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尧遥

12、Chapter.11

　　视野之内，是泽田柔软的褐发，虽然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但触感是意料之外的柔顺。有一撮耷拉下来，贴在她的额头，带着初夏微薄的凉意和泽田独有的气息，晕染她的神智。少年纤瘦的身躯施与意想不到的压迫感，两人胸口呼吸的起伏似乎达成步调一致，心跳快得吓人。从少年握住她的手掌散发出与幽森气氛相斥的温暖，萦绕全身，给予最坚实的勇气。指尖相触，滚烫得促不及防。彼此逸出的吐息，通过肺叶，在两人之间流动。
　　仅仅是擦过唇瓣，她便一反冷静的常态怔住了。
　　看到褐发少年明亮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着她无措的表情。
　　他的眼里，有她。

　　——这是，意外之吻吧？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泽田纲吉。
　　他低头看见女孩框架眼镜下大睁的墨黑色眸子以及流露出的震惊，大叫了一声连忙手忙脚乱地摆手。
　　“抱、抱歉！非常抱歉！——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撞到了？”
　　昏暗的光线下，纵使黑沼罕见的面红耳赤也会被掩盖。她微微皱了皱眉，抿起嘴唇盯着褐发少年。
　　——你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过什么吗？！
　　“……你先起来吧。”嘶哑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啊！非常抱歉！”泽田窘迫地爬开，蹲下扶着黑沼坐起身。“没事吧？”
　　看向少年清亮的褐色双眸，黑沼自嘲地勾嘴角喃喃道。“……如果有意识到的话，你绝对不敢这么靠近我吧。”
　　“黑沼同学……？”
　　下意识将泽田轻轻推开，黑发少女撑着地面站起。“没什么，我没事。”
　　——美好得令人窒息的回忆，容许我私藏好么。
　　“出发吧。”

　　走在后面的泽田注视着黑发少女无动于衷的后背，原本干净的天蓝色短裙打上了一层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鬓角的发丝间她的耳朵呈现若隐若现的粉红，下颚的轮廓微微上抬。
　　不过，褐发少年悄悄地抿起嘴。
　　刚刚他的嘴唇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意外的柔软。
　　应该是错觉……吧。
　　委员长这么厉害的女生，怎么可能会把废材的他放在眼里呢？
　　一直以来的帮助与宽容，无非是同情罢了。
　　只不过是同情。

　　浑身散发着丧家犬气息的泽田纲吉丝毫没有注意到，从一旁的植株丛中幽幽探出一只白色的手，猛地圈住黑沼的脚脖子，让她不由得一抖。
　　“……泽田，别吓我。为什么突然抓住我的脚？”黑沼尽量稳住语调回过头看他。
　　“不是我啊！……”褐发少年拼命摆手以示清白。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同看向那只泛着苍白色光芒的手臂，目光延续爬上，浓密的黑发披散在额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脚下还泅泅地流动着浓稠的腥红色液体。
　　不约而同地脸色发青，泽田更死死握住黑沼的手。
　　宛若撕心裂肺的哀号划破了并盛神社周围寂静无声的阴暗森林。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抱歉抱歉！……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容易被吓到？”将假发摘下来露出哭笑不得表情的今井调侃着因惊吓过度跪坐在地的两人。“试胆大会里，贞子的扮相应该是最不吓人的吧……”
　　“一般人脚底下会有血吗？！”泽田跳起来反驳。
　　听到嚎叫声走过来的谷野大小姐揉揉手心捏着的冰块笑着耸耸肩。“不过是浓度较高的番茄汁罢了。”
　　“哈……真是惊险啊。”褐发少年垂着宽海带泪庆幸自己活下来了，转头看向身边无反应的少女。“黑沼同学？”
　　“啊？……哦。没事，抱歉让泽田你担心了。”完全不似平日的沉稳，此时此刻黑沼莲的表情就如同处在恋爱中懵懂的少女，脸上晕染的粉色让泽田微怔。
　　留意到两人紧握的手交错在背后，谷野和今井相视一笑，反应过来的黑沼顿时感受到沿着脊髓爬上大脑的凉意，手指也顺势松开，默默收回身侧握拳捏紧。
　　——糟糕……最近越来越容易失态了。
　　一遇上他的事，她的智商情商总是自然而然被砍丢一大截。
　　明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却往往情不自禁被他温柔的气息吸引。
　　明知道他一心喜欢的是笹川京子，却还奢望着他或许会注意到她。
　　明知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不能改变剧情的步调，却不甘心做一个过客。
　　这么多个明知道，在心里缠成无法解开的麻绳结，乱七八糟地纠结在一起。
　　毕竟是演员已经决定好的舞台，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怎么办？
　　——越发沉沦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躲在草丛中吸血鬼伯爵扮相的黑沼泉收回窥探的目光，难得的一脸凝重。
　　“怎么了吗？”装扮成无头亡灵武士的山本小心翼翼地摸索过来，压低嗓音问。
　　“没事。”重新挂上笑，泉拍拍棒球少年的肩膀。“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没事，尽量问吧！”
　　泉微微眯起眼。“泽田纲吉……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山本歪着脑袋回想。“虽然能力成绩什么的不是很出众，不过一直都很努力啊。”
　　“哦？”泉挑挑眉。
　　山本点点头，随即便笑了。“而且，既然莲看上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嘛。”
　　少年露出一如既往的无心机笑容，让腹黑的泉不由得对疑似少根筋的男孩刮目相看。
　　——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啊……大概猜到一点点吧。或许也因为大家都有相同的疑问吧……”

