举所有情况,且他感情偏于古、秦二人,便回道:“我信秦兄。也信古师弟。”
      恰此时,隔壁屋的陶柱拍手叫好。听他道:“既求解药,把人杀了无异是自断后路。因尹洞主遇害,确实断了一条能救古师弟的路子。我也信古师弟。”
      秦骑侧身看去。
      但见陶大弟子袖摆沾了红、白颜料,下摆挂在裤腰带上,他却十分不在乎形象地走来,很有见地道:“况且这凶手还把尸身背回去。这是怕我们不知道古师弟以‘三千葬花’害了尹洞主?如此简单的栽赃嫁祸,傻子才会信他。”
      余飞虹插上一嘴。“朱公子身边的两位长老可没好脸色给我们。”
      “那是他们蠢。”陶柱道。
      余飞虹还要跟师兄探讨凶手的背景实力,道:“那也只能怪凶手故弄玄虚。”
      秦骑满肚愁肠。诚如陶柱所言,尹琴琴一死,解蛊只剩他大伯一条路子!却听陶柱道:“自昨日古师弟打败尹洞主,这金鼎有多少手段高明的弟子隐藏在我们中间?”余飞虹也道:“加上一条,得长得英俊好看的。”
      原是这俩鼎阳门弟子在交换想法。
      秦骑焦躁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只得有一茬没一茬的听他二人说道。
      而此次是陶柱不甘落后,他道入住晴方好的崆峒、雪山、昆仑弟子,以及明光院的刀宗门人都有嫌疑。“‘晴方好’与明光院在潋滟院一前一后,相距不远。”
      余飞虹则要补充上剑庄大公子董珏。
      但陶柱不认可,他言之凿凿,断定董珏不会干这掉价的活计。便听鼎阳门大弟子强调:“董珏是剑庄未来的庄主,绝不会去背尸体自掉身价。”
      极突然的,秦骑自问:凭什么古林就要掉价干这事?
      仅这一下,待大少爷回味过来,他似被定在了原地。
      确属突然,前一刻他还在担忧古林的处境,事实亦如余飞虹所言,线索指向古林,连鹰泷洞的人都怀疑是古林杀了尹琴琴,叫他如何不担忧?然而此刻他想起沈心口中古林背走沈建国设计周全和无意的一段,也似抓住了一把头绪,诸如,曾经古林在红面食肆遇上吹毒蜂针的杀手,还被寰宇派弟子误会杀了蒋劲发,再到沈园失窃的图纸,甚至那张在寒露院被骗走的藏宝图,这些透着诡异结果的桩桩件件,古林参与其中。
      秦骑大胆猜测,暗道尹琴琴之死,是否与这些联系在一起?
      下一刻,大少爷一言不吭就往外冲。
      “你去哪?”
      余飞虹手快地拦了一把,关心道:“夜深天凉,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办。”
      陶柱见自家师弟真切关心这位神色不虞的白眉门少主,帮着缓解气氛道:“我照顾古师弟,秦少爷才醒,不好见风,想必也是饿了。正好我这师弟闲着,秦少爷大可交代他去处理。”
      秦骑并不想冲动行事,勉强道:“寒露院的无意和尚,找他来验尸。”
      无意在沈园的作为,借沈心之口秦骑已经知晓。如此,眼下能在这具尸身上找到其他线索的,在理智尚存的大少爷看来非小和尚莫属。而他自忖是情绪发作才面有难色,于是扯了嘴角作斯文模样交待余飞虹。
      “请转告小和尚,事态紧急,是我欠他一个人情。”他道。

      等余飞虹去找无意,秦府大少爷终于在担架前脱口一叠声骂词。
      可把回屋创作的陶大弟子吓了好大一跳。

      酉时刚过,黄昏日落,层林着染,但于这偏僻一角,天将黑未黑,只能点上檐下火烛。恰此时,一道声音抢先进门,是余飞虹。
      他道:“人带来了。”
      无意来时刀具齐全,一路没有耽搁。倒叫有心准备了一番说辞的余飞虹好奇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白眉门人与少林弟子是如何建立的深厚友谊。
      难不成也是为一颗青金石?余飞虹胡乱猜测。
      却在和尚一脚踩进门槛时,听秦少爷道:“查下她的死因。仔细地看,是否有线索留给我们。”
      余飞虹下意识地去看好脾气的和尚。
      结果无意背着刀具走向秦少爷,打过招呼就任劳任怨地开始干活。
      余飞虹自然地接过秦少爷手里的火烛。而接下来的画面不适合外行人细看,他索性拉着对方去另一间屋子坐会,理由是不想让秦骑看过尹琴琴的裸尸后长针眼。
      大少爷是想留下的。“百无禁忌。”他道。
      好在小和尚也劝人休息。他头也不抬道:“一有结果,我会告知您。绝无隐瞒。”
      话音落下,余飞虹明显感到手下没了阻力,心中也愈发好奇这两人的关系,手上则使力把人带去了古师弟体憩的那屋。
      隔壁耳室燃着线香,气味是陶大弟子打小闻到大的古柏味,而他本人正贯注在美人图上的美人,自没空招呼二人。
      大少爷去看一脸安详的少年。
      余飞虹紧随其后,道:“我挺羡慕他的。银针封穴假死,学会尹洞主的绝技,给师兄的青金石,面对赵门主的胆色。肯定还有我不知道、但一定让我自弗如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秦骑听得点头。若是说古林的能力,他也是羡幕的。
      “但秦兄不是这样的。”
      余飞虹说秦骑身上的气息很干净。
      而古林身上有血气,惹急了他,会被杀死。
      秦骑抓住最后一句,反驳道:“我与他一起长大,比谁都清楚,他的心比常人还软上一分。”他把最后一句留在自己心里,因为受过苦,所以古林更会体谅人。
      余飞虹接受了秦骑的观点。

