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随意投喂流浪狗》越子染

1、第一章

　　晚上八点多，藤川梨花靠着广场护栏站着。

　　距离从家里夺门而出已经过了两小时，她还穿着学校制服，站在人群里有点乍眼。
　　虽然现在是夏天，6月的晚上这个时间也仍然气候舒适，但如果再找不到今晚落脚的地方，就会很危险了。

　　从她下午推开家门离开的那一刻起，那地方就不能再回去了，同时彻底失去了法定监护人的供养。

　　藤川梨花的妈妈是做皮肉生意的，工作场所就在她们家里。她从小习惯了这种事，同学和邻居的生活圈子大都差不多，也不觉得有什么。

　　小时候有客人来，妈妈就把她关到壁橱里，等结束工作会带她买金平糖或者兔子发卡。

　　藤川梨花开始上学后，再碰上开工前，妈妈就塞给她点钱，让她出去随便吃点。再后来她懂事，妈妈就不再给她钱了。

　　母女两个心照不宣，一个眼神过来藤川梨花就借口回学校拿练习册、橡皮擦……总之各种各样的东西离开家，到附近公园里一直坐到晚上，再买点打折便当回去。
　　听见门内有呻.吟声同理。

　　不过有时候不巧，回家时正好撞见客人完事出来，那就必须硬着头皮擦肩而过了。

　　藤川梨花觉得这种时刻才是最难熬的，尤其出来的是熟客的时候，她也会有一点难堪的感觉。

　　“啊！难道说……”藤川梨花猛地直起身子，吓走了一个打算搭讪的男人。

　　她丝毫没注意到，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总的来说，藤川梨花是个很识时务的女孩，从来没让妈妈操过心。
　　但她还是在妈妈提出三人运动的时候感到震惊，并在果断拒绝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现在想，大概是哪次和客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被注意到了，真倒霉。

　　不过，冷静下来整理的话，会发展成这样好像也不奇怪。毕竟自己长大了而妈妈的年龄也逐渐上去了……啊啊，越思考越觉得难办了！

　　藤川梨花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总之，网咖也好便宜旅馆也好，今天先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啊。

　　“七海前辈？”

　　七海建人转头看向身侧：“怎么了？”

　　他正和一名年轻的OL走在一起。OL很年轻，年轻得甚至有点过分。虽然穿着黑白色调的小西装和一步裙，也化了淡妆，可一看脸就知道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这是七海建人高中同学的妹妹。

　　七海高中就读的是一所专门培育咒术师的学校。这是种类似于阴阳师的职业，总的来说就是存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咒灵，而拥有特殊能力的咒术师则要除掉咒灵、保护人类。

　　很简单的底层逻辑，只是职业风险较大。
　　七海的那个同学灰原高中时就在一次任务中丧生了，最终也没能毕业。

　　这件事对同学家造成的打击很大，尽管妹妹也拥有咒术师的才能，家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再进入咒术师的世界了。

　　而两人今天之所以能这样走在一起，是因为七海在高中毕业后同样离开了咒术界，选择了证券业。偶然在应酬上碰到了出来实习的灰原妹妹。

　　灰原妹妹同样可以看到咒灵，她难掩好奇地朝着七海刚才注视的方向看：“您看到什么了吗？刚才一直盯着那边。”

　　这周围都是适合应酬的地方，跟日本桥那里到处是林立高楼的精英氛围不同，这里到处闪烁着霓虹灯，地上还有丢掉的纸巾和饮料瓶。

　　灰原看过去，来往都是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
　　其中有一个穿国中制服的女孩子站在不起眼的路边，灰原看过去时她正在叹气。

　　“那孩子怎么了吗，七海前辈？”灰原小声问。

　　犹豫片刻，七海建人还是摇了摇头：“没事，送你去车站吧。”

　　和哥哥不同，灰原没接受过系统的咒术师训练，对一些需要点技巧才能看到的咒灵，她是无法发现的。

　　就在那个女孩的肩膀上，坐着一只像个小南瓜似的奇怪咒灵，长着细细的四肢。

　　它的大小只有拳头那么点，比最低级的咒灵蝇头还小。也不像其他附在人身上的咒灵一样，缠着脖子或躯体某处施压，就只是坐在那个少女肩膀上。

　　甚至女孩叹气时它还被吓了一跳，赌气用手去戳女孩的脸。

　　七海决定一会儿再回来看看，希望她还在原地。

　　把灰原送到附近车站，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女孩被两个搭讪的男人围住了。

　　“小姐，现在有空吗，我们带你去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跟我们走吧走吧，会很有意思的哦。”

