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骏图》门掩黄昏

7、第七章 篁肌竹骨(下)

　　那细长丹凤眼，清洌如水中浸润了黑色珍珠，双眉微微皱起，染着若有若无的一丝淡淡的忧愁，鼻梁高直挺拔，下面的唇丰润饱满，上唇稍向上翘起，一个显得尖巧的下巴，将他的整个脸庞柔和化到极至。或许，他并不是是世上最俊美的人，又或许，他头上的假发的凌乱掩住了他的优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脸庞一印入炽缱的眼帘，竟然就像猛然刺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再也避无可避。
　　那清亮的眸子与她对视后，视线仿若游鱼般轻巧地滑开，投向了一偏的远方。
　　“公主！”一声轻唤，炽缱仿若大梦初醒，转过头来，芜央带着几许不满和微诧的神色看着她。是的，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任何男子。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子还是她的母妃，她母皇的宠儿！
　　炽缱有些尴尬，低了低头，勉强定下心神，组织着自己将要说的话语。
　　“霓琼公主炽缱，见过篁妃。”然后行了一礼，本来低着的头，却忍不住悄悄抬起看向篁洌，只见他礼仪性地低头，眼敛微闭，浓密的如羽毛般轻柔的睫毛紧锁着属于他的秘密。
　　“原来是缱公主驾到，篁洌失迎了。”对方缓缓开口，一把柔和得宠辱不惊的平淡声音。“在这里耽误了半天，本应该早早过去的，可这工种如果赶着完工，怕是要下大雨了，还请缱公主见谅。”
　　“没什么，我也可以借此机会看看篁妃娘娘的布置，想不到这样构思精巧，清雅怡人，娘娘真是有心人。”
　　篁洌笑了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这一笑，又让炽缱呆了呆，那笑容，仿佛能让高山刹那间土崩瓦触，能让冰雪瞬时消溶，原来，这世间当真有倾城倾国的笑，也当真会有为博红颜一笑而亡国的君主，炽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芜央诧异着她的心神不宁，在她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炽缱深深吸了口气，勉力定下心神，暗自责怪自己会露出这一付色授魂与的模样，这定会被篁洌所看不起。
　　“炽缱这次来，是要向篁妃娘娘拜谢救命之恩的。”
　　这时，雨粉已逐渐变大成为雨滴，众人的肩头上已经湿了一片，发丝上凝聚着白色的水雾，看着工匠们完成了最后一块奇石的搬运，篁洌道：“在这里说话真是太失礼了，多谢缱公主能给我时间做完这里的事，走吧，我们一起到凇涛小筑那边去。”
　　跟在篁洌身后，炽缱一改往日对篁洌不好的猜测，心情宁静得如古井不波，或许，是篁洌身上的那种清雅平静感染了她。
　　凇涛小筑里依旧如同暖阁里的陈设，清雅怡人。篁洌命侍子摆上黄褐色的茶具，一套翡翠茶盏，沏了壶茶，翡翠杯里的茶汤雾气氲氤，炽缱细呷了一口，依旧是刚才在暖阁里喝到的那种茶