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合集》姜浓

5、太平天

　　夏日的天总是黑得迟，芥子担水回来时，太阳还在树梢上头挂着，红彤彤得像个炊饼。

　　天气很闷热，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人影，连一丝风都没有。芥子边走边忍不住抖了两下领口，又将袖口朝上折了两折，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腕子——这么做其实很有风险，然而今日有戏班子在山下搭了草台，庙里的人都忙看热闹去了，她趁机松快些也无妨。

　　实在是太热了。

　　她一到家便迫不及待地舀一瓢水，猛灌几口，舒服地叹了口气。然而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这屋里似乎有人来过。

　　芥子心头一紧，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偏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轻笑，吓得她厉声质问：“谁在那里？”　

　　“傻子，听不出我的声音？”裴野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呀，别闹，热死了。”芥子皱起眉推他，“你几时回来的？也不打个招呼，吓死我了。”

　　“就是要吓一吓你才好。”裴野假意斥道，“越发大胆了，还敢在路上卷袖子，就没察觉有人跟踪了你一路？幸好今日我提前回来了，不然被人打晕了抗走都不知道。”

　　“什么，方才有歹人跟踪我？”芥子后怕地问。

　　裴野见她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颇为新奇，有意逗她道：“歹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着手上使劲儿，又把她拽回了怀中，两片薄薄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我若有心，你能跑得掉？”

　　“呸！”

　　芥子嗔道：“也就大哥不在家，不然要你好看。”

　　“大哥那个老古董，谁会怕他。”裴野话虽如此，手上却到底规矩了起来，敛起笑意说，“话说他一去两年也没个音信，咱们总得自谋生路。我如今倒是寻了个好去处，这次回来就是要把你带去，你跟我走不走？”

　　“不走。”芥子干脆利落地拒绝，“我要留在这儿等大哥回来。”

　　裴野便不快道：“倘若大哥一辈子不回来，你难道也呆在这儿等他一辈子不成？”

　　“有何……”

　　芥子本想说“有何不可”，却被裴野眼底的寒意震慑住，吞了吞唾沫，乖觉地收回了后面的话。

　　二人于是沉默下来。

　　片刻后，裴野抬头道：“芥子，我答应过你要找到一个顶好的地方，让你从此过上太平日子。如今终于被我找到了——你当真不跟我走么？”

　　“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芥子问他。

　　听她有兴趣，裴野不自觉扬起了嘴角，自信道：“是个比桃花源还要好的地方。那里的人受添福庇佑，皆是兄弟姐妹。大家有田同耕，有衣同穿，唤作太平天国。我们去了那里，便再不怕被人欺辱了。”

　　太平天国？

　　芥子没听说过，可多年的乞讨生涯告诉她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便是有，也轮不到她去捡。

　　她正思索间，却见裴野已经摘掉了一直扣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乌黑油密的头发来。

　　“你！”芥子唬了一跳，脸都白了，“你竟敢私自蓄发？！”

　　“好大的胆子，叫鞑子们知道了看不削你脑袋！”

　　“我说了，怕什么。”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