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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不疑 ...

  •   阮云禾倚在灌木后的廊边,听着秦如轲和三皇子说话,一会儿心沉到谷底浑身冒汗,一会儿惊诧得好似踩在云上。

      父亲还活着?

      她愣着神,似笑又不敢笑,用来掩着口鼻阻隔血腥味的帕子何时落在地上也不知,只觉自己刚遭人扔下寒池,又豁然被捞上云端,总有不真实的感觉。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个好消息,刚刚被秦如轲叫去嘱咐话的荷霖又满面喜色地走过来:“小姐,世子说,夫人也无事!”

      荷霖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甚至对世子无故提到多年前故去的夫人感到奇怪,但是世子总不会骗小姐的,只要是好消息,她一概转述了就是。

      “当真?”阮云禾身子一歪,一把抓住了荷霖的手,沉寂了几天的眸子总算绽出了光彩。

      “小姐尽可放心,是世子原话。”

      荷霖也高兴着,见小姐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小姐这几天流了太多眼泪了,这会子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别再哭,坏了眼睛。”

      阮云禾胡乱抓了帕子擦泪,连连点头,弯着眼睛笑起来:“是好事……”

      她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太后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阖着眼帘,面色疏淡,半侧着身子,似乎在听她们说话,又好像什么也没在听。

      阮云禾止了话头,太后才抬眼看过来,极缓慢地走过来,金色的裙摆沾了不少血迹,她也没换下,就那么曳着长裙缓缓走来。

      阮云禾看着太后恹恹的神情,心中泛起疑惑,难道母亲活下来,她还不高兴?

      太后走到她近前,一开口便是:“哀家倒宁愿她死了。”

      阮云禾不悦起来,冷淡道:“母亲如今是自由身,不再是囚鸟,又可与父亲夫妻团聚,不知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后哼了一声:“若是阮项死了,还好些。他们二人见面,会是何等场面,你想过吗?”

      “久别重逢,自是珍而重之。”

      太后笑得嘲讽:“这便是你天真了。你还以为你母亲是原来的阮夫人?”

      “莫说她现在瘦得脱了相,就算是还有几分颜色,她与皇帝生活了十年,又为皇帝生了孩子,已是残花败柳,阮项真能接受得了现在的她?”

      阮云禾听着她的论调,一阵恶心:“父亲是真心爱母亲,只要母亲平安,不管是颜色不再还是已经生子,他都不会在乎。”

      “你根本不懂这世上的男子。”太后直直看进她的眼里,面上是自恃阅历丰富而生的倨傲,“你知道你父亲为何烧坏你的面容吗?”

      阮云禾呼吸一窒,下意识道:“父亲不会有意害我。”

      “他确实不是要害你。当时是哀家要为太子挑选太子妃,他拒了,是为了你。哀家召了阮项问他的意见,他当时就魂不守舍,没过几天,你就出了事。”

      阮云禾不由得揣测,父亲是想到了皇帝强抢母亲的旧事,怕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

      太后瞥了一眼她的脸色,便知她能想通其中关节:“你说,他想要太子对你死心,为何是毁你的脸?不正因为他也是为了容貌爱上你的母亲吗?”

      阮云禾脊背一凉,反驳道:“如此解释,实在牵强。或许父亲是猜测太子对我用情不深,只是看中我的容貌。”

      太后很有耐心,接着道:“便不说这个,男人么,最爱独占,嫉妒心强,如今你母亲再回去阮项身边,他断然接受不了……”

      “太后!”阮云禾忍不住打断她,愤然道,“父亲态度到底如何,只要让他们见面便知,您何必在此恶意揣测!”

      太后的眸色愈发凉,面上一点嘲讽笑意也消失殆尽:“哀家不想你母亲见他,徒受侮辱。恶意揣测?哀家亲身体会,男人的嫉妒有多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查红玉簪吗?还有最后一件秘密,哀家亲自为你解开。”

      阮云禾凝眉看她,只觉得她的情绪几乎有些激动,发间凤头步摇随声颤晃动,再不见往日雍容的样子。

      太后也有过年轻时,也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景,当年与周老太爷和离,就是憎恨他背着自己养外室,还任由那女人生下了孩子。

      遇到高祖时,她并不乐意入皇室,但高祖信誓旦旦不介意她的过去,会将周云绮视如己出,她便抱着一丝希冀入了宫。

      然而高祖变卦很快,周云绮没有公主待遇,甚至不让养在宫里,还是丢在周家过着不尴不尬的日子。

      高祖几乎夜夜宠幸她,总是伏在她耳边轻喃:“咱们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无奈地想,就这样吧,至少,他还是爱她的。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肚子多年也不见动静,太医诊了多次,都言不能再育。

      高祖疯了般疑她,入夜缠绵时,也不肯放过,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是不是故意伤自己的身子,就是不愿为他生子,是不是放不下那个人。

      情到浓处,常常放冷箭一般问她:“我是谁?你现下想的是谁,是我还是他?”

