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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江浩然 ...

  •   天下出来两件大事,

      头件是天上坠星,仙人落地,百年难遇,祸福难测,天下要大乱。

      二件是京城陈安府的管家没了。

      都城以北的土地,十月中旬急降霜,又急下雪,东边疆土上又多了批土匪,琢磨不清哪儿窜来的,都骑着马,装备精良,见人就杀抢,走前放把火,粮仓屋子土地都烧得干净。那一带百姓如今糟了难,眼见着饥荒和战乱,西南的粮钱还在路上运着,很快就有人起义,当地官府镇压。而头批拨来救灾的银子和粮食直接耗在里头,越搅越乱。

      很快有人上陈安府求人来了,乌央乌央的,有商人,乡绅,甚至官员,什么样的都有,陈安府不光在京城,几条道上都受敬重,说求求您帮帮忙吧,天灾到也还好说,这人祸算怎么回事儿啊,咱们货都被扣在北边儿,家里的伙计也生死不明。也有人说,您行行好,这要是江湖上的人做的,凡事好商量,只求您能打个招呼。

      再有坠星,天灾人祸都齐了,一时间上下绷紧弦,西北两处关口锁上就全完了,如今咱们可更不能乱啊。

      陈安府的管家,叫高笄忠,今年96了,颤颤巍巍招招手。虽面容祥和,可眼睛雪亮肃杀,不怒自威,开口轻言细语,周遭慌乱被镇得鸦雀无声。

      领头的几个商会代表坐下,并朝身后央乌央乌低头的人摆手示意。

      高老先生说,大家放心,陈安府绝不会坐视不管。如今朝廷以西和东北两处派出军队,相信会有个圆满的交代。

      见还有人开口,高老又慢慢的说,二来,再过几日,便是我们府二爷的生日,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小主人的生日过了,咱们再说。

      陈安府的大老爷长年在外,家中除了高笄忠,便是长子坐镇,名叫陈逾明,另一小儿子,叫陈逾恒,今年正好26。

      众人听罢,也就不敢作声。

      高老先生乐呵呵的,向官员们作揖,单说两句话,几位即刻眉开眼笑。他又转头,向名姓陆的商人招招手,当着众人道,你们陆家在北方耽搁的货,不出五日,陈安府连人一并平安送回青城,且让老夫人安心罢。

      陆先生千恩万谢,老先生早已回身。只留下飘飘然一句,二爷的生日,还请诸位赏光。

      高老先生出面,凡事多少便能落定。

      众人皆躬身相送,使劲点头,一定一定,这可是二公子的生日宴,要来要来。

      十一月二日,陈安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十一月三日,高老先生嘎嘣一声,去世了。

      所有人都疯了。

      死前面颊红润,嘴角带笑,还比平日多喝了几杯酒。

      嘎。

      大家说,得,这是喜丧。

      陈安府七彩的灯笼挂了几夜,第二天全摘下来,替换成白灯笼,连陈逾恒也穿着一身的孝,剑眉星目,面沉心冷,但搁不住俏啊,还显白,特别白。

      哎哟那个小脸啊,那个皮肤啊,那个身板啊。

      等七日出殡,安心送完高老先生。下面又开始乱了,北方的事情说小不小,但说大不大,根本轮不到陈逾明出面,陈逾恒又不管这些,如今没人能出来做主,大家心里不安定。

      最后是陈安府的大侄子站出来说了话,诸位放心,高老的位置已又人选,乃是高老先生同宗一脉,大爷动身去卓锦庭请了,不出三日上任,即刻就办。

      两日之后,陈逾明从卓锦庭带回来个少年,豁达体贴,开朗亲人。至于如何平北方祸乱,如何辖制卓锦庭,如何几番舍命相救陈安府以及陈逾明陈逾恒两兄弟,卓锦庭是干什么的,那是另外的故事。

      现在要说的这么个人,名叫江浩然,是名军人。

      也是这次大背景下的受害者之一。

      江浩然所在的军队,叫昊白军,原先受命在南方抗蛮。战争结束后,调派驻北,十二年期满便能自行决定去留,受朝廷赏封。

      哪知北方突然起乱,骁勇善战的昊白军,成了第一批牺牲者。

      这么几经颠沛流离,江浩然再出现时,已是南迁的难民里再落魄不过的普通人,胡子拉碴,头发被泥土粘连成一缕一缕,但也比其他人高出半个头来,脊背挺得笔直,夹着条长长的破布包裹,薄唇紧闭。
      谁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发生了什么,叫什么,于是干脆喊诶内哑巴诶。

