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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苏轼
他又一次在梦中走进了这座奢华的宫殿。
如水的夜色缓慢的流淌过他的指缝,分明抓不住,那透心的凉意却浸透了四肢百骸,真切可知的清晰。
曲曲回廊,亭亭玉荷,月色下的景物被暧昧的冷光模糊了轮廓,别样迷蒙,惹得人心也不由温柔起来。夜风轻拂过脸颊的时候,那丝丝的温柔掺合着难以说清的失落,染在心间,甜蜜喜悦又痛入骨血。
他似是被谁牵引着往前走,推开面前朱漆木雕门。
理智不断向他警示危险,可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缓慢的迈开进殿的脚步——是左脚。他脚上穿着深青色绣靴,每走一步,靴底和地砖都会发出奇异的摩擦声,悦耳,恼人。
他开始感觉到周身缭绕着的不知名的清冷香气,像是深秋的年岁里回荡的一首爱歌,凄迷淡漠,却有形有声,把他整个人,整个心智死死地捆住,从他的鼻子、嘴巴、耳朵,甚至是每一寸皮肤钻进他的身体里,顺着经脉往下游走。
烦乱。
他蹙眉,甩头,抬手往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可是仍然压抑不住心上的烦躁,那种情绪波澜翻涌的厉害,又不得疏解,只是卡在心上,卡的他近乎狂暴。
耳中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回荡着,低迷魅惑,听不清,只见眼前一张锦床,垂着重重罗帐。
一只手从帐中伸了出来,轻巧的缓慢的拉开了幕帘,那手掌白皙透亮,骨节分明,指身修长。
被锦缎包裹的身体只露了半截小腿,手边散杂着一件长长地黄缎素衫,葱白的皮肤在寒冷月光的映衬下,竟无比刺眼。
刺眼。
他拼命说服自己闭眼,扭头,转身离开,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曲起右膝半跪在床沿,并握住那从帐中探出的手。
他从温热的掌心里偷出了厚实的帐布,然后挥臂往身后一撒。
梦境虽然朦胧,可他却能知晓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目光不再似月光般清澄无暇,心上装着的也不再是冰冷冷的箴言。那手臂如同玉雕,耳边回荡的只剩软语轻言,温存的呢喃。
堪比月光的冷艳玉色,比月光要暖。
梦境在一片旖旎风月中,戛然而止。
他猛地睁开眼,面前的老人拂乱一盘残局,黑白子相互撞击在一起,稀里哗啦的声音清脆动人。
他伸手去拉,动作急了点,一阵浊气从胸间翻腾出来。
“咳咳……咳……”
他手还未触到那老者衣衫,却被老人打开,落到一旁,牵动了病处,猛咳半晌方才渐渐轻下来。那咳声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听得人心悸。
而老人毫不怜惜,一脸怒容的起身,冷笑道:“你是越来越不济了,下棋的时候居然睡着。你自己想想刚刚的棋路,毫无章法,连初学者都不如啊!”
他停了咳声,垂目不语,只是抬手将七零八落的棋子一个个拈回盒中。
老人不由着急:“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棋道?!”等了许久都得不到对方一点关注反应,甚至没有一个眼神。那老人气得不轻,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丢下一句:“心神不定,于奕于身皆是大害,你好自为之!”便甩袖离去。
老人脚步声方才隐落,就见他从棋盘上收回手,颇顽皮的笑了:“终于气走了,你出来吧。”
话说完,内室便缓步踱出一黄衫男子,在他身侧贴着坐下,伸手扶正了棋盘,沉默的捻子归盒。他看的出神,不由伸手触了触那人长发,问:“长庚,等厌了吧?”
被他唤作长庚的男子抬起无限风流的一对眼,淡淡看了看他,坦然道:“我最爱见你执子,其实不厌。”
他听了,很是受用,就笑起来,可笑到半途就变成一阵骇人的咳声。长庚抬手在他背上抚摩,帮他顺气,反被他拉住带进怀中。
长庚不挣也不拒,任他轻浮,只说:“病秧子,病得这么重,还不知老实。”他的手滞一滞,随即笑了:“病得再重也是人。是人总有七情六欲。”说着埋首在长庚颈间,又道,“我做了个梦。”
“哦。”长庚垂眼,不甚在意的应声,“梦见什么。”
他低声说:“梦见月光,荷花,朱门,锦床,罗帐,”抬头在这人耳边吐出一口气,“还有美人。”
长庚挑起唇,脱开他的挟制,站起身抖了抖鹅黄长衫,轻声道:“我只等一盏茶。”
他笑看长庚语毕施然走去内室,又咳了几声,也跟着起身,叫来下人叮嘱:“准备热水给我沐浴。”
进来的仆从迟疑一会,毫无底气的小声回话:“少爷,您已经病成这样,大夫叮嘱切不可再行……”嗫嚅一阵,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脸色霎时寒了下来,沉声道:“住口!主子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过问?!咳咳……”突然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咳声,他咳得止不住,抬手捂口,好半天终于停了,才接着说,“快去!”
