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尘埃处爱你》涯木

64、第 64 章

　　这一继续就直接到了深夜。荣幸不仅将明天的戏都帮颜莉顺了一遍，还根据人物小传，理清了所有的人物关系，为她设计了不少表情动作。

　　颜莉站累了就坐在床上，最后干脆趴着躺，越听越兴奋，两只脚忍不住晃动着。

　　不得不说，表演最有乐趣的便是创造，剧本不会给更多的表情动作，这些都要演员自己完成。在荣幸的引导下，颜莉找回了久违的兴奋。

　　不过再兴奋也抵挡不过身体的疲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平躺在荣幸的床上，身上的外套被脱下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房间桌上放着还热乎的早餐，而荣幸不知道哪里去了。

　　颜莉拿起自己一份的早餐，先去颜爸爸的房间，他的房间门半掩着，颜莉心中一惊，刚要推门进去，又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小荣，我当初要是不那么顽固，接受你的帮助，颜清会不会就能早点治疗了？”

　　颜爸爸的声音低迷又无力，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发出来的一样。颜莉仰头一想，这半年多以来，他的确老了不少，才四十多岁，两鬓已经斑白。

　　荣幸沉默了有一会儿，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没办法提前知道结果，也说不准当时您接受我之后，会不会有另外的事情。”

　　颜爸爸双手捂着脸，“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们努力奋斗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凭什么这种事情落到我和颜清的身上？”

　　或许是男人之间更容易谈心，这些话，颜爸爸从来没有和颜莉说过。

　　她靠在门边的墙上，沉默着，直到听见里面的动作，她才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几天的拍摄格外顺利，很多镜头都是一遍过，要不是其他演员NG，颜莉说不定能半天完成一天的工作量。

　　没有自己的戏份时，颜莉便坐在渔夫椅上看着台本，回想着昨天荣幸教的方法，脑子里排练了好几遍。

　　而荣幸也一直在酒店陪着颜爸爸，刚开始他们只是待着，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劝的，能让颜爸爸下楼到衡城各处走。

　　在颜莉杀青的前一天晚上，荣幸提议出去吃一顿饭，他选了一个较清幽的饭店，弄了一个包厢。

　　饭店的工作人员问起颜爸爸手中的骨灰盒是什么，为了不让对方感到为难，荣幸说那只是普通的包裹。

　　一顿饭期间，气氛有些凝固，荣幸挑起话题，问颜莉：“你感觉这部戏拍得怎么样？汪鸿文现在还对你不满意吗？”

　　颜莉点点头，“还是不满意，比起之前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要是能回去重新再演一遍就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还是舞台剧有意思。”

　　虽然舞台剧的剧本可能没那么复杂，但是每一次演都有新鲜感，每一次都能对上一次表演进行修正，无限接近完美，但舞台剧的完美永远没有一个定性的标准。

　　舞台的魅力如此大，让她日思夜想。

　　颜莉又说：“还是得感谢你，经过你的指导之后，我现在能平和的应对剧组其他人。就像之前我们说的心流……”

　　她说话期间，颜爸爸一直低着头突然放下筷子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

　　颜莉愣了一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父亲的表情实在不太对。
　　再说，他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荣幸却微微笑，等颜爸爸走后，他伸手拍了拍颜莉的肩膀，说：“没事。”

　　颜莉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了。

　　荣幸说：“你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一头扎进舞台剧里面了吧？创作要是得到了正向的反馈，那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具备吸引。”

　　颜莉点点头，她认□□幸这句话，就像最近，她能在演戏的过程中忘记过去的一切，什么都不用想，那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可是，她现在又被打击到了。

　　荣幸见她不说话，顿了一下，又说：“这几天我和叔叔聊了许多，他和阿姨的感情真的非常好，或许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他昨天和我说，其实看到你被剧组欺负，他是生气的。”

　　颜莉终于抬起眼看他，她鼻子一酸，说：“可是……这样好像我被人抛弃了一样。”
　　明明她也难过得想要死掉，为什么父亲一点都看不到呢？

　　荣幸微微皱眉，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手指肚摸索着脸颊，“你再等等他吧。”

　　正说着，颜爸爸回来了，他果然没有去抽烟，带回来了一听啤酒。荣幸马上说：“那我们今天就大喝一场！”

　　颜爸爸按住他拆包装的手，“要喝你自己拿。”

　　荣幸笑笑。

　　他们当然不会让颜爸爸喝太多，荣幸期间一直让他多喝汤汤水水，灌饱了之后，便不会再多喝酒了。

　　不过等一顿饭彻底吃完，三个人因为喝了酒都有些精神迷离。荣幸说：“明天颜莉杀青，我们买花过去看她吧？”
　　这话是对颜爸爸说的。

　　颜爸爸轻笑了一下点头，“我这个闺女和她妈一样，轴得很，喜欢什么就一头扎进去……”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他没往下说。

　　颜莉的眼眶却热了，她略微喜悦地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明天一定是我最好的戏！”

　　荣幸扶着颜爸爸回了酒店，和颜莉分别前，他说：“还记得你十八岁那年，我说要送你花的事情吗？”