      刚开始只是说这人不说话,闷,眼里只有路。脚心扎进尖头木棍,拔出来,淌血化脓,吱声不吭,嚯,是个人才。

      他们走到平县,再往前便是青城。平县的官府开城收留安置,大部分疲病缠身的难民,也就留在了此地。若要去青城,虽说不远,还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但这段路地势有些险峻,夜间密林猛兽无处避身,无向导马匹,即便上了官道,也难说可行,再加上连日的罕见小雪,不知路况,对这群无所依靠的难民来说,是条容易丧命的路途。

      于是江浩然也留在平县修养了个把月,就这几十天的安顿日子,再看时,已褪去苦相,原有的光彩逐渐显出来,伤也好了。面颊偏下颌骨处,同刀轻斜干脆削了两片,清瘦凌厉。行动利落,走路带风,手和臂膀都透着筋线。

      他年纪原来这么小,也不过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平县里有条通泉巷,多是茶馆书寓客栈底层手艺人扎堆定的地方,江浩然便在此落脚。一日,忽听得楼下有哭声,他夜夜睡得浅,便睁开了眼睛。

      江浩然旁边有个梳妆台,梳妆台前一女子正在打扮,半站起来朝窗外看去,又坐回来继续梳洗,叹了口气道,多半是谁家又在卖女儿,卖到咱们这儿通泉巷,亏了心了。

      说话的女子是这楼里的头牌,叫银钗。

      银钗的小丫鬟打水上来,说起这件事,是那批北方难民,一家人没了房地,家里的女儿定了亲,原本想着去青城投靠准姑爷,那成想半路与父母走散,哥哥嫂子相继病死,现在啊,下人卖小姐。

      江浩然下楼的时候,那两人还在拉扯,小姑娘哭成了泪人,四处磕头,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在人群中撇见了高大的江浩然。

      诶内哑巴诶哥哥!

      哥哥!她认得啊,挣脱下人的手钻着腿爬过去,一把抱住江浩然,浑身颤抖,气上到喉咙就断了,话都说不清楚。只听得牙齿间竭力吐出几句,您救救我,救救我。

      江浩然没有理会,也没搭眼看,径直朝屋外走。姑娘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扯开,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眼前一黑,便要昏死过去。

      原本还畏惧江浩然,缩在旁边的下人,见其如此冷漠,登时挺起胸膛站出来,拉起小姐,继续与老鸨谈着价钱。还回头说,谁能救你呢,小姐啊,好死不如赖活着,您死了这份心吧。

      银钗看不过去,也带着小丫鬟上楼。

      关门前小丫鬟说,您让爷改个名成吗?

      江浩然去哪儿了呢,通泉巷里有间茶馆,半片露天,半片屋子。露天的地方喝盖碗茶,中间有人卖点心,行乞,唱小曲儿,说评书,弹着指头间两片铁片掏耳朵的,这几日天冷,四面和顶上用竹竿支起油布裹着,烧了几盆炭火。屋子里则是门窗紧闭,专放人进去赌钱。

      喝茶当中间坐着个癞头大汉,一条刀疤显得半边脸狰狞。翘着二郎腿,手上挂着条金链子,正冲着阳光仔细端详,旁边站着个人,被两个地痞架着,被揍得鼻青脸肿。

      大汉见江浩然来了,放下腿,咧嘴道,焖子哥,来喝茶啊。说罢,收起金链,从旁边的匣子里摸出块银子,手中掂掂,让人称绞了几两,丢给脸上青肿的男人,男人接过银子,一溜烟又钻进屋子里,门从里面扣死。

      癞子的钱給得多,但有个规矩,先赌后当,先当再贷。

      江浩然盯着门,癞头大汉抠抠黄牙,冷笑声,怎么,不是来喝茶的,来赌钱的?上下打量他几眼,便伸手替他去敲门,他知道焖子是难民来的,平日里总低着头,也不与人交往,如今在巷子里讨生活,靠银钗养着。

      大汉两指叩门,刚露出一条缝,忽听得阵沉稳有力的的声音,我跟你赌。

      回头一看,竟然是焖子开的口,他心里惊奇,却面不改色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来送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江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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