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幕剧》陌上烟花

7、情敌

　　第七幕 情敌

　　严冬，飘雪的日子
　　会让汽车都难以发动的……冷。

　　◎◎◎　◎◎◎

　　听说，最初亚当和夏娃是很幸福的。
　　但是，恶魔的使者，蛇，却不甘心看到他们的幸福，于是它出现在他们面前，诱惑了这对甜蜜的爱侣，让他们吃下了罪恶的禁果……

　　让他们分离。
　　让他们痛苦。
　　让他们只能在长久的孤寂中悔恨自己那一念之差的过失……

　　那看似可口诱人的禁果啊，却是穿肠的毒药……自此后，过往甜蜜的往昔，都成为每日悔恨的课题，曾经的每一句誓言蜜语都成为鞭笞自己的藤条……

　　◎◎◎　◎◎◎

　　推开门，左云瑶习惯性地脱下外衣想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可是抬起的手，在看到衣架后却僵持在了空中。

　　那是一件女性的大衣，昂贵的皮草大衣，大方华丽的设计，精心专业的做工，所赀不斐——而且，不是她的。

　　云瑶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来今天真是太累了，怎么发起呆来了。”说着，一面把自己的大衣收在另一边，然后换上拖鞋走进屋里。

　　走进客厅，赫然发现客厅里的桌子上的一大堆电脑程序报告，想来今天又是沈萧他们工作小组的开会日吧。
　　云瑶笑了笑，“那么今天我来做晚饭吧。”

　　安静的空间里，偶尔可以隐约听到工作事里传来的声音，但是由于隔音效果优良的设计，所以，倒也不至于干扰到云瑶作饭的心情。

　　云瑶看看表，差五分到五点，时间刚刚好。
　　她打开烤箱取出自己做的香芋派，取来汤匙轻尝一小口，“恩，味道还不错。” 虽然看上去，恩，有点不怎么好看。

　　“小宝回来应该喜欢吧。”云瑶笑着想。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的大门打开来，接着是一阵轻巧的，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云瑶转身打开冰箱，取去果汁，放进微波炉中。

　　“哈！”一双小手突然从后边蹿出来，紧紧抱住了云瑶的腰。“吓一跳，吓一跳！”清朗的童声随之传来。

　　云瑶挑好时间，举起双手，“啊，真吓人。”

　　小手一松，小巧的身子钻到前面来，“哼，骗人！”扬起的小脸上，有着点点失败的挫折。
　　“哪有，妈妈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啊。”微俯身，配合那矮小的人儿，云瑶笑着刻意拍拍了胸口，作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哪有~~”和云瑶极为相似的小脸上，一双精亮的黑色大眼睛眨了眨，白嫩的小手跟着举起来，摸上妈妈的面颊，“妈妈明明没有被吓倒啦。”

　　“呵呵，”云瑶摸摸儿子的头，刚好，“当”的一声，微波炉的时间到了，云瑶把儿子推到洗手台前，“好了，先洗手。”

　　“哦，”小人儿点点头，然后，小小的身子将专属于自己的圆凳子搬到洗手台旁，熟练地踩上去，扭开水笼头。

　　云瑶将香芋派和果汁放在桌子上，“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恩，很乖。”小人儿点点头。
　　“哦？没有欺负别的小朋友吗？”云瑶扬眉问，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人小鬼大的，精灵得不得了。
　　“妈妈，那叫行侠仗义好不好？”小人儿回头，给妈妈一个很无奈的眼神，然后轻巧地跳下凳子，拍拍手，走到妈妈面前。
　　行侠仗义？云瑶暗地翻翻白眼，发誓一定要再次警告自己老爸停止灌输自己儿子这些有的没的武侠思想。
　　“行侠仗义就可以把小朋友打哭吗？妈妈是怎么教育你的？”前些日子，她还因为儿子在幼儿园里“行侠仗义”的事情，而被请去“谈了谈”。
　　“妈妈，”儿子立刻换上讨好的面容，靠过来，“那个王一非老是抢许宝宝的玩具，我才出手的，妈妈不是也说，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吗？”
　　“恩……”云瑶一顿，教育孩子真是一门学问啊。不过，其实儿子也没有说错啦，其实她也觉得儿子没有做错，反倒是那个什么王一非的家长，也不知道怎么教育的孩子，居然乱抢东西不说，还爱乱告状，还她的儿子挨老师批——恩，这个不是重点啦。