那仆从左右为难,最终得令去了。他从仆从背影上收回眼光,缓缓翻开手掌。
掌心里一片悚目的血色。
他却淡着脸,如看见旭日东升、晓月西沉无异,将手一翻背在腰后,径直去了内室。
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得了病,似乎这半生一直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声。请了多少大夫,有的说治不好,有的说大限将至,可是他从未在意过。也许是天性豁达洒脱,也许是承受太久而麻木,他只是随性的活着,无欲无求。
这样的性格于弈棋上,更是帮助甚多。他本来天赋异禀,拜朝中第一棋手为师,三年便有大成。如今在棋盘上纵横开合,鲜逢敌手。这一身病苦又让他远离尘世凡俗,醉心黑白,专注棋道,半生疯魔,也算潇洒。
随其自然,无欲则刚。这些本都是大境界,他却彻悟的通透。
可一切在遇见长庚以后变了样。
他开始无心落子,却时常想一个飘逸的身姿入神。他开始动情,开始懂欲,也慢慢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他做不到修身养性坐怀不乱,一切情绪都有可能往他的生命刺去致命一剑,他却阻止不了自己步步沦陷。
棋毁了,他不在乎。命毁了,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样。
长庚。
长庚,每一次念这个名字心里都会黯然。漫久的黑夜,永恒的星光。
见过长庚就能明白,为何一个心如止水的求道者甘愿抛弃自己半生的修为。
他也曾在镜中见过自己的容貌,英俊中略带着阴柔的病意。若要他自夸,他也能厚颜无耻地作出千万篇歌赋。
而长庚,他浅笑叹息。
长庚的眼睛里锁着万古沉淀的星光,只有动情时才会让你被这光芒晃了双目。
若要赞美,却只好无言。这样的感觉是形容不出的,只有亲眼看见过,才会惊奇这个男子,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心颤。
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本是无知,并非彻悟。
他时常会想,那时时出现在梦中的香艳光景,或许真的在什么地方发生过。他与长庚的缘分,是千年之前就结好的。
可是他也知道,他这不争气的身子根本无福承担这样一场爱恋。
也许今天,就是期限。
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他把那个名字挟在齿间,眼前开始重叠虚虚实实不能分辨的场景。
他咳得接不上气,胸口似乎是要裂开了。
他的神智开始模糊,力气也不足以支撑他的行动时,长庚却将双手环过他的脊背。
他看着长庚,艰难的开口:“长庚,我不行了,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要这样做?”
长庚动作停了停,间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想起来了?”
他无声笑了,道:“也许是我此世轮回时,孟婆汤喝得不够。我本就没有忘记。”
长庚一怔,继续动作着,低声回答说:“我不服……我要你也永堕轮回……”
他有些无奈,迷离的双目已辨不清那人绝美的容颜:“你当真、这么恨我?”
长庚没有回应,喘息着闭上了眼睛。他面前的光,穿透了几千浮世才落在他眼中的星光,就这么熄灭了。
就这一个瞬间,他看见了漫长的七世轮回,每一生都由这位绝世的人落笔。
第一世,他被推下悬崖的时候,长庚站在崖上,冷漠着脸色,身形越来越小。
第二世,他在金銮殿上慢慢倒下,仍旧是长庚站在他面前,淡漠的表情渐渐在他的视野里散失。
……
似乎每一世的最后,都留着长庚淡漠的面容,辨不出悲喜,听不见声音,他就那样定定的站在那里,像在无声悼念。
七世之后,轮回辗转,他闭上双目前,却在沉寂的双眼中、淡漠的面容下看出了一些不同的东西。那对华彩流光的眸间,竟载满了沉重的哀戚——令人窒息的哀戚。
这其中的喜悦或者悲伤,千言万语也道不尽、说不清了。
他突然感到胸口一热,然后一口血吐出,暗色淹没。
长庚似乎被什么抽空了力气,垂下了肩,动人的脸庞还带着绚目嫣红。他毫不在意身上的血迹,俯身贴到那人胸膛,迷茫地听,声音变得空旷悠长。
“七世,终于结束了。”
他抬手抚了抚那人英俊的脸庞,修长的手指点在眉上,眼上,鼻上,唇上,神情迷醉。
“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你做了那个梦,那时我就能知道,你到了时辰……
“傻瓜,孟婆汤哪有喝少就不管用的道理。你还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我会这样追着你、害你。不过没关系,我说给你听……”
长庚微微撑起身子,垂眼看着那人的脸。
“你本来是仙界副君,后来动了凡心,坏了清戒,甚至无视天规,与一个下仙云雨,事情败露后,你和那个下仙都被打入轮回。
“但你是命定的天尊,所以他们重新给你机会,让你用七世的时间修行。武德道琴书画棋,每一世你都可以修一种,只要一种得道,你便可以回天廷。天尊,以你的修为,你早就能回去,第一世你就成道升仙了。
“可是,他们算漏了我。”
长庚笑了笑。
“我用了百般手段好不容易脱离轮回,用我的仙气催你命数早尽,害你七世都不能修成。七世之后,天上的那些神仙,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副君了。
“第一世修武,你当侠士,我却非要坏你的侠义,在你得道前推你下悬崖;第二世修德,我非要在你天命到时,登基大典上刺你一刀;……仙界那些老头不知道是我从中阻挠,还以为你天分不够,被逼无奈,这一世用你的健康换来了天资。哈哈,真可笑,最后你还不是心神不定?”
