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带着她的小情人跑路了》零时自走指针

1、所谓私奔

　　“亲爱的约瑟夫，我们私奔吧!让我们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奔向天涯海角!”
　　啊……好恶心。这女人一大早又来找麻烦。约瑟夫本就因为彻夜照看生病的马彻夜未眠，此刻更是头痛欲裂。
　　“尊敬的……罗莎娜小姐……您开这样的玩笑，在下一介马夫，实在惶恐……”
　　“哎呀，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但是很遗憾，我是认真的。”罗莎娜拍了拍身上简朴的裙子，挥动着手里的包裹，“你猜怎么着?我在房间的书桌里留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我和我的秘密情人私奔啦!”罗莎娜嬉笑着凑到他的耳边，“情、人、是、你。”
　　……哈?
　　“您在说什……”
　　“艾维拉斯侯爵府兢兢业业的马夫约瑟夫，除了你，可没有第二个人啦!”罗莎娜眼睛弯弯，像是催命的恶鬼，“再过一会儿，仆人们就该醒啦!到时候我被抓住了，最多就是禁足，至于你嘛……”
　　——毫无疑问会死。
　　约瑟夫无比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但是剧烈的头疼告诉他——这就是该死的现实。
　　啊。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罗莎娜小姐……在下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这样陷害于……”
　　“嘘——，约瑟夫，虽然我也很想同你解释一番，但眼下离我的女仆到达房间只剩十分钟了，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啊，要不是他想做一个良民，他真的会给这女人一拳。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看向罗莎娜。
　　他很想要理性思考，但显然这个女人不会给他考虑的时间，更何况他已经太过震惊，脑子就像破旧的马车一样快要四分五裂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是必须要跑的。如果她说的是假的，自己拒绝了，她说不定也会让假的变成真的。总之，他好像别无选择了。
　　看这个女人得意的模样，恐怕自己慌乱的样子是正中她下怀。
　　他褪去疲惫，眼底下意识地染上了警戒。随即将正洋洋得意的坏女人拦腰扛起，惹得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既然时间紧急，那么就恕我失礼了，小姐。”
　　可只听那女人却轻轻笑一声，一双手顺势抚上他的脊背，像是一条毒蛇将他缓缓缠住，一股寒意透过血肉刺向骨髓，惹得他一阵毛骨悚然。
　　“哎呀，没想到约瑟夫还能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呀。”
　　“怎么办?我好像又更喜欢你了呢。”

　　约瑟夫来到艾维拉斯侯爵府做工不过半年，他就已经可以断定——这位侯爵府的三小姐，是他见过的天底下最难琢磨的人。她喜怒无常又薄情寡义，昨天奖赏过的仆人今天就扫地出门，早上还爱吃的甜点晚上再见到就掀了盘子。不论高兴还是生气，她的脸上永远挂着一副无懈可击的微笑，约瑟夫几乎都要怀疑她的脸上是不是戴着一副人/皮/面/具——毕竟这女人真的有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莫名其妙地缠上了他。通常来说，除了她声名在外未婚夫的皇太子殿下，能博得罗莎娜的长情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一张漂亮的脸。比如跟在罗莎娜身边长达三年之久的三个贴身女仆小姐，比如时不时就跟在罗莎娜身边护卫的几个骑士。
　　可活了二十年，约瑟夫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的样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并且由于自己死鱼一样的眼神和无精打采的语气，就连自己的同事都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
　　可以说在被罗莎娜盯上之前，不论你问府里哪个仆人关于约瑟夫的事，那人都会下意识地先回你一句:那是谁?