　　云瑶猛得撤回自己已经远去的心思，转回已经开始大啖香芋派的儿子。
　　“可是，小宝，要知道，虽然王一非抢别人的东西不对，但是你也不应该用暴力解决啊？”
　　“暴力？”小人儿头儿抬起来，“暴力”这个词对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来说有点艰深。

　　“恩，就是说，要讲究办事情的方法，不能太强硬，”云瑶停了一下，试图用更容易理解的方式，“你看，如果妈妈硬逼着你去吃胡萝卜，你虽然会吃，可是心里却很不痛快是不是啊？”
　　“胡萝卜难吃死了。”小舌头嫌恶地吐了吐。
　　云瑶装做没有看到，“可是，如果妈妈好好地劝说你，告诉你胡萝卜有很多营养，可以帮助小宝快快长大，小宝就开始愿意吃了不是吗？”
　　“其实，还是不愿意……”小人儿小声地咕哝。
　　“小宝！”
　　“恩……”小头低着，勉强点点头。
　　“沈赫奇！”
　　完了，妈妈会叫他的大名，不叫他那老是被人嘲笑的小名，就表示，妈妈生气了。
　　小宝，沈赫奇，立刻抬起头，讨好地投进妈妈的怀里，“妈妈，小宝知道了。”

　　察言观色……生存之道。
　　虽然他只有四岁，可是在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那么细心地教育下，他可是已经非常非常聪明了哦——好吧，也许还不及他又能干又香香的妈妈啦。
　　小宝靠在妈妈柔软的怀里，满意地闭着眼睛。

　　云瑶顺了顺儿子的头发，“中午午休又没有睡觉。”这可不是问句。
　　“今天……和李强他们……帮老师整理庭院呢……”小人儿又挪动了一下，已经有了进入梦乡的迹象。

　　云瑶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把儿子抱起来走出厨房。

　　“小子，最近又沉了许多呢。”她这个做妈妈的居然抱起来有些吃力了。
　　“小宝……小班里……最高了。”
　　“恩，恩，”云瑶笑着，轻柔地抱着儿子走向楼梯，准备抱着儿子回他的卧室。“这个都是因为你有听话好好得吃胡萝卜。”
　　“……”怀里的人挪动了一下，似是无声的抗议。

　　云瑶单手把儿子靠向自己的肩头，空出一只手打开儿子的房门，然后来到床边，把儿子放在床上。
　　“妈妈……”
　　“好了，睡吧。”
　　小人儿似在与周公周旋，勉强睁开一只眼睛，“今天……许宝宝哭了。”
　　“哦？为什么？”云瑶半跪在儿子床前，帮儿子褪下外衣。
　　“她说她爸爸不要她了。”儿子揉了揉眼睛，爱困的样子啥是可爱。
　　“哦？”云瑶听得不认真，轻柔的口气明显是在哄儿子睡觉。
　　小宝往云瑶这边挪了挪，脸颊贴上妈妈的手才停下来，“妈妈……”
　　“恩？”云瑶随口应着，手却在帮小宝塞着被角，心想一会还是把暖气调得再热些才可以，天气预报上说今晚是零下十几度吧……
　　“妈妈……”
　　“在，妈妈在这。”
　　“妈妈……什么是离婚？”小人儿闭着眼睛，似是呓语，却不知道大人在听到他口中所出的词后，瞬间呆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许宝宝……爸爸妈妈离婚了……老师说，离婚就是不再在一起了……妈妈，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许宝宝哭得好可怜哦……”

　　云瑶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即使她回答了，也不知道才四岁的儿子会不会懂……

　　好在，小宝没有继续追究答案，而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　◎◎◎

　　“这样的话，我们的这个实验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恩，你们的设想非常好，基本的程序设计也十分合理。”
　　“啊，太好了！”

