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江拾肆

1、良夜如昼

　　沈如昼今天也听到沈良夜在他耳边神神叨叨地低声呢喃：“死神漠然地抬起来他的镰刀，勾起了我的脖子想要将我带回地狱。我的眼前是一条岑寂的生满了枯萎藤蔓的小路。那路上能见到的人太少，天又黑了，我要是一个人走上去，你可就得来陪我。”
　　沈如昼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嘴里的牙膏泡沫，又含了一口水继续刷牙，顺便冷漠地在心里点评：今天的故事有点没意思。
　　沈良夜没有管他这唯一的观众是否积极配合配合，自顾自地继续吟唱起他的咒语，低沉幽森的声音自沈如昼脑海中直接响起：“人间已经被黑暗的烟雾笼罩，四处都是散发着恶臭的灵魂，我的阿昼，和我一起走吧。”
　　沈如昼依旧面不改色地拧干毛帕挂起来，倒掉洗脸盆里的水，然后转身走向厨房。
　　依旧没有得到回复的沈良夜：……
　　沈良夜趁着沈如昼吃早饭时间没空搭理他，继续找死般地发言。
　　“阿昼，和我一起沉沦吧。”
　　“让我们一起为它开膛破肚，任由液体流出白嫩的外皮再沾满双手。它是顺着指尖自由滑下，我会一点一滴地、慢慢地，舔舐干净你的手指……”
　　沈如昼今天早上煮蛋的时间有点短，蛋黄还是溏心的，他吃下最后一口鸡蛋，拿纸巾擦干净嘴角不小心沾上的蛋液，终于忍无可忍道：“一大早醒过来就给我叭叭叭的，不就是忘记给你准备早饭了，你至于吗？就你会说话是不是？逼逼赖赖还没完了！”
　　沈良夜在沈如昼的攻击下被迫沉默，但沈如昼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输出：“一天天的就你有嘴是吧，嘴皮子嘚啵嘚啵就来一堆中二发言，净在我耳边说些抠死人了的羞耻台词，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毕业的，你是在侮辱谁啊？”
　　沈良夜：……
　　“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
　　沈如昼收拾好餐桌，然后在冰箱里拿出一小块蛋挞放下，言简意赅道：“不能。”
　　沈良夜盯着眼前的小蛋挞，最终选择放弃挣扎。
　　蛋挞是什么人间美味！
　　有了小蛋挞，谁还去骚扰沈如昼啊:）。
　　沈如昼冷哼，将身体控制权交托给沈良夜，退回意识深处。
　　＊
　　沈如昼是沈良夜的副人格。
　　一般来说，都是主人格大多数时候在控制身体，但是他家主人格沈良夜有点傻逼厌世，像是个没长大的青春期中二少年，逃避现实又非常固执，所以平常都是沈如昼在外边。
　　对此，沈如昼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和沈良夜一起相处了近十年，唯一的矛盾就是一直活在青春中二期的沈良夜会时不时抽风在脑子里念叨些令人羞耻的中二发言。
　　还是中西合璧的那种发言。
　　以及，看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羞耻。
　　沈如昼日常：……
　　一般来说，沈良夜愿意出来控制身体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是为了吃甜食。
　　虽然由沈如昼吃和沈良夜自己亲自吃没有任何区别，但这家伙就是觉得要自己吃才能体会到那种快乐。
　　对此，沈如昼表示无所谓。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自己找个舒适的地方躺着，然后有人小心翼翼地拿着勺子喂你甜点——何乐而不为呢？
　　沈如昼等沈良夜吃完蛋挞，重新掌控了身体。
　　很多时候，沈如昼都在怀疑，沈良夜所谓的逃避这个肮脏的世界只是个借口。
　　——这家伙就是想天天混吃等死，整天除了吃就是在意识深处睡觉。
　　沈如昼第N次抛开这个罪恶的想法，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
　　冬至日以后天亮时间逐渐推迟，此时元旦假刚刚结束，早上六点半天还没大亮，沈如昼走的这条路上行人大部分是穿着校服打打闹闹赶着去学校上学的学生。
　　沈如昼在市里的一所高中旁边开了一间书店，间或卖些高中生感兴趣的小物品以及沈如昼自己做的饼干甜点。
　　平时照顾他生意的大多是学校里的师生，沈如昼店里的东西物美价廉，很受学生欢迎，生意也算不错。
　　沈如昼的日常生活挺单调，上学的日子里沈如昼就在店里守着，等到学校放假就回到家里和沈良夜一起宅着。偶尔再和三两好友相约出去聚一聚联络感情。
　　倒是不用担心生计问题，沈良夜虽然懒散中二且厌世，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天才，偶尔写些小软件小程序卖出去也足以养活他们。
　　平日里沈如昼一般都是八点才会出门去店里，但是由于前两天的元旦假期，书店关门了三天，沈如昼需要早点到店里去收拾一下。
　　他的书店位置选的实在巧妙，刚好夹在两所高中中间。沈如昼一开始看到这两所高中布局的时候还和沈良夜吐槽过这两所高中真有趣。
　　——合着学校相对而立搁这儿打擂台来了。
　　＊
　　沈良夜吃完蛋挞后又缩回意识深处沉睡，等到他再醒过来时沈如昼已经将书店给打整干净了。
　　书店本就不怎么乱，沈如昼在店里打扫一番，多是给店里添点儿人气。
　　小半个星期没来过人的屋子，沈如昼总觉得需要把每个角落都照看到才算开门的。
　　沈良夜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醒来后他也难得不吵不闹，跟着沈如昼一起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日出。
　　在冬日看到太阳升起总会无端感到舒适。
　　沈如昼的书店与其中一所高中的广场仅仅一墙之隔，现在这时间隔壁学校里刚刚好在升国旗。
　　五星红旗在耳熟能详的《义勇军进行曲》的伴奏声中缓缓升起，迎风招展。日出时分的光芒透过鲜艳庄重的红旗，再坚定地穿过稍矮的围墙和书店干净的玻璃门，最后安静地扑在书店灰黑色的地毯上，留下一地光亮。
　　沈良夜心想，这真是个难得的、阳光明媚的日子。
　　沈如昼感受到沈良夜已经清醒，他伸手挡了挡才堪堪照到脸上眼睛部位的光，然后调笑沈良夜道：“今儿这太阳才刚晒到眼睛，你怎么就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