　　所以对于那一天他仍记忆犹新，那本来只是大小姐准备出行的稀疏平常的一天，他站在一众马夫之中漫不经心地低着头，想着今天应该不会轮到他担此“殊荣”。
　　但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个女人已经踏着她价值连城的高跟鞋闯进他的视线。他心下一惊，随即一张少女的脸就猝不及防撞到他的眼前。
　　那张脸远看与其他贵族小姐似乎无异，凑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厚重的妆容在极力地拔高她的容貌水平，但尽管如此，厚厚的妆底还是不能完全遮住她脸上的雀斑。再加上此时她的脸上正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让约瑟夫感到一阵寒战。
　　约瑟夫惊得下意识退后一步，错愕地看着她。只见这女人咯咯大笑，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叫约瑟夫，对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专属车夫了。”
　　“小姐……?”约瑟夫感到很迷惑。
　　这位大小姐身边的女仆都是三天换一批，更别说什么专属车夫了，简直莫名其妙。
　　可接下来，他居然真的给这位大小姐驾了一个月的车。一个月下来，连同僚都对他投来奇异的目光，毕竟那位总是三分钟热度的罗莎娜小姐，居然真的宠幸了他这个其貌不扬的人整整一个月!
　　那段时间里，约瑟夫深刻地反省了自己几年来不敬神不拜神的反叛行为，每天都祈祷神明将这份“宠幸”转让给别人。
　　终于在一个月后，三心二意的大小姐很快换了新车夫。约瑟夫也以为这位大小姐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他为此欣喜若狂，甚至用攒了三个月的工钱买了一瓶好酒打算热烈庆祝一番。
　　他还记得那晚夜色醉人，晚风和煦。可酒过三巡，他在马棚外正喝得上头，就连月色也变得醉人。
　　“今晚的月色真美呀，你说是不是呀，亲爱的约瑟夫?”
　　他听见一缕轻飘飘的笑随着风钻进他的耳朵，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见身边罗莎娜那张笑吟吟的脸，月光撒在她的脸上变得惨白，像是来索命的幽灵。
　　结果就是他被吓得刚下肚的酒连带晚饭一起吐了一地，呛得差点堵住喉咙窒息而死。
　　自那以后，这女人就隔三差五不分昼夜地来骚扰他，甚至不止在现实中骚扰他，还要在梦里造作他。他那段时间做得最多的噩梦，就是梦见那个女人诡异地谑笑着，步步紧逼，而他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变成一条毒蛇慢慢把他缠成一团，勒得近乎窒息。
　　最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居然已经对这女人的骚扰感到麻木。每天见到她那张笑的诡异的脸，就像是面对每天都会不小心沾到手上的马粪一样，厌恶，但无奈，然后强迫自己接受，把她当做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约瑟夫意识到，他必须赶紧逃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疯掉的，不论是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还是为了家里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他都得赶紧摆脱这个女人。况且，这个女人乐此不疲地骚扰他长达两个月，指不定就是发现了什么。反正他来侯爵府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赶紧选个良辰吉日跑路吧。
　　但很遗憾，不知道是命运弄人，还是他早已经被坏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他准备逃走的前一天他就被这个大小姐找上，还威胁他要带着她私奔。
　　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只能笑一下算了。
　　总之，他打定主意这之后都不会再信神了，因为不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神都不会回应他的任何期待，只会看着他垂死挣扎，然后坠入深渊。

　　辗转不知道抄了多少小道、绕了多少弯路，终于在当天傍晚出了城。约瑟夫苦哈哈地赶着驴车，而罗莎娜正悠闲地躺在铺满稻草的车板上。
　　到现在，约瑟夫可以十分以及完全地肯定，他又被这个女人狠狠地骗了。这一路上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不仅没有追兵没有跟踪，甚至还有路过的驾车的老爷爷突然闪到了腰，于是亲切地把驴车送给了他们，守城门的士兵瞟了一眼身份凭证就不耐烦地对他们挥手，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
　　早上来找他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就要被发现了，要离家出走还留了信，再不跑就要完蛋啦!