　　云瑶关上儿子房门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云瑶一笑，看来那漫长的实验研究终于是结束了。她快步走向楼梯，心中有着一份莫名的开心。
　　“阿——”萧……最后的名字没有说出口，只因为云瑶被眼前的这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啊！都要感谢你，沈大哥！我爱死你了！”一个娇俏的人儿欢快地一跃，紧紧地抱住了身边高瘦的男子。
　　而男子被冲撞地身子一晃，手没有立时推开女子，反倒顺势也抱住了她……

　　……

　　接下来，幻灯片似的，大厅里的几个年轻人笑闹着看着那女孩子真情流露的样子，有人甚至跟着叫嚣着。
　　女孩子脸上一红，娇羞动人，抱着男人的手却不曾松开。
　　而人群中心的男人却莫名抬起头来——

　　四目相接！

　　楼梯口的云瑶，原本开心的面容现在却完全僵硬在了脸上。

　　更多的人发现了屋子中女主人的存在。
　　尴尬！
　　难言的尴尬！
　　令人窒息的寂静。

　　“云瑶！”沈萧脚步一动，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动不了，他低头，看到与自己相拥的女孩子。

　　瞪大的眼睛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

　　“啊，大嫂……”不知是谁的声音，此刻才慢半拍得响起来。

　　可是，真正让云瑶触动地却是下面的一声。
　　“妈妈……”
　　原本没有深眠的小宝被众人吵醒，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而出，站在了云瑶身后。

　　“小宝……”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尴尬，难堪，说不清，分不明……云瑶力持镇定地回身，“你怎么——”

　　“啊！”一阵尖锐的女声乍响，刺耳得如同是针锥。

　　迷迷糊糊走到自己妈妈身边的小宝被这突来的声音一吓，不小心绊到了自己，小小地身子向前跌去。
　　而他的前方，就是并不高，却足以吞没一个四岁生命的楼梯！

　　“小宝！”沈萧的声音传来。
　　云瑶却更快一步，几乎是本能地云瑶张开手臂把儿子包在怀里——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正站在楼梯的顶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动作会让自己失去了平衡……

　　天翻……
　　地覆……

　　一秒钟，又或者是一世纪后。

　　“妈妈……妈妈……”从母亲的双臂中挣开，毫发未伤的小宝，轻轻的摸着妈妈紧闭着双眼的脸庞。
　　“云瑶！”而虽然努力冲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的沈萧则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动作，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妈妈，妈妈？”小宝轻轻推了推云瑶，他还不懂，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妈妈的眼睛闭着？是睡了吗？
　　“妈妈……”虽然还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大大的眼睛里，泪水却止不住地留出来。

　　“云瑶，醒醒，云瑶，别吓我，”沈萧跪在云瑶身边，几乎语不成句，他伸手试图将云瑶抱起来，手下却感觉到一阵温湿。

　　“啊，流血了。”
　　“学长。”
　　“沈大哥。”
　　“快，快叫救护车啊。”
　　……

　　乱了，乱了。

　　◎◎◎　◎◎◎

　　这是沈萧人生中的第二次，站在手术室的门外，不知所措。
　　第一次，是用一种不安却激动的心情，等待他和云瑶的宝贝儿子出世。
　　而这一次，是用一种恐惧、惶恐、空白的心，等待他的妻子……

　　“沈大哥，”女孩——沈萧的学妹，曾夜橙，关心地站在沈萧面前，“你也别太担心……”说着，见沈萧完全没有反应，两行泪珠顺着美目而出。
　　其他也跟着过来的年轻人，在一边也跟着又劝沈萧，又劝曾夜橙。

　　可是沈萧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反应，他只是紧抱着怀里的儿子，站在手术室门外一动不动，仿佛是石化了一般。

　　“沈大哥你别这个样子，这样子……”曾夜橙轻眨眼帘，模样惹人爱怜，“你这个样子，让人家看了也好难受——”