长庚知道他不会再有心跳声,还是忍不住一次一次俯身去听,反复好久,这才直了腰,痴痴地看着这人苍白的脸。
“就算一脸病容,你也还是这么好看。这七世已过,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他们少了副君,该急疯了。
“哼,活该!谁让他们给你七次机会,却说我清修已毁,再不许我回天?
“那晚来洞仙居的人,分明是你啊……”
长庚不知疲倦的说着话,身形却在逐渐变得模糊,开始消隐。
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童子冲了进来,看到屋中景象不由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床边:“公子,你又毁他清修,耗法逼迫他命数早尽?!西王母早说过,再这么执迷不悟,你、你会散魂的呀!”那小童伸手去抓长庚,却看长庚的身形已经浅淡,怎么也抓不进手中,急的眼泪都要下来,“我一路寻你来,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公子,怎么办?”
长庚低头,在那人冰冷的唇上落下一吻,笑道:“灰飞烟灭倒不在乎,他这七世到头,再也成不了仙,我就满足了。”
那小童一把抹去眼里的泪水,道:“公子,你何苦呢?西王母怜你,度你出轮回,天尊只要静心修道,也能重返天庭,你何苦呢……”
长庚还是看着那人,还是笑:“你不懂。”
小童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惊喜起来,破涕为笑:“对了!西王母!娘娘有聚魂凝魄的丹药,公子你等着,我这就去讨来救你。”说着,那小童转身就往外跑。
长庚在屋中长长一声叹息,说:“迟了,来不及了。”
小童转身来看,果然见他身形几近透明,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公子!不会的,你是长庚星,他们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话音方落,长庚人已经消失,只留一对晶莹的双眸,光华大盛,穿门而去,隐在天空,屋中只有长庚最后的声音悠悠回荡着。
“他们会留下的,只有我的眼睛……”
两千年前,长庚随众仙一同跪在玉帝座下,他忍不住抬眼向上看去。只见玉帝身侧,一位英俊潇洒的上仙立着,触到他的目光,随即浅浅一笑。
长庚脸颊一热,连忙将头埋了下去。
后来才知道,他是仙界副君,命属天尊。整个天庭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而他,只为玉帝一个人办事。
他曾经对长庚说过:“我最爱你的眼睛。你眼中仿佛有万古沉积的星光,所以,你是长庚而不是启明。
“启明星不亮,长庚才是黑夜里最永恒的天光。”
那晚月光太盛,长庚放了重重帘幔遮住刺眼的月光,却仍然睡不踏实。深夜里恍惚听见有人推门进了洞仙居的寝殿。
本以为是侍奉的小童,又听见进来的人似乎打了自己一耳光,急忙拉开帘子查看。
那人背对一院月色如水的光华,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被深青色锦靴裹着的修长双腿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来。
长庚有些怔愣,心下莫名其妙的焦躁,也莫名其妙的欣喜。
半晌终于发现,他没穿副君的仙袍,只披一件锦衫,衬着金线缝制的中衣,不同于平日里的威严,隐隐透着一身潇洒风流。
道是景不醉人。人自沉迷。
直到那人夺下他手中的帐子,他还游离在似梦非梦的迷茫中。忽然袭来的欢愉满足,让他不自主的心惊胆战。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退路。
一眨眼,百年千年过去了,他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人的低语。声音里浸透了几万年的孤独,渲染了瞬间的欣喜。
带着几分无奈,几分遗憾,几分道不明的语气。
那人附在他的耳边,轻轻一叹。
“如若是人就好了。
“是人,就有爱憎嗔傻,有七情六欲。”
--完--
这个故事无关悲喜,无关名利,无关正邪。
它讲述的只是爱情。
修改了一遍。
审核员是我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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