　　这女人长了张人嘴，他还就真以为她说的是人话。
　　更何况，就是要逃命，一个人自然比两个人逃得快，他没有任何必要带上这个女人。
　　他这样想着，赶车的动作渐渐懈怠下来，忽然感到耳边扑来一片浅浅的热气，吓得他一个寒颤。
　　“让我猜猜——亲爱的约瑟夫，你该不会在想，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逃跑吧?”
　　“罗莎娜……小姐，路上颠簸，还请您坐好。”约瑟夫几乎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有读心术。
　　“这可不行啊，亲爱的!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我还担心你那微薄的薪水养不起莉娅和乔尔，每个月都给他们带两袋银币呢!”
　　约瑟夫一愣，猛地停下了驴车。“……你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罗莎娜回答，他就一把将罗莎娜重重摁在车板上，一只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在威胁我?”约瑟夫盯着她，久违地目怒凶光。
　　“亲爱的约瑟夫，我给你三秒时间冷静下来，你能做到吧?”罗莎娜只是不慌不忙地看着他，还不忘眯起眼睛微笑。
　　“三、二、一——”
　　约瑟夫咬牙切齿，他颤抖着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松开了手。
　　罗莎娜坐起身来，捂着脖子干呕了几声，“哎呀，看来就算在侯爵府当了半年马夫，你也没有荒废了自己呢。”
　　“……你都知道多少?”
　　“不要紧张亲爱的，请你相信，我不是你的敌人。”罗莎娜站直了身子，平和地微笑着看着他。
　　说着，她又捡起鞭子，塞到约瑟夫手里，“有什么话一边走一边说吧?现在可才刚出城没多久呢。”
　　驴车依旧上路了，但空气中似乎紧绷着一根弦，让约瑟夫愈发焦灼。
　　罗莎娜喝了一小口水润了润嗓子，又装模做样地轻咳几声，这才慢慢开口——
　　“哎呀……事情真是说来话长，不过我尽力长话短说。总之就是，你被皇太子盯上了。”
　　“……皇太子?”约瑟夫身子一颤。
　　“是啊，他在追查岩城最后的「狮鹫」。”
　　“……岩城早已被并入其他领地，领主身死，尤尼斯家族已经覆灭，而「狮鹫」也只剩我一人苟活……难道还有人指望一个落魄骑士举起叛旗吗?”约瑟夫的语气顿时带上几分冷意。
　　“可是呀，我们的皇太子殿下完美继承了他父亲的重度洁癖，眼里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只要「狮鹫」仍存在于世，哪怕只有一根毫毛，他也要揪出来烧掉，这样他才能彻底安心。”
　　约瑟夫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真是这样，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逃。
　　“嗯，不过，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你知道皇太子是我的未婚夫吧?我跟你说啊，他出轨了!”
　　“……什么?”事情的走向峰回路转，约瑟夫听到她的话，脑子里的所有思绪抖变成了迷惑。
　　皇太子的情史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和皇太子从小就定下婚约。但是很不巧，从我第一次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断定我会讨厌这个人一辈子。而且我也看得出来，皇太子永远也不会喜欢我。我忍辱负重十几年，扮演他温顺乖巧的未婚妻，终于等到了他的真爱!”
　　“当我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皇太子一定会爱上她!果不其然，我一扭头就看见皇太子那双深情款款眼睛直看着那姑娘，仿佛那一刻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
　　约瑟夫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他从以前开始就恶心这些贵族皇族之间的破事。
　　“皇太子这种人啊，从出生开始，就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受着万人敬仰，所以那些对他示好的女人，他反而看不上。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我就想，这男人要不然就一辈子谁也不爱，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要不然——”
　　罗莎娜说着，突然就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就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从此万劫不复。”
　　“……所以，皇太子殿下的那位情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正是如此!他藏的严严实实的，举国上下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甚至连皇帝和皇后也一点不知道，你猜——那女人是什么身份?”