　　“看了难受，你可以别看！”一道冷冷的声音冰箭似的射过来。
　　“你！”曾夜橙面容一僵，僵硬地转过身来看向这个冲自己走过来像火一样的美人。一瞥身边的那些平时对自己呵护倍至的男同学，居然都被她吸引了目光，而不帮自己开腔，她暗自咬了咬红唇。

　　而这出口颇冲的美人，却让那始终和父亲一样不言不语的沈赫奇有了反应，他挣开父亲的手，“晓春姨！”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小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乖。”来者正是贺晓春，她接到医院里传来的消息，立刻飙车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晓春抱起小宝，看了一眼沈萧，然后眼神扫向那堆面生的年轻人。
　　“那个，我们……”几个男生见状，看口略微解释了一下，当然这其中必然是经过了一番修饰——只不过，贺晓春又岂是如此容易对付的女人？如果以为这样晓春就会被蒙混过去，那么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晓春眼睛一转，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地，在曾夜橙身上多留了几秒。
　　而就这几秒，却也让曾夜橙心中无法克制有些发毛。

　　半晌，整个走廊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一般，虽然几个年轻人试图打破沉默，不过晓春压根不理会他们。
　　她走到一边，与沈萧和众人都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将小宝轻轻放下，“小宝乖，先别哭了，妈妈一会起来看见小宝哭成小花猫的话，一定会笑你哦。”她努力展开一个笑容，还伸手刮了刮了小宝红彤彤的鼻头。那温柔的声音，让一干人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与刚刚寒声质问众人的人是同一人。

　　“恩……妈妈……小宝不哭……”小宝吸吸鼻子，虽然停下呜咽的哭声，两双眼睛却仍然满是不安和湿意。

　　晓春安抚地拍了拍小宝的头，然后拿出手机，“喂，是我，……你到哪里了？……我明白……”接着，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晓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了，别说了！”她皱起眉，声音放沉，“你先过来……恩……你和巧仪先照看一下小宝……恩……好。”
　　她收线，低下头，看到依在自己怀里的小宝有着微微的颤抖。

　　“小宝乖，一会儿你白洁姨和巧仪姨来接你去你姥姥家好不好？”
　　小宝马上抬起头，“不要！小宝要在这里等妈妈。”
　　晓春弯出一个笑容，抬起手擦了擦小宝的脸颊，“小宝不听晓春姨的话了吗？妈妈一会儿就出来了，当时候看到明天还要去幼儿园的小宝在这里，妈妈会怎么说？”
　　“可是——”小脸上还是一脸坚持。
　　“小宝听话。”晓春的声音紧绷绷，显然已经是克制的边缘。
　　两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垂下去，半天才发出一声单音。“……恩……”

　　“恩，这位小姐，你是？”一直站在一边的曾夜橙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帮忙照顾小宝的，你不需要——”
　　“我有跟你说话吗？”晓春连头也没有抬，帮小宝擦泪的动作也没有停止，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再说，这里——你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你！”被人打了一个软巴掌，曾夜橙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正是梁翼、白洁和上官巧仪。
　　“怎么样了？”完全不在乎医院里肃静的标语，白洁率先大声地喊道。
　　晓春瞥了她一眼，把小宝抱起来，交给白洁，“先把小宝带走。”
　　“晓春？！”
　　“晓春，云瑶怎么样了？”坚持一路小跑过来的巧仪此刻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放心，她不会有事。”晓春沉声道，似在回答他们，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梁翼看了一眼三个女人的表情，自白洁手里接过小宝，“好乖，小宝，去翼叔叔家玩好不好？”
　　小宝没有回答，只是把小脸贴在梁翼肩头，小小的身子还因哽咽而微微颤抖。

　　看到这一幕，白洁和巧仪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而终于看到熟人的曾夜橙，却不甘寂寞地上前来，“啊，梁学长，原来你和她们认识啊，她们是……”

　　这个女人？白洁看向晓春，却只得到一个铁青的脸色。
　　梁翼看看太座变黑的脸色，而其他两位，晓春就不用说了，连一向温柔的巧仪都难得板着一张脸……曾夜橙，你真是不会看脸色的女人啊——
　　无奈，梁翼硬着头皮开口，“恩，这位是内人。”结果，内人给他一个白眼。
　　“她们几位都是你沈学长太太的好朋友。”晓春给他一个足以冻死人的眼神，甚至连巧仪都似有怨愤地看着他？！老天，他是招谁惹谁了？