　　对围上来的人，藤川梨花露出为难的笑：“……不好意思，我在等人呢。”

　　想也知道会被带到什么鬼地方去。
　　她还穿着校服呢，这些人该不会以为是cosplay吧。

　　她希望这样能把人打发走，但谎言立刻被戳穿了。

　　“什么啊，你不是在这里站了好久了吗？”打着鼻钉的男人很不满地说：“根本没在等人吧，或者被放了鸽子……那这样跟我们去玩玩也没事吧？”

　　呜哇，这人喝了多少酒啊。

　　被当街强行带走的可能不大，但这么被纠缠下去引来巡警就不好了。

　　藤川梨花嘴上似是而非地回答着，其实早就神游天外，目光漫无目的在街上巡视，想找到一个脱身的办法。

　　避而远之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在朝她的方向靠近。

　　是朝她的方向过来的吗？

　　藤川梨花不太确信。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长相上像白种人所以不确定金发是不是染的。穿着质地很好的灰色西装和皮鞋，看起来特别像电视剧里的精英，光站在那里就把年级主任比下去了。

　　梨花学校的年级主任是校长的儿子，据说是国外回来的，平等地瞧不起学校的每一个人。
　　但学校还是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因为他每天上班都穿很板正的西装三件套，把其他男老师衬托得像受潮的薯片。

　　但没这个帅。

　　这种人出现在灯红酒绿的新宿街头，天然和背景有割裂感，谁看到都会愣几秒。

　　他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藤川梨花面前。

　　梨花和那两个搭讪的人都不说话了，齐刷刷盯着这个男人。

　　以东亚人的平均身高来看，这个人十分高大。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气势十足。

　　没人敢说话。

　　……诶，等一下，莫非？

　　藤川梨花眼睛一亮，猛地从搭讪者的包围中挤了出去，试探着拉上那个人的胳膊，见他没有抽出手的意思，甚至还朝她这边微微倾身。

　　果然。
　　是救我于水火的大恩人啊呜呜呜呜。

　　“真是的，怎么现在才来呀，人家等你好久了。”藤川梨花热情地拉着男人的胳膊，装作与人有约的样子离开了新宿的街头。

　　就算离近了看，那只南瓜咒灵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女孩拉着他成功离开的时候，咒灵甚至两眼汪汪地看向他，不断像小动物一样发出「恩人」的叫声。

　　七海百思不得其解。

　　路上的神待少女和做爸爸活的女孩并不少，他们这样的男性加少女的搭配并没引起过多注意。

　　等到了不起眼的街头，那个女孩终于停下向他道谢。

　　七海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就点了点头，问她：“之后有地方去吗？”

　　“这个嘛，”女孩停顿了一下，很高兴地对他说：“刚才还没想到，不过现在有啦。”

　　明明刚才还在叹气，一下又能毫无阴霾地笑。

　　七海自觉没什么能再做的了，但就这样离开，他心里又觉得不太稳妥。想了想，从钱包里取出了张五千给她。
　　这钱即使做小费也很多了，七海取出来后才觉得不合适，现在放回去同样不好，于是想她不收就再换张面额小点的。

　　意外的是，少女动作自然地收下了钱，笑起来：“谢谢您！我叫藤川梨花，能在line上加我一下吗？”

　　“好。”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藤川梨花对他再次道谢后就离开了。
　　她脚步匆匆，和站在路边时发呆的神情不同，显然已经有了目的地，走得又快又轻巧，制服鞋跟哒哒哒踩在鹅卵石路上。

　　七海目送她的背影，还是伸出手除掉了那只小小的南瓜咒灵。

　　暖黄色的咒灵像个小烟花一样爆掉了，发出砰的一声，和气球被戳破的声音一样。

　　七海建人有些失律的心跳再次恢复那种沉重的缓慢。

　　他理了理手臂上的西装外套，打算继续回公司加班。

　　只是当他把钱包塞回去的时候，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悔：也许他该再多给她些钱，或者至少看看她究竟要去哪里。

　　他能看出来藤川梨花是走投无路了，不管她现在的目的是哪里，反正绝不会是家。

　　因为她叹气的声音显得那么疲惫，那么……像他。

　　犹豫的瞬息，藤川梨花已经走出了这条街，身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