　　“在下不过小小马夫，怎会知晓——”约瑟夫随口说着，忽然脑海里闪过的记忆，令他蓦地惊觉。难道——
　　“哎!千不该万不该，皇太子那可爱的情人，是敌国的间谍呀！”
　　约瑟夫忽然攥紧缰绳，勒得驴子一阵哀嚎。
　　战场的硝烟此刻仿佛再次在周身弥漫开来，他浑身颤抖着，仿佛还能听见故人的哀嚎和呼唤。
　　“他……怎么敢……”
　　“是啊，他不仅敢，他还明知故犯——”罗莎娜靠在他的背上，听见他愤怒的心跳，“为了保他的挚爱，他要把这私通敌国的罪名，扣到岩城最后的「狮鹫」的头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此行一定要带你走。”
　　既能保住情人，又能令岩城再翻不了身，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岩城当年的势力早已被碾得渣滓都不剩，就连最后一点价值也要被刨出来利用——几年过去了，皇族恶心人的手段依然不减。约瑟夫几乎要把牙咬碎。
　　“那么小姐您呢?您是因为接受不了皇太子的不忠而出逃的?”
　　“不，我可不会和他结婚，就算不是现在，我也是早晚都要跑的。如果我真的和他结婚了，那我横竖都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我呀，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而逃。”
　　“死路一条?皇太子已经傲慢到可以无视权贵的怒火了吗？”约瑟夫觉得荒谬，艾维拉斯在帝国的话语权可一点不低。
　　“可不是一刀割掉脑袋的那种死——是那种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磋磨死，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啊……约瑟夫，你觉得帝都是什么呢?繁华的权力之巅?亦或者是财富聚集的宝塔?”罗莎娜的语气渐渐变得惆怅，她眺望着远方，褪去了往常的轻佻。
　　“在我看来，它是一座金色的囚笼，不论你是狂放的野兽还是自由的飞鸟，进到这个笼子里，你就只能磨灭你的一切思考、你的一切愿望，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迷失在权利的漩涡里，带着一身腐臭死去。”
　　“作为侯爵千金的我，从来不是作为一个人而诞生的，而是艾维拉斯珍贵的筹码、用来牢牢拴住皇太子的缰绳。从很久以前开始，侯爵就告诉我，你就是为了皇太子而存在的，如果你不能登上后位，那么你的存在将变得毫无价值。”
　　“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或者后妃会有什么下场呢？任由皇帝呼来喝去，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困死在深宫里。这可不该是我的结局。”
　　约瑟夫紧锁着眉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回想起了一个个倒在他面前的同僚，想起燃尽了自己性命的岩城领主夫妇，他们又何尝不是被呼来喝去、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困死在围城里？他们将永远死不瞑目。作为战士，他们可以为了守护领地献出性命，却不该葬送在皇室的阴谋里。
　　或许被铸成囚笼的不只是帝都，这座囚笼早就已经笼罩了整个帝国。
　　“所以，想必这次出逃根本就不是什么‘私奔’，您也不会愚蠢地留什么离家出走的书信，甚至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您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戏弄我，看我出糗的模样。”
　　“哎呀，看来你已经完全了解我了，亲爱的约瑟夫！”罗莎娜快活地咯咯大笑起来，“而且我就算我开门见山地跟你说，‘我已经知道你就是最后的「狮鹫」了！快跟我走吧！’你难道就会乖乖跟我走吗？”
　　“我不是要故意戏弄你的呀，只是时间紧急，我当然要选择效率最高的方式啦！你说是吗，亲爱的约瑟夫？”
　　约瑟夫不想听这个女人的鬼话，他很想生气，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懒得生气了。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既然皇太子已经盯上你了，那么你的家人也会有危险。所以当务之急，是去枫城接走莉娅和乔尔。放心吧亲爱的，我既然决定了要保护你们，就一定会贯彻到底。”
　　约瑟夫并不确定这个女人是否可信，但眼下也只能先照着她说的做。约瑟夫再没有说什么了，只是挥起鞭子，驾着驴车加快往枫城赶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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