　　梁翼有苦难言地看向沈萧，可是一看老大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指望他，是没戏了。

　　“好了，你们先带小宝走。”晓春突然开口。
　　白洁和巧仪对看一眼，白洁立刻推着梁翼开口，“你先带小宝回咱家，”接着又对巧仪说，“巧仪，就麻烦你跟着照顾一下小宝了。”
　　“好。”巧仪点头，然后，将小宝温柔地抱过来。
　　“可是——”梁翼诧异地看着自己老婆，不敢相信这个时候她居然把自己支开？

　　“快走吧。”白洁又推了他一把，然后自己留下来陪在晓春身边。

　　被迫和巧仪离开医院的梁翼来到自己的车前，“你说这个白洁怎么回事？”
　　巧仪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医院的方向，叹气道，“她这么做是对的，如果她不留下，只怕一会晓春爆发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制得住。”说完就抱着小宝坐进车里。

　　而梁翼站在车门前，脑中浮现晓春发飙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激灵。
　　冬天的夜啊，太冷了。

　　◎◎◎　◎◎◎

　　等待，是可以把时间拉长成无限折磨的代名词。

　　经过漫长的折磨，终于手术室里的灯灭了。
　　几乎在同时，所有的人都有了动作。

　　白洁抓住刚刚走出来的医生，“怎么样？她没事是不是？是不是啊？”
　　已经被她转得差点就断气，好在医生似乎也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了，所以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放心，只是轻微的脑震荡，病人很幸运，虽然撞破了后脑，但是并没有伤到脑组织——”
　　“太好了。”曾夜橙打断了医生的话，对着终于恢复动作的沈萧说道。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医生接着道。
　　“好的，”人群后，晓春应声道，“白洁，你去帮云瑶办理一下住院的手续好吗？”
　　“我？”白洁看看沈萧再看看晓春，有丈夫在这里，她去好吗？
　　晓春看了她一眼，不做任何反应。

　　没有办法，白洁只好先给医生去办理手续。

　　在这里守侯了大半夜的年轻人，都松了口气，也因为松了口气，所以都放松下来，开始出现了谈笑。
　　“啊，守了大半天，还好，还好啊。”
　　“老天，累死我了。”
　　“是啊，研究了好几天的程序，还要在医院等上半天，我快累垮了。”

　　晓春冷冷地打量着他们，“哼，”她在他们面前站定，“你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啊，”这个时候，几个人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出这样的话，“那个我们其实是——”
　　“你们可以走了。”晓春根本对他们的话不敢兴趣。
　　“可是——”
　　“和你们没有关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曾夜橙早就对晓春的态度很感冒，现在更是忍不下去，“我们也是好心在这里，你当我们是闲得没事吗？像你这种人——”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因为，当她对上晓春的眼神，她完全说不下去了。
　　那种眼神，不止是冰冷可以形容，而是有一种近似乎嗜血的光芒。

　　晓春这个时候反倒笑了，而且笑得分外妖艳，“我说了，你——可——以——走——了。你就最好赶快走，晚了，我要是改变了主意，你可就不好办了。”
　　“你——”曾夜橙恨恨地瞪眼，再看看始终不发一言，只盯着手术室的沈萧，“哼，我们走。”
　　几个人耸耸肩转身。

　　“慢着，”突然晓春又开口。
　　“你又干什么？”曾夜橙没好气地回应。

　　晓春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笑着，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给我好好求神拜佛保佑云瑶没事，不然——”
　　“不然你能把我如何？”虽然被看得心里发毛，曾夜橙还是忍不住回道。

　　晓春转回身，“不然——我要你死。”

　　“你！”曾夜橙的心咯噔一声，其他人也是冷汗莫名其妙地就下来了。
　　“疯子！”丢下一句，曾夜橙扭身就走。

　　而正好办理完手续回来的白洁，在与他们擦身的时候，淡漠地抬起头。
　　“你们最好别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不然你们一定会后悔莫及。”

