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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惊变第六
      中古九年,夺嫡之争、党派之争愈演愈烈,业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乔焕不便频繁出入皇宫,他依旧尽其所能照拂燕挺,却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大雾弥漫的梦。
      中古九年秋,北岭国斩杀南明质子,单方面撕毁两国签署的和平盟约,出兵十万攻打南明。
      盛怒的南明皇帝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发现北岭质子燕挺三日前便不知所踪。

      无衣第七
      中古九年,北岭大军压境,南明太子奉帝令亲征,在两国交界处迎敌。
      九月,南明兵败,邺城、澧城二城失守。
      十一月,南明再败,丰城、江城、咸城等六城失守。
      乔焕在首都听闻太子失利的消息,心急如焚,眼下朝中局势复杂,乔家深陷党争漩涡,他身份敏感,不便请缨上阵,遂连夜写了三个锦囊,托心腹带给太子,并请求皇帝追加军力三万。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太子凭借锦囊中的计策和迟来的增援,终于勉强抵挡住北岭紧迫的进攻。
      南明皇帝并不满意,责令太子不日收复失地,太子苦不堪言,屡次率领精锐部队进攻失守的城邦,却久攻不下。
      中古十年,战争陷入僵局,南明皇帝以作战不利为罪状废黜太子,与此同时,太子一派核心人物乔阁老遭人诬陷,锒铛入狱,树倒猢狲散,太子的党羽接连被清算,太子一派在党争中彻底落败。乔家被抄家,乔焕被发配边疆。
      战争旷日持久,为抵御北岭的不断进犯,南明上下穷兵黩武,百姓怨声载道。北岭形势更加严峻,君王的暴政、沉重的赋税、频繁的征兵摧残着北岭的百姓,在远离首都的地方,因为劳动力缺乏,无人耕地,闹起了饥荒。
      生存艰难,民不聊生,北岭陆续有地区爆发起义,起初朝廷还能勉强镇压,随着反抗的队伍日渐壮大,无法兼顾南明与起义军的北岭军队只得放任自流。
      中古十二年,乔阁老被平反,在边境服役三年的乔焕终被赦免。遭逢巨变的乔焕心灰意冷,没有选择回首都,而是在边境小城购置了一间房屋,赋闲家中。
      中古十四年,乔焕的陋室迎来一位不速之客——阔别五年的燕挺。

      出鞘第八
      五年未见,燕挺仿佛变了一个人,身量拔高了不少,身躯也不似少年时期那般瘦削,他眼神凌厉,气势凛然,言行举止不经意间透露出属于上位者的从容,唯二没有改变是始终挺拔的身姿和俊逸的脸庞。
      乔焕请燕挺在屋中仅有的木椅上坐下,想要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旧友,然而乔焕过得清贫,此刻连一杯粗茶都端不出来,不禁感到一阵羞赧。
      乔焕暗自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粗衣,头发随意地束在颈后,皮肤经过几年的风吹日晒粗糙了许多,与当初那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在光鲜亮丽的燕挺面前,乔焕因为自惭形秽而如坐针毡。
      “你怎么会来?”乔焕按捺不住,率先提出疑问。
      “在南明时颇受乔大人照拂。”燕挺没有回答乔焕的问题,不紧不慢地岔开话题,“燕某既没有正式向乔大人道谢,当初又不辞而别,实在惭愧。”
      乔焕的思绪随着燕挺的话语回到过去,燕挺走得毫无征兆,留给乔焕的只有一张夹在书里写着“我走了,勿念”的字条,譬如要去何方,未来有何打算这些事燕挺完全没有透露,今天之前,乔焕甚至不知燕挺是死是活。
      乔焕回神,苦笑道:“别叫我乔大人了,担不起。当初情况危急,你不辞而别是对的,耽搁久了恐怕节外生枝。”
      燕挺沉吟片刻,问道:“那我唤你的表字‘雪消’如何?”
      乔焕睫毛颤了颤,不自在地点点头。
      燕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乔焕:“方才雪消问我为何而来,我反问雪消一句,为何要蜗居在这深山老林里,浪费一身才华。”
      “殿下严重了,乔某身无长物,不过在此地磋磨时间,等死罢了。”
      “来之前我派人打探了你的事,如若对南明失望至极,不如同我到北岭建功立业。”燕挺遽然起身,上前一步,握住乔焕的手,“雪消可知广陵军?广陵军乃我亲手建立,军中有无数英雄豪杰,独独缺了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燕挺步步紧逼,强迫乔焕与他对视:“雪消果真甘愿在这穷山僻壤抑郁而终?”
      乔焕被燕挺的话语震撼,愣愣地问:“可你不是北岭皇子,怎会……”建立起义之师。
      燕挺猜到了乔焕的未尽之言,冷笑一声:“我早就舍弃了那个身份。”
      乔焕仍是不敢置信:“你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我?”
      燕挺矜持颔首,乔焕恍惚间低下头,视线恰巧落在燕挺宽大的手掌上,此时这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
      乔焕不合时宜地忆起了少年时期懵懂的情愫,本以为生活的困顿早已将他蹉跎得麻木不仁,不想此刻他竟然还会因小事而惊悸触动。
      “……好。”良久后,乔焕给出了令燕挺满意地答复。