      到燃烬第三根蜡烛,陶柱放下了手上的画笔。因他不想瞎眼。而无意在这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给出答案。彼时陶柱无聊的给无意打了一阵下手,却生生冒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余飞虹第一个奔去,也迅速传出干呕声。
      而余飞虹又第一个冲出去。
      陶柱却也在奋力往外奔,嘴上道:“全是肉虫!”才说完,他与余飞虹一起扶着院墙开呕。
      夜凉如水,此时呕吐声却煞风景得很。偏它还此起彼伏响起。
      秦骑这下倒是被震在了原地。
      好在没一会无意出来了。
      小和尚说女尸体内有许多小肉虫。“肉虫米粒大小。尤其女尸胸前、肚腹与后臀多肉脂的地方,居多。”
      至于有多少,后来秦骑经过时看了一眼,却也恶心得把苦胆水吐了一遭。而等古林醒后把黑甲小金扔在上面大快朵颐,不肖多说,余飞虹和陶柱又为这一幕去院墙吐了一阵。因那覆盖在死去肉脂上的奶白色小虫,正密集啃噬肉脂,更在快速繁育!
      此时院墙边的两道身影正吐得昏天暗地,无意告诉秦骑不必进屋。
      “很恶心。”
      秦骑冒了一层鸡皮疙瘩,难以想象有人会允许虫子在自己体内疯狂生长。但他马上想到昨日那只吸食鲜血后从尹琴琴食指钻入皮肉的小虫,惊道:“是蛊虫!尹琴琴会使蛊。”
      无意不曾见到尹琴琴拿言蛊滴血起誓,但从医籍上对蛊虫有些认知。他告诉秦骑,女尸脖子上的勒痕才致命——直接勒断了她的脖子。虫子撕咬带来的痛楚虽是逼疯她的一环,但不致命。且许多鞭伤是人死后抽的。
      即是尹琴琴体内的蛊虫突然失控,才致她轻易遭人毒手,之后更遭歹人尸解气。

      陶柱吐完正要进堂屋,闻言,他捂着难受的胃还躲离了门槛三步远,唯恐小和尚口中失控的虫子沾上身。屋檐下的灯烛不甚明亮,余飞虹那张青白的脸瞧来也着实吓人。
      秦骑干咳一声收回目光,转而问小和尚:“寒露院有什么进展?”
      无意还是那个习惯拿“阿弥陀佛”挂嘴上的和尚,他合掌宣声佛号。
      “秦少爷。”听他道。
      然后小和尚盯着他眼中落寞一人的大少爷,郑重地从纳袋取出一张粗浅小像,继续,“那日有弟子瞧见位陌生师弟瞻前顾后地离开了寒露院,方丈师伯便着人画下小像,还给了份盟主。这两日盟主派人把东厢房的各派掌事人问了个遍,但都没消息。这是我临摹的一幅。”
      秦骑去接,道他早知真假明谨大师一事不会这么简单就有结果。“只是现在古林躺着,我既担心他,又心急沈心那边,确实心中焦躁难安。好在有人见过……”不想才展开黄纸,上面的小人竟有双再熟悉不过的桃花眼。他不敢置信道:“这是什么?”随即抬眼向无意求证:“这是沈心?”
      画像上的小人是个穿纳衣的光头,但长了张与沈心七八分相似的脸。
      “是有点像。”无意道。
      然而和尚没说,当他临摹到五官不知怎么下笔时,想一想沈老爷毒蛇般的慑人目光,以及冷厉的面色,一笔连着一笔竟水到渠成地画下来了。
      而等画成,那依着师弟描述而成的小像,与无意临摹的小像一模一样。
      上面的小人则与沈心都是那薄情待人的眉眼。
      无意脱口一句佛偈。
      秦骑怒视画像上的小人。“沈心没上山。”他把沈心追凶的事告诉小和尚,为沈心保证,“那日他把入山请贴给我,说去调查八派子弟被害一事。此后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联系。要么是有人戴了人皮面具冒充沈心。”
      这时候余飞虹上前拍下秦骑的肩膀,在众人面前安慰道:“只有把人找到,才能证明他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位沈公子。放心,既然知道了,我们会一起找人。”