　　◎◎◎　◎◎◎

　　云瑶终于被护士推着出来了。
　　她紧闭双眼的脸有些苍白，眉心也隐隐地皱着。

　　“云瑶——”沈萧发出自进入医院的第一声，可是就在他的手马上要碰到云瑶苍白的面颊时，却被一只手狠狠地打掉。

　　接着，“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医院的走廊上回荡。

　　“别碰她！你没有资格！”

　　◎◎◎　◎◎◎

　　这是梦。
　　这只是一个梦，左云瑶知道。
　　只是，这个梦，真的太像现实。

　　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耀眼的外表，活泼的个性，以及对自己丈夫毫不掩饰的好感……
　　爱情就是爱情，年纪不是问题，身高不是差距，身份更不是距离——她有着自己没有的活力，以及青春的任性。

　　是的，也许，爱情真的是无所不能的。
　　只是，这样恣意地去抢夺别人的爱情也可以吗？

　　是的，如果不是自愿，那么爱情是留不住的，勉强不得的。
　　只是，如此强行地介入一个人的婚姻，不会是种犯罪吗？

　　她不懂，真的不懂。

　　如果是过去，她可以理智地分析，冷静地确认，但是，现在，她却只能茫然而无措。

　　原本，她是可以反驳的，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捍卫自己的领土，以及男人。
　　只是，那并非她的个性，只是那并非她所要的。

　　爱人啊，你应是知道啊。如果你是真的在乎我，那么我心中这惶惶的不安，你应是知道的啊？！
　　抱着我，告诉我，我是唯一的爱。
　　安抚我的不安，平静我的慌乱吧，我的爱人……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对那女人意图的评价。

　　你想太多了……

　　是吗？真的吗？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太少……

　　女人，天生是敏感而纤细的，无论她外表如何，表现如何。
　　那颗细腻的心，如果得不到细心的照顾，必将渐渐枯萎凋零……

　　她的沉默，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于是，伊甸园中的蛇便在她心中埋下了黑色的种子。

　　爱我吗？
　　爱我吧。

　　他是怎么跟你示爱的呢？——来自好友的关心和询问。
　　她无法回答。
　　不是吗？
　　该如何回答呢？

　　他从来未曾说过那三个字啊。

　　真爱是不需要言语的。
　　她相信，真的相信啊。
　　只是，如果能亲耳听到——即使冷静如她，理智如她，却也是个平凡的女人不是吗？

　　不安啊，惶恐啊，滋长了种子的萌发。

　　于是，她想起了彼此的过去。
　　是啊，最初，也是她先表示得好感……她先表白……她先确定了彼此的关系……而他，似乎只是被动的，被动的接受而已？！甚至，甚至，连两人的婚姻，也是在没有求婚的情况下，由彼此的家长就那么订了下来。

　　的确，他从来没有拒绝，而且又待自己极好，可是，他原就是如此的人啊？

　　他，真的如自己想的那么自愿吗？

　　疑问啊，动摇啊，让种子发芽生长。

　　夜里，角落里，遗落的泪水成为了种子的甘泉。

　　终于，终于，有一天，强颜欢笑的脸，出现了裂痕。

　　她，似乎更适合他吧。
　　动摇了。
　　被爱的，与爱他的心，失去了自信。

　　看着完全没有察觉的他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展露自己以为只属于自己的笑容；听着他们谈论自己听都听不懂的话题……

　　黑色种子已经生长成了繁茂的森林，牢牢占据了那原本柔软的心灵。

　　◎◎◎　◎◎◎

　　他，没有资格。

　　沈萧，看着云瑶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推着离开，这次她没有笑着看着他，没有握着他的手，唤着他的名……