      劝谏第九
      有了乔焕加入的广陵军如虎添翼。乔焕不仅足智多谋,精通兵法,屡出奇策,大败北岭军,而且口才极佳,几番游说,为广陵军吸纳了不少松散势力。
      很长一段时间里,乔焕与燕挺同生死、共进退,既是上下级,又是出生入死战友、彼此交过心的知己,关系亲近不少。燕挺招兵买马、笼络人心的手段以及决策的魄力令乔焕叹服,他不知燕挺这五年经历了什么成长得如此迅速,一开始乔焕追随燕挺只是感念旧情,后来则是心甘情愿地为燕挺卖命。
      中古十五年,广陵军大捷,燕挺犒赏三军,与士兵共饮。以往燕挺总是心事重重,不苟言笑,那是乔焕第一次见燕挺畅快大笑。
      那晚燕挺喝醉了,乔焕架着醉醺醺的燕挺回营帐,见燕挺被盔甲束缚得难受蹙眉,便做主替燕挺宽衣,并打来一盆温水,准备替燕挺擦脸。
      温热的毛巾刚要贴上燕挺俊俏的脸庞,大抵是察觉到热源靠近,燕挺倏然睁开双眼,乔焕吓了一跳,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毛巾。
      燕挺并没有完全清醒,他眼神朦胧,并眨眨眼,似乎在努力辨别身边的人是谁。
      乔焕试探地喊了声:“殿下?燕挺?”
      燕挺没有应声,显然还处于混沌中,片刻后,竟又迷迷糊糊地阖上双眼。乔焕彻底放下心,继续进行未完成的擦脸动作。
      毛巾拭去了脸上的污垢,也缓解了燕挺的疲惫,他紧锁的眉头逐渐放松,旋即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雪消,多亏有你。”燕挺睡梦中嘟囔道。
      乔焕顿了顿,双颊有些发烫。
      “我也……多亏有你。”逼仄的营帐中,乔焕第一次吐露心声。