      待到清醒些,又轻柔搂着她,一声声道歉,又流水般一拨拨往周府赏东西给周云绮。一天里,半日天宫半日阎殿,苦不堪言。

      周云绮到了出嫁的年纪,高祖亲自指婚,还与皇子公主们一般赐了红玉,倒真似是荣光无限。

      可是她知道,没有那么简单,那个同州刺史,此生只能是刺史了,他被周云绮束缚住官途,同州又没人给周云绮撑腰,周云绮还不是任他磋磨。

      当时的太子来找她商议换亲,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是周云绮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脾气暴躁,一个管不住就要动刀子。

      她立时就想到了那支红玉簪。荣宠?旁人都是纯玉,唯周云绮的那块雕成了簪子,只怕另有玄机。

      她暗中派了道人去阮府一通胡说,哄骗阮项贴身收着簪子为周云绮挡灾。本想借机除了阮项,谁知周云绮好了,阮项也无事,这两个蠢货还把挡灾一事当真,竟然把那簪子奉为定情信物……

      风吹过檐下灯笼,发出簌簌响声,和着太后颤着声音不绝的倾诉,竟让阮云禾生了几分同情。

      但她也不知道太后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她怎么会对母亲那么冷漠,从来没有想过救母亲出宫?

      太后又陡然开口:“你怪我不救你母亲,可我却觉得皇帝不坏。”

      “他怕你母亲所托非人,冒险帮你母亲换亲。他对你母亲成亲生子也不在意,甚至他刚登基时也没有对你母亲威逼,只是默默守着她,守了五年,否则你都不会记得你母亲。”

      “是阮项太自私,不肯放手。皇帝思念成疾,才制造了一出假死,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伤阮项性命,阮项有什么脸三番五次去找皇帝闹?”

      阮云禾被她这一番话惊住:“是他夺人丨妻!母亲也从来没有对他动心!难道他放过父亲一命,父亲就要对他感恩戴德?”

      太后仍然自顾自道:“高祖对你母亲步步紧逼,可皇帝对你处处照顾。他对阮项动手也是顾虑到你,怕阮项再伤害你。甚至杀阮项前怕三年孝期误了你的姻缘,让瑞王亲自上门去给世子提亲。他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你考虑?”

      阮云禾瞪大了眼睛看她:“母亲自从入了宫,不肯见人,日渐消瘦,您看不见吗?”

      “那是她不识好歹。”太后斩钉截铁道。

      阮云禾满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顿时恼火起来,丢下一句“她是错的”便愤然转身。

      阮云禾立在原地,缓缓摇着头。太后被高祖伤得深了,对这些事很敏感,恰好皇帝既不在乎母亲嫁过人又关照母亲的孩子,她便认定皇帝是个好郎君,对自己亲女儿的痛苦都视而不见。

      或者她看见了,但是一直自欺欺人。

      太后从来没走出高祖的阴影。

      阮云禾不希望母亲也这样,母亲还年轻,她还有很长的,和父亲一起的好日子。

      ——

      国丧,皇十子登基为新帝,改年号启元。新帝年幼,太后卧病,瑞王世子摄政。

      新旧交替,权利中心的风云变幻却并不影响百姓的日子。二十七天国丧一过,民间又欢欢喜喜过起了端午。

      白日赛龙舟,夜里的朱雀街便挂起彩绸,办起了灯会。处处流光溢彩,一片热闹景象。百姓聚集在街市中央,举办各种庆祝活动。

      有人在街市中央摆起摊位,卖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纸糊的小兔子,小鸟,小鱼等等,一应俱全。

      还有一些小贩专门做小吃,各种糕点,果脯,蜜饯等等,一路上都有人买。

      一只白玉纤手犹犹豫豫点着摊上各式造型的灯笼,似乎有些不能决定买哪个。

      “老板,全要了。”银锭轻搁在钱盒子上,一道清亮声音响起,接着便有几个面色严肃的男子站到小摊前,是一副要全拿的架势。

      小贩才不管这些奇怪的人,收了银子便喜滋滋地准备收摊。

      阮云禾侧过头嗔笑一声:“了不得,眼下真是富贵了,好一个财大气粗的公子。”

      秦如轲笑着牵了她的手往前走:“比起十三箱金银,还是贫了,往后若是捉襟见肘,还要靠夫人帮衬。”

      阮云禾在他掌心掐了一把:“什么夫人!净会胡言。”

      秦如轲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再不走要跟丢了。”

      隔着一层层的人群,前方是两个执手的人影,女子纤瘦,男子也消瘦,远远望去好似两道依偎的竹影,走一走便要停一停。

      十年前的爹娘恩爱不疑,如今世事变迁,唯情不变。所谓岁月静好,在他们身上仍然可以窥见一斑。

      阮云禾不由得回握了秦如轲的手,秦如轲感受到手心的触感,笑意温柔,玩笑道:“岳丈相思苦已解,却叫小婿受苦。”

      阮云禾悄然一笑,知道他所说为何。父亲不愿意澄清自己未死,只想陪母亲养好身子出京游览山河。这也意味着阮云禾仍要守三年孝期才可婚配。

      父亲这样说的时候,看秦如轲的眼神颇为严厉,想来也是要考验他,是不是连三年也等不了。

      “怎么,摄政王不满么?”

      秦如轲拉着她的手在唇边印下一吻:“小婿不敢对岳丈不满。况且,我与云禾心意相通,只差了一个礼数,两三年,都等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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