　　倘若作为莲的青梅竹马却没能注意到少女与过往截然不同的改变，那他也太不称职了。
　　她的小小星球开始围绕着另一个男孩转。
　　他身为青梅竹马的特权，在她眼里仍不敌那个少年的地位。
　　舞蹈的中途她放开了他的手去寻找他的那一霎，他便明确了她的答案，纵使他从来没有过问。
　　他对她的感情从未越界，但是仍然会有酸涩的不甘萦绕在心。

　　“嘛。不过，因为是她喜欢的人啊。”山本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她觉得幸福，这就行了。”
　　泉沉默许久后使劲敲了敲山本的脑袋。“你这小子还真了解小莲哟！”
　　“哎哟！好痛！——小点力啊泉表哥！”
　　来不及调节音量了。
　　四人队伍的目光一齐转向藏在草丛里声源，扒开草丛一看，一只（原来应该高贵典雅的）吸血鬼伯爵正（看似）毫无形象地殴打没有脑袋的战国时期的武士，不时发出的求救声从武士空荡荡的脖颈处飘出。
　　吐槽点太多，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黑线。
　　由此得知，不同国度的神魔鬼怪的气场明显不大合拍。

　　“表哥你代表的高贵吸血鬼伯爵的形象全毁了……”黑发少女扶额将无头武士拉出黑沼泉的攻击范围。“……山本他做了什么吗？”
　　尊贵的血族少年似乎是不够懈气地插着口袋扭头站在一旁。
　　说到底黑沼泉不过是个严重的妹控患者罢了。
　　“哈哈！闹着玩的啦！”山本把脑袋钻出来无害地朗笑。
　　“山本你这样一点都不吓人啊！”今井伸手敲敲武士身上厚重的铠甲。
　　褐发少年有些难以置信眨眨眼。“那么……就是说……结束了？”
　　谷野大小姐没好气地点点头。
　　“太好了……”一直紧绷神经的泽田瘫软在地。
　　忽然，冷风一凛。
　　在场的众人脸色瞬间发青，一齐看向不远处飘浮在半空的跳动着接近他们的蓝色火焰。

　　“快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试胆大会就在众人鬼哭狼嚎的逃窜中落下帷幕。

　　第二天，是难得的周末。黑沼莲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下楼梯，一眼便看到堆在玄关处成山丘状的行李。她拉开客厅的门，在并盛停留了两个多月的清秀少年正端起日本茶一口饮尽。
　　“表哥？……”
　　“呀……小莲你起来了啊。”看到自家表妹有些意外的泉局促地挠头。“本来想趁你睡着的时候走的……果然这种离别的场面什么的最讨厌了啊。”
　　黑发少女走到表哥旁边坐下：“又不是不回来了。”
　　“唉……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话呢。”泉伸手捏捏她的脸。“面瘫属性真的不适合你。”
　　“……哪有面瘫……只是——”
　　“——嗯？”
　　跪坐起来的莲轻轻拥住表哥。“——只是，面对表哥对自己的好，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表哥变了。”
　　“虽然以前的记忆很模糊，但总能发现一些区别。”
　　“不过……”
　　少女稍微把手收紧一些。
　　“……表哥能来并盛，给我打气，让我明白自己的想法。我真的很高兴。”
　　黑沼泉静静地笑了。

　　“如果泽田那小子欺负你的话，记得告诉我。”
　　“好的。”
　　“偶尔也考虑来意大利找我玩吧。”
　　“有时间的话，一定。”
　　“待会有人会送我去机场的，你送我到门口就行了。”
　　“嗯。”
　　“对了，这个东西帮我交给入江。地址也给你。”
　　“……哦。”
　　“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喜欢那废材家伙呢……”
　　“……表哥你话好多。”
　　清秀少年用乳白色的贝雷帽斜斜地压住头顶乱翘的毛发，看着表妹替自己整理好干净衣领抬头对他无奈地笑，穿好造型独特的军靴，推开门让自己沐浴在阳光里。
　　“Arrivederci！”
　　“表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