      北岭军面临内外夹击,颓势渐显。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战场局势更是瞬息万变,乔焕在长期征战中也经历了几次生死关头,好在多数时候能逢凶化吉。
      最凶险的一次,乔焕肩膀中箭,与大军失散,为躲避追兵,仓皇逃窜至一户农户家中,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勉强说服农户暂且将他收留。
      乔焕在村庄养伤时结识了一位独居老翁,老翁性格古怪,成日饮酒作乐,醉酒后神神叨叨,喜欢追着人说一些凌空蹈虚的话语。
      一日,乔焕在田间帮农户锄地,老翁在路旁呈玉山倾倒之势,乔焕见状好心想要搀扶他回屋,以免他醉倒在田野之间不省人事。
      老翁打着酒嗝,浑浊的眼睛透着一股精光,他直勾勾地盯着乔焕,吊儿郎当地问道:“小子可听过前朝张蠡?”
      乔焕顿了顿,没有回答,探究的目光在老翁脸上逡巡。
      老翁似乎不在乎乔焕是否回应,取下腰间悬挂的酒葫芦,饮了口酒,自顾自地说道:“张蠡随乾高祖出生入死,忠心耿耿,高祖建立乾朝后,却以莫须有的罪名置张蠡于死地。小子可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理?”
      乔焕惊疑不定地听着,心道:“莫非这位老翁发现了我的身份?”
      “先生想说什么?”乔焕装傻充愣。
      老翁笑了笑,摇摇晃晃地起身,拎着酒葫芦,哼着歌走远了。
      乔焕死死盯着老翁的背影,直到那个肥硕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须臾后,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俯身拾起地上的铁耙,用力一挥。
      “燕挺重情重义,怎么能把他与忘恩负义的人相提并论。”乔焕喃喃道,不知说与谁听。

      伤逝第十
      中古十七年,燕挺率领广陵军攻占北岭首都镐京,北岭皇帝自知大势已去,在广陵军冲开城门的那一刹那拔剑自刎。
      燕挺被拥立为王,开辟新朝,改国号为邶。乔焕在三年征伐中立下赫赫功勋,邶王燕挺封其为丞相,并赏赐十亩良田、万两黄金。
      中古十八年,燕挺与乔焕在如何处理邶国与南明国关系一事上产生分歧,燕挺主战,乔焕主和,二人争论不休。
      “你是不是对南明还有眷恋,想着哪一天回去!”冲动之下,燕挺厉声诘问乔焕。
      乔焕瞪大双眼,仿佛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陛下怎么会这么想我?我主和,是考虑到动乱刚刚结束,邶国又根基不稳,亟需修生养息,绝无半点私心!”
      燕挺眯起眼审视乔焕,缄默不语,似是对乔焕的真心存疑。
      乔焕很是受伤,他本以为他与燕挺情比金坚,未曾想过他们之间竟也有信任之虞,并且是因为一个在乔焕眼中微不足道的理由——过往的身份。
      “陛下,臣今日累了,先行告退。”乔焕疲惫地走了,急于逃离的他没有察觉燕挺幽深的目光。
      中古十九年,陆续有文官弹劾乔焕,给他列了几大罪名——居功自傲、肆意妄为、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乔焕与燕挺的嫌隙越来越大,动辄发生争吵。乔焕最会察言观色,他勘破了燕挺对他的猜忌,不再被燕挺信任这一事实宛如一块巨石压在乔焕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中古二十年,乔焕以身体抱恙、思念故土为由请辞还乡,燕挺欣然应允,并设宴为乔焕践行。
      八珍玉食,玉液琼浆,乔焕却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燕挺端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焕,须臾后,似是感慨良多,喟叹不已。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燕挺高举琼觞,“雪消,朕敬你一杯。”
      宫女笑吟吟地为乔焕倒酒,乔焕仰首凝睇龙椅上的燕挺,露出一抹无畏的笑容,旋即举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臣告退。”乔焕最后一次向燕挺行稽首礼,在燕挺的注视下缓缓地离开宫殿。
      乔焕一步一步走下殿前仿佛望不见尽头的台阶,行至半途,口、鼻、耳、目遽然淌下某种液体,乔焕伸手一抹,衣袖与手掌立即染上鲜红的色彩。
      乔焕愣愣地看着染血的手,僵硬地转过身,燕挺安步当车地走出殿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乔焕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冷漠威严的男人,眼前闪过初见时燕挺为救阿宝甘愿受辱的画面,他徒劳地想从男人身上找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冕旒遮住燕挺上半张脸,乔焕看不清他的表情,反倒被金色的衮龙袍刺痛双眼。
      乔焕倒在了长长的玉阶上,彻骨的寒凉肆意地侵袭他的身体,血液顺着台阶汩汩流淌,却终究没有代替乔焕走完这千百级台阶。
not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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