　　颜莉早就忘了，想了好久想起来，“那么久的事情，记着干嘛？”
　　其实她想起来还有些尴尬，因为那天她以为荣幸会找她告白，没想到是自己想多了。

　　荣幸笑着说：“就突然想起来，明天我将之前的都补上。”

　　颜莉说：“那你欠得太多了，一车都不够。”

　　“还多久都没关系。”

　　颜莉看着他，想从这里面品出什么弦外之音，却又怕是自作多情，她笑了一下，说：“那等明天见。”

　　长久以来，她终于获得了一丝轻松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态度在今晚终于有了一点松动，她以后再也不用一个人面对无止境的思念了。

　　她躺在床上，一开始想着荣幸可能会给她什么惊喜，他这么对她好，以后要是习惯了怎么办？

　　又想着，父亲总带着母亲的骨灰盒也不是办法，大部分人都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等杀青之后回A市，便去物色一下墓地，如果父亲不喜欢，那就再看看怎么处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能有力气继续向前了……

　　第二天是杀青，剧组到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尽管大部分人因为汪鸿文的喜怒无常，三个月来身心俱疲，但一个作品即将画上句号，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兴奋的了。

　　颜莉化完妆走出化妆棚，片场已经搭好了景——造景是从昨天就开始的，剧本中原定女主角落水反穿越，在前几日的讨论里，为了视觉上更具冲击力，改成了坠楼。

　　颜莉还没换上戏服，她站在城楼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微笑着朝休息棚走。
　　荣幸和颜爸爸正在那儿看着她。

　　颜莉走过来，转过身又面对着城墙，从休息棚的角度，可以看到城墙的全貌，她略带兴奋地说：“我才想起来，这个地方是不是你当年当群演拍的那部戏，叫什么公主来着？”

　　“魔乐公主。”荣幸也记得那部戏，他笑着说，“你居然还记得。”

　　“那当然。”颜莉窃笑一下，“我后来去看了那部电视剧，但是你的镜头只有一闪而过。”

　　那是一部恋爱玄幻剧，荣幸演的是一个小兵，有两句台词，但都带着主角的脸，他只闪过几帧镜头，为了这一闪而过的画面，颜莉看了一整部剧。
　　相当不好看的一部剧。

　　荣幸显然不记得了，那毕竟只是龙套，他没必要去了解故事全貌和成片。他看着武术指导拿着护具过来推了一把颜莉，“你好好穿护具吧，古装的威亚太磨人了。”

　　颜爸爸看了一眼拿过来的护具，又看向已经在威亚上的另一个武指，忍不住皱眉，“钢丝是这么细的吗？”

　　银色的钢丝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而对着城墙的一部分，清晰的紧绷感，让人心头一悬。

　　三个人同时看向在半空中打转的武指特演，荣幸解释道：“虽然细，但动作幅度不大，都很安全，后期也比较好处理。”

　　细钢丝能自然地隐没在白天的日光中，也不至于给画面制造累赘。

　　“哦。”颜爸爸似懂非懂地点头。

　　颜莉知道他在关心她，微微一笑，跟着道具又回去了。

　　“天气这么好。”武指为颜莉穿好护具之后感慨，“果然今天杀青是好日子。”

　　服装师立马过来为颜莉披上戏服，，末了之后，她走到男主演身边，准备先和他默一段戏。

　　大概因为今天杀青，男主角的态度温和不少，一旁的汪鸿文虽然还是板着脸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这几场戏大起大落，是全剧名场面之一。颜莉和荣幸对过好几遍，动作和表情都设计过了几套，连人物都重新剖析，她此时胸有成竹。

　　果然，现场排练一遍后，汪鸿文甚至有些惊艳。

　　颜莉抹了眼泪，期待地看向汪鸿文，汪鸿文闭上惊叹的嘴，扭过头走了。她心中闪过一丝失望，再往城楼下看，颜爸爸和荣幸正注视着她，又让她倍感安慰。

　　一定可以的！
　　颜莉在心中默念，听着一声“开始”，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镜头中。

　　正式开拍，颜莉完全进入了角色。这一场戏对她至关重要，她忘我地说着台词，仿佛她就是那位被迫困在深宫中的现代女子，句句痛斥着自己完全无法融入的封建。

　　对面的男主演受到她的感染，状态也发挥出了极致，他无法理解眼前心爱之人痛苦的源泉，当她是嫉妒胡闹，他在愤怒之中，一把推向了女主角。

　　现场很安静，在这场戏里，两人都发挥出了双方最好的演技，台词洪亮，掷地有声，在现场发出轻微回响，所有人都专注地看着。

　　当颜莉顺势从城墙跌下，一瞬间的失重让她从戏中清醒，悬空的摄像头对着她惊恐的脸。

　　威亚没有拉住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道具出了问题。所有人看着她，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颜莉——”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连颜莉都来不及反应，她的头和身体受到了地面巨大的回冲，她听见许多声音里，最大的声音是荣幸的，她看见红日当空，她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耳后流出……

　　她怎么……这么倒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