　　那一刻，站在那里的他，真的觉得好冷，仿佛全世界的光和热都被带走了，他的冷冷到了骨子里。

　　唯一带了麻热的只有脸颊上的深深五指印。

　　“云瑶，云瑶，云瑶……”慢慢滑下的身子，呼唤的只有自己妻子的名字。

　　◎◎◎　◎◎◎

　　我要如何做，才能换回你的心，抚平那让你流泪的伤口？告诉我，我的爱人，只要你开口，我答应一切，所有的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白洁一方面是因为终于看不下去晓春折磨沈萧的样子，一方面也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自己老公的求情，终于开口。
　　“她，是这么想的？”听完白洁的话，沈萧呆坐在椅子上，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白洁和巧仪看他一眼，叹息道，“云瑶的个性是根本不可能对我们说这些的，这些都是我们感觉到她最近的消沉逼问出来的。”
　　巧仪咬了咬唇，“而且，云瑶还告诉我们，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

　　“我……”沈萧的心一惊。

　　是悔恨。
　　是痛恨。

　　悔恨的是自己，迟钝的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心伤。
　　痛恨的还是自己，不能原谅的他，居然伤害了心中最爱的人。

　　“……我爱她……”沈萧突然开口，声音坚定而深情。
　　“跟我们说没有用。”梁翼拍拍他的肩膀，到底是自己的哥们，虽然他也不很满意沈萧的一些做法，不过也不能全怪沈萧，他这个人向来对研究以外的事情没有什么头脑可言，唯一的例外可以说就是对左云瑶了。

　　沈萧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懊悔地把脸埋进双掌中，无声地呐喊，“我爱你，我爱你啊，云瑶，为什么，为什么……”

　　巧仪看着他的样子，只能无力地叹息。

　　虽然晓春坚持告诉云瑶的爸爸妈妈，但是由于担心两家父母的反应，也不想再给云瑶和沈萧两个人带来更多风波，所以白洁和梁翼还是硬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晓春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是最后还是接受了。
　　不过这可就是极限了。
　　如果沈萧要进入病房看看云瑶，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而，白洁他们自然理解晓春的生气，他们也气，只是，总觉得如此下去也不是回事，毕竟两夫妻还是要见面，解除心结才好。

　　“解除心结？靠他？”晓春的脸色就像是看到猪在天上飞，“不可能的，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来伤害云瑶的，你们死心吧。”
　　对云瑶来说，晓春是最贴近的死党密友，所以晓春的话，他们自然不得不考虑。

　　而且，当事人的表态似乎也是如此。
　　记得当时他们为此争论的时候，云瑶的反应只是略平淡地看着窗外说了一句，“就照晓春说的办吧。”

　　众人无语。
　　不是吗？
　　他们还能如何呢？

　　于是，虽然云瑶在手术的第二天就醒了过来，但是沈萧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两人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

　　“现在，也只要等晓春和云瑶的决定了。”巧仪看向紧闭的病房门开口。
　　大家的视线跟着过去。
　　而沈萧，则仿佛魂魄已经穿过了那扇门，去见那让自己寝食难安的人儿。

　　◎◎◎　◎◎◎

　　“你会怪我吗？”病房里，晓春突然开口。
　　云瑶闻言，收回看向坚持和自己一起睡在病床上的儿子的视线。
　　“为什么这么说？”

　　晓春撇开眼，“因为你不开心。”
　　云瑶笑笑，“没有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晓春转回视线，两人眼神相接，晓春的眉间闪过一丝痛苦，她闭上眼睛，“当我听到你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停了——”
　　“傻瓜，”云瑶笑着拍了拍晓春的头，一如拍小宝的时候。

　　晓春顺手抓住她的手，“答应我，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
　　云瑶点头，“好。”
　　晓春终于笑了，“他……就在外边，这几天一直都在。”她坦言。
　　云瑶仿佛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要他进来吗？”
　　“你同意了？”
　　“反正，他又不是害我摔下楼梯的。”语气中还是不甘愿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明白。”明显是不明白嘛。
　　“晓春……”
　　“你要他进来是吗？”
　　“你，气消了吗？”
　　“生气的应该是你不是吗？”
　　“我——不是生气，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该死的！”
　　“晓春……别这样。”
　　“我不要再看到这样的你了，你，快给我恢复那个阴险狡诈冷静得像石头的左云瑶！”
　　“好……”
　　“……”

