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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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素在皇城上一站就是大半天，比值守的军士还要认真观察过往的人，大中午顶着日头等到金乌西沉，脖子伸着都快拉长了，紧盯着朱雀大道，望眼欲穿，终于看到陈安并其他两人骑马到皇城脚下。
等在皇城门的是直属皇帝统领的羽林卫，为首的甲士远远见到陈安三人，长枪一收，单膝点地，口称：“羽林校尉臣缙云拜见太子殿下。”
姜逐云打马上前，略一点头：“辛苦了，尔等候在此处可是陛下宣见我？”
缙云迟疑一瞬，目光略过陈安落在姜忘身上，上前一步客气道：“臣奉命接云上先生觐见陛下。”
姜逐云噎住，有些恼怒：“我走这么久，她就一点不想见见我？”
“自然是要见的。”谢素甩着袖子一溜烟窜到城门下，向姜逐云见了礼，满脸堆笑：“太子殿下旅途劳顿，陛下的意思是要殿下先回寝宫稍作歇息，她先宣见这位云上先生。”
这番话不知有没有让姜逐云相信，羽林卫来帮她把马牵走，很快一队宫婢抬来竹辇请她去东宫，她登轿辇之后回望一眼姜忘，盘旋在半空的海东青落到她臂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同样望向姜忘。
姜忘低着头，不敢和她们对视。
“陛下此刻必然在含元殿，真巧廷义门也在沿路，孤与你等一同前往。”姜逐云淡淡的说，她一改上京路上那种懒散的状态，变得像个惯于发号施令的皇太子，这座皇宫的威势立刻影响到了她。
谢素迟疑片刻，恭敬道：“臣遵命。”
除却身为储君的姜逐云乘坐步辇，其余人等皆步行，姜忘亦步亦趋跟在谢素身后，听他絮絮说明这座尘世最灿烂辉煌的建筑，这座天子的象征，世间一切权柄所在。
“自太古开天，伏羲氏一划九州后，人皇太姜应运降生，所有部落都归顺他，为他修建了举世无双的王宫，后来又围着皇城修建了天启。如果说雍州是九州的中心，那天启就是雍州的中心，九州政令皆从此出，”
“前朝皇城多用沉肃黑瓦、宫墙朱漆。陛下登基后，改用彩瓦琉璃，使皇城焕然一新。”谢素手指一座宫殿飞檐，略带自豪回看姜忘，却见这个云上弟子楞在原处，痴痴看向天际。
“姜先生？”
姜忘回神，歉然一笑，叉手道：“让您见笑了，忘乃乡鄙小人，一生也没有见过如此高的楼阁。”谢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栋高楼背靠远山，矗立在皇城最西隅，那楼阁之高，在皇城的每一角都能望见。
他一时有些词穷，不知该拿什么去描述这建筑，笑笑道：“姜先生哪里的话，别说是您，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见过这么高的楼阁呢？这座望天楼前些日子才竣工，这是从陛下登基那一年开始修建的。”
初登基就劳民伤财，当然是遭了许多老臣的辩驳，可是他们这位陛下宁愿撤去修缮寝宫的物力人力，也要修建这座望天楼。且有姬氏巫咸背书，说这栋楼与上天相接，便于倾听昊天的旨意，誓要在新朝初始便死谏的言官们这才罢休。
望天楼，姜忘恍惚间想起有一年元日她和妘沂登上城楼眺望人间繁盛热闹时曾说过，想要建一座望天楼，好看看这九州万丈红尘。那时妘沂说什么来着……
“怎么可能望天呢，至多看看这座京城吧？殿下未免异想天开。”
“怎么能凭栏便看到九州呢,至多看看这座京城吧？”姜忘说。
这座望天楼何其的高啊，终究也没有通天。哪怕通天高塔，凭借人目力之极限，也并不能做到望天。
谢素沉默不语，轿辇上的姜逐云看她一眼，冷冷的说：“陛下手握世间一切权柄，要什么得不到，姜先生冒犯了。”
姜忘怔了一下，垂首道：“殿下说的是。”
“你说的是，”十三年前的太子姜琼玖苦苦想了好一会，臊眉耷眼道：“可是我很想看看这天下，我出不了这皇城，就想要登高一点，兴许能看到的多一些。”
那是最后一年平和的日子，她和她的太子妃牵着手从东宫一路走到城墙上俯瞰人间烟火，到处灯火通明，每一个百姓脸上都挂着笑意，仿佛一年受的苦都在这次节日中消弭了。
百姓是这样的，只要能够有一口饭吃，他们就会活下去。他们很懂得知足，这也是他们能在统治者的高压中残喘至今的原因。但是一旦得到什么原本不该有的东西，人好像就会贪心起来，试图去拥有更多的。
姜琼玖开始时想要做太子，她做到了；后来想要得到妘沂的心，她得到了。此时此刻，她俯瞰人间百态却忽生一个妄想：能不能带着妘沂离开这里呢？离开这座宫城、离开天启，到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去，从此诸事勿扰，天与地之间她只需要关心身边这个人。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出现了一瞬，她蹙起眉，为自己试图逃避的想法感到诧异——年节后就要对妘氏动手了，怎么可以在此时动摇？
“殿下。”妘沂在喊她，姜琼玖于是微微侧过头，注意到她紧紧锁住的眉头。
妘沂暗恨自己说不出什么动听情话，还要不识时务浇一盆水打消殿下的热情，抿着嘴想了半天，握着姜琼玖的手发誓：“等明年我阿耶回京叙职，我要让他把九州各地的东西都带一份给你，这样，算不算实现殿下的愿望？”
姜琼玖微微笑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在笑什么：“妘竟将军哪来的时间替我跑遍九州大地，小鱼，你不要说这些话去让他困扰。”
“唔……”妘沂皱着眉，叹了声气:“那我去吧，虽然不想离开你，可是我很想让你看看皇城之外。”她神色不似作假，认真又虔诚地说：“臣理当做殿下的眼睛。”
妘沂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姜琼玖从那双赤诚的眼中窥见自己狭隘阴暗的内心，看见避无可避的命运在向她走来，她在妘沂的额心轻轻落下一个吻，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昊天啊，不管我曾经对您许过怎样荒唐的梦想，期冀神满足一个凡人狂妄的野心 ……现在我只希望您能庇佑我，千世万世拥有这双眼睛。
多漫长的宫道啊，在这条曾无数遍踏过的路上，姜忘跟在谢素的背后走向含元殿，她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只听见身侧不断有人离开的声音，最终只有她一个人跪到丹陛下，跪在世间手握一切权柄之人的面前。
“庶人臣姜忘拜见陛下。”
昊天啊，惩罚我不敬神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妄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