      话说这时段,东厢房的丹霞苑,化名朱老五的周王拍案怒斥跪地的司晨洞洞主。而他正是今日凉亭中打趣朱小公子的那名男子,听他道:
      “本王的左护卫失踪了,如今右护卫也不见踪影,你却叫本王离开金鼎,叫那贼子嚣张得意!这全是你的无能造成的!”
      八宝山灵福寺的明谨大师也在此,他赞同先离开。但因了解周王劝不得的性子,他反而给了个建议,道南北少林的武僧都在这里,周王可以下令他们护卫己身安全。
      然而藩王擅离封地,传到皇城绝非小事。
      朱老五气得把杯盏砸到地上,命令司晨洞洞主明日天黑前必须把人找出来。“找不到他们,你提头来见!”
      丁赞硬着头皮接下命令。
      “我佛慈悲。”
      明谨大和尚因周王去北平援送粮草才有机会结识这位贵人,后随周王到金鼎观赛也是想与皇权沾边给灵福寺带来好的发展。但打从他们上金鼎,危机围绕着两位王爷。不仅周王的左右护卫失踪了,跟随楚王的尹洞主被害了,几日前寒露院更有人冒充八宝山方丈夺走了唐王藏宝图——但这显然是说不通的,旁人不清楚,明谨大和尚很清楚对方意图——少年既来找少林方丈大师,为求宝图,自是冒充少林方慧方丈来得实际。可依结果来看,对方明显奔着灵福寺而来,受伤假死兼夺走宝图不过是临时起意。而最终结果不过是想再断周王“一臂”。
      老和尚自忖上了这条船就要帮掌舵人开下去,他心里已有主意,便主动跟着丁洞主告退。
      朱老五气不过糊里糊涂的处境,等两人离开骂道:“一群没用的蠢货。”
      朱小公子离了西厢房的屠狗辈就跟周王到了这里,眼下他就坐在旁边品茗,便抬手示意孙、华两位长老收拾残局,嘴上道:“哥哥就藩开封,就地拿司晨洞的未来许给丁洞主,他们才给了这张上山门的敲门砖,眼下哥哥却拿丁洞主的命不当回事,不理智呢。”
      朱老五惯来盛气凌人,被人胁迫只会激怒他,便听他恶狠狠道:“本王的好弟弟在说什么傻话?本王出事了,司晨洞一个都别想留。”
      朱小公子瞥眼沉默的铭涧洞洞主,对冯达道:“我与哥哥不同,冯洞主于本王有恩,本王必扶持铭涧洞做西区的老大。”
      冯达感激。
      朱老五懒得戳穿老六收买人心的把戏。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朱老五及其一众兄弟莫不如是。他们虽可以同学,但注定分散各地辖一方百姓,仁治或是施暴,全在他们选择之下。而这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的兄弟里,朱老五最喜欢跟老六打交道。当然,一母同胞的四哥性子闷,其他兄弟要么年岁相差大,要么与他的封地太远,也是原因,而老六好玩,也合他眼缘,所以金鼎之行把老六喊来一起瞧乐子。只没成想他兄弟二人成了别人眼里的乐子。
      他亲自斟茶递上,语气阴阳道:“弟弟吩咐人把那具尸体给自己的小情人送去,指望他们查到什么?可别忘了,他们正自身难保。”
      朱小公子似不满意这里的茶水,他推拒了周王给倒的第二杯茶水,才不慌不忙道:“事情好坏总要交出去给合适的人做。哥哥,不能砸自己手里。”
      这话说得是看中了秦骑等人的能力。
      朱老五也不再反驳,他灌了两口凉茶,狰狞道:“待这狗娘养的被抓住,本王要他尝够府里的酷刑!”之后扫眼毕恭毕敬的两位鹰泷洞长老,他道:“既是尹洞主被害,你们心里该有凶手人选,是吧?”
      华长老怀疑是与尹洞主动手的古姓少年。
      孙长老也以为如此。
      朱老五喝骂:“胡说八道!他要杀人昨日打斗时大可以杀了你们洞主,何必等到深夜。”
      华长老解释:“王爷,那是他不想人知道是他动的手。”
      孙长老附和。“是呀王爷,就因为他没有乘胜追击,现在都传这小子如何如何心善了得,可也是他挑衅在先,我们洞主才与他动手的呀……”但孙长老越说,这边周王面色越阴沉,当察觉这点,他只得犹豫着住嘴,然后求助地看向楚王。
      朱小公子赞同朱老五的观点。他先抚慰对方情绪,然后才给孙、华两位长老说好话。“哥哥眼光独到,他们俩跟着我,确实有待提高洞察能力。我劝哥哥不必降了身份与他们生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端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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