　　房间中沉默了片刻。
　　“云瑶，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最重要的人了……”
　　“你也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之一吧？”
　　“呵呵，你总不会和小宝也要争吧？”

　　又是沉默。
　　“我让他进来。”

　　晓春站起身，走向门口，打开门。
　　看着惊讶的几张面孔，然后开口，“进去吧，我不会在阻拦你了。”

　　几乎是立时的，沈萧猛得站了起来，只是久坐的双腿，却并不配合地晃动了一下。
　　“沈萧！”梁翼想伸手，却被沈萧制止。
　　他捶了一下双腿，然后走上前。

　　“谢谢。”他真心地对晓春说。
　　晓春没有看他，“别让我后悔今天的选择，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然后顺手将门带上，把空间留给终于见面的夫妻。

　　“晓春……”巧仪和白洁站在晓春面前支持地拍拍她的肩膀。
　　“啧，云瑶真是个笨蛋，这样的傻瓜有什么好的。”晓春顾作不齿地笑道，眼角却有着点点闪光。

　　◎◎◎　◎◎◎

　　房间内。

　　他没有动。
　　她也没有。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半晌，窗外耀眼的阳光让她略有不适地眨了下眼。
　　而他顺应地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对不起。”

　　他终于是开口了。
　　“你对不起我什么呢？”云瑶别开眼。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沈萧走到云瑶的身边，隔着睡着的儿子轻轻的环抱着云瑶，“对不起，我太迟钝，太蠢笨，”他每说一句，双手便缩紧一点，身体和云瑶也靠近一点，终于，他的脸贴上了云瑶的，“对不起……我居然忘记告诉你，我是这么这么在乎你，这么这么的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因为太经常听到别人在谈论，因为太以为理所当然，因为自己言辞口拙，居然一直没有对你说出口。

　　“现在说会不会太晚……”见云瑶没有反应，沈萧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抓得紧紧的，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恐慌猛得罩住了他。

　　“你……”云瑶终于开口，“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越爱一个人，就越容易对自己失去信心。
　　因为实在是太在乎了，太害怕失去了。

　　沈萧的双臂猛得收紧，仿佛怕自己一放松就会失去怀里只至宝。
　　云瑶叹息，“我只是觉得，也许有人比我更合适你——”
　　“不，没有！”沈萧激动地打断，“只有你，云瑶，只有你，相信我，从来都只有你。”

　　会让他心跳加速，不知如何是好的，天下就只有她，左云瑶啊。

　　那天，没有立刻推开的曾夜橙的手，绝对无关感情，只是人在失去平衡时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彷徨的心，不知道如何解释心里的感觉，越慌乱，也词语也越混乱。
　　“云瑶，你明白的是吗？”云瑶一向是懂他的不是吗？这一次，也会理解吧？他的心，虽然没有说明，但是却一直那么透明赤裸的呈在她面前……

　　她明白吗……
　　左云瑶没有回答，只是在久久之后，靠在沈萧胸口的面孔上终于露出的真心的笑容。

　　是的。
　　她懂。
　　心中的阴影并不是全部来自于他，自己的不信任很大程度助长了不安的滋长。
　　沈萧呵，她的丈夫，是何种人，她，原本就是懂的啊。

　　云瑶没有说话，感觉着由沈萧胸口传来的紧张又坚定的心跳，她的手轻轻抬起来，环在了沈萧的腰腹……

　　“云瑶……”心中的慌乱得到了安抚，沈萧一颗不知到如何是好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窗外，雪后的艳阳温暖而耀眼，直直铺过来，将两个人的身子收纳其中。

　　良久，良久之后，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
　　“爸爸，你干吗把我挤在中间嘛。”

　　◎◎◎　◎◎◎

　　黑色的森林停止了蔓延。
　　就像冬天的沉雪在转春的烈阳下融化殆尽一般，苍凉的黑色在一道温暖的光束下，渐渐枯萎消逝。

　　爱人们彼此交换了爱的誓言。
　　以爱为名，以生命起誓，将相守共有的家园。

　　而，诱惑的蛇，被守护者的箭钉在了冰冷的石上，永世不得再靠近温暖的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