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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鬼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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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乃是鬼和活尸等非人之物的聚集地。
人死之后,魂识会在七日内散尽,归于天地。只有拥有强烈执念的人或者有特殊机遇的人,死后魂识不散,聚而成鬼。
普通的鬼市只有几里地,鬼的数量也是几十到上百不等,今天我进入的这个鬼市,规模之大,鬼物之多,怕是连师父都不曾见过的。
见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白衣女子推了推我:“别愣着,跟我来。你替我付了酒钱,我也不能看着你被鬼吃了。”
所以那个男人,不,男鬼说吃了你不是威胁,是真的!
“对了。”她拿起酒葫芦往手心里一倒,一团浊酒化作一颗红色的药丸,她递给我,“吃了它,可以掩盖你身上人的气息,不被鬼察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进城以来,身上的人气吸引了不少鬼,有的恐怕就等着你落单好吃了你呢。”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发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察觉到我的视线,又立即消失了。
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也很古怪,直觉告诉我她也不是人,甚至她很危险,不能轻易招惹,但是她对我又没有恶意。
我吞下她给的药丸,她微微笑了一下,重新将酒葫芦挂会腰间,“走吧,我带你去找住的地方。”
她熟练的带我穿过街巷,远离这繁华街市,来到一所破旧的房子面前。
房子是真的很旧,摇摇欲坠的牌匾,檐上结的蛛网,台阶上茂盛的青苔,大片剥落的墙皮……
我艰难地转过头,“这里,真的能住人?”
白衣女子上前,扣了扣生锈的铜狮门环,“咔嚓”一声,牌匾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我再次怀疑,真的能住人吗,不会睡到半夜房子塌了吧。
“啪啪啪。”白衣女子又扣了三下门环,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恍然大悟,使力一推,两扇门分开,她对我尴尬一笑,“原来门没关啊。”
我:“……”
女子挠了挠头,讪笑道:“小姑娘,我们进去吧。”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心一横,我跟着她进了大门。刚踏进来,门就在身后缓缓关上了。
我悄悄握紧了腰上别的青铜短剑。
大门内的景象和大门外的截然不同,干净整洁自不必说,只是一大院子盛开的粉白牡丹花实在难得。
牡丹花期是在四月,现在不过是三月而已,这种异象,定非人力所能为。
月光似晨昏薄雾,笼罩了满院盛开的牡丹花。牡丹花花型堂皇富丽,犹如盛装的神女宫妃,此刻月光倾泻,仿若给美人披上了一层轻纱。
点点碎光从牡丹花丛中升起,若飞萤流火,月光之下,显得如梦似幻。
这光点聚而成型,化作一个一尺高的小人,浮在空中。
雪白衣裳,孔雀绿的腰带,牡丹花似的脸庞,粉白可爱,墨色长发像一匹黑缎子披在身后,真是说不出的精致细腻,比影宗女弟子们玩的瓷娃娃更加漂亮。
小人冷着脸看我一眼,问道:“奚,你怎么带了个凡人过来?”
原来这白衣女子是叫奚么,不知是姓奚还是名奚。
奚笑吟吟道:“这是我新认识的小朋友,帮我付了酒钱,你让她在这儿住一晚,明天我就带她走。”说完,眨眨眼睛,“鹿韭,我知道你最大方了,答应我啦。”
鹿韭轻轻“哼”了一声:“看在你的份上,跟我来。”
小人儿转身,正屋下一排灯笼立时亮了,幽幽烛光透过红纱糊的灯笼,平添几分旖旎。
奚在一旁说道:“今日你安心住在这里就成,鬼市里地盘分明,互相之间少有来往,鹿韭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了,没几个有胆子的敢来骚扰。”
几百年?看奚和鹿韭熟稔的样子,只怕两个都是非人之物。我大胆猜测,鹿韭应是师父说过的花精。
花精最是难得,不同于花妖拥有原形,吸收日月精华以化作人形。花精乃是花中灵气聚而不散,日久生出意识,机缘巧合方可拥有形体,且成形的花精个个貌美绝伦,性格温柔良善,聪慧明达……
鹿韭停下来,指着屋门冷冷道:“这间是你的。”瞪我一眼,“敢找事就把你扔出去!”
师父所说有误啊,鹿韭看着一点都不温柔……
“鹿韭,鹿韭,帮我做点吃的去吧,我刚喝了酒,不太舒服。”奚揉揉肚子,面色有些苍白。
“是吗?”鹿韭撇嘴,“你自己就是个药师,随便吃点药不就没事了?再说了,我哪有你的好朋友做的好吃。”
“好朋友”三字咬字很重,看来鹿韭不太喜欢奚的这个好朋友。
奚狗腿地笑了笑:“医者不自医,我不过是个药师,更不能随便给自己开药。况且——”她突然正色,“鹿韭的手艺是人间一绝,我敢说,就做糕点,小明永远比不上鹿韭。”
鹿韭扬起脸,唇角高高翘起,咳嗽一声:“奚既然这么说了,我勉为其难地给你做一碗牡丹红枣党参汤,再加两盘牡丹花糕,看你这脸色,不知道又喝了多少酒,哼!。”
奚赔笑不语,直到鹿韭悠悠远去,奚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鹿韭这小花精,脾气大得很,跟猫儿似的。得顺毛撸。你别跟他计较,其实他心地不坏。”
我点头表示理解,又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花精,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奚挑眉:“一模一样?”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除了温柔这点,其他都挺符合的。”
奚笑了:“的确,花精难成形,像鹿韭这般性格的,也只有这一个了。”她舒出一口长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失神。
转而又道:“你饿不饿,等会儿鹿韭端上来,我让她分你一半。”
如果是个温柔的花精,我可能厚颜同意了,但是这个鹿韭……不敢不敢,我抱歉一笑:“多谢你的好意,我赶了一天路,还是先休息吧。”
奚点头,顺便伸了个懒腰,“你去吧,我也要歇会儿。”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与奚话别,进了房间,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迷糊间,我看到了一个背影,像是个小孩子,踉踉跄跄地,在一片黑暗中行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孩子停下了,他面前出现一座被火烧过的宅子,断壁残垣,余烟犹在。
先是几声哽咽,接着便是嚎啕大哭的声音,听来撕心裂肺,使人动容。
我双脚仿佛生了根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奇怪的是,看到这般景象,我居然没有一点想要上前安慰那孩子的念头,只想着转身离开。
师傅说的怜贫惜弱,我到底是没能做到。
人在梦中是不知道自己做梦的,我现在就处于这种状况中,并且是一回又一回的重复。
哭声缭绕在我耳旁,我逐渐变得烦躁起来,腰间的青铜剑也蠢蠢欲动。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我低喝一声:“闭嘴!”
黑暗散去,倏然梦醒。
我转过头,朦朦胧胧的亮色,是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原来还没有到早晨。
身上出了汗,黏腻腻的,我皱了皱眉头,起身穿上靴子出门。
长夜无风,只微有凉意。花丛中,奚长发披散,白衣广袖,仰首观月,望之仿若神仙中人。
“做噩梦了?”她没回头,却一语道出我方才情境。
“嗯。”
奚转过身,笑道:“本来我作为药师,该给你几颗安神定魄的药丸吃吃,可惜吃了我的药的人,结局都不太好,我就不给你吃了。”
我奇道:“如果吃了你的药的人结局都不好,为什么还有人找你买药?”
“错啦错啦。”奚竖起一根手指晃晃,摇头,“我从来没有收过报酬,况且。”她摊手,“是他们主动找我要的。”
这……
我无奈夸赞,“你真是一个好药师。”
奚不无得意,“是吧,我不仅药做得好,卜算方面也不错。”
我:“……”其实那是句反话来着……
奚兴致勃勃,“你真的和我有缘哦,我们还能再见一面。”
我说:“然后呢?”
奚愣了愣,“然后,然后就没有了呀。”
我不可置信地看她,“……这也能叫卜算?”
奚不高兴了,硬邦邦道:“当然。”
我无奈道:“我以为你会算出我叫什么,命中有什么磨难,桃花什么时候开……”
奚道:“那不是街头神棍骗人的玩意儿吗?”
“……”我竟无言以对。
“啊!”她一拍手掌,“说到这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小姑娘小姑娘的叫你。”
“我叫澶微,水流平静为澶,精深奥妙为微。”
“我姓奚,名岁生。年年岁岁花相似,愁里看花厌此生。”奚岁生浅浅一笑,容光曜日,“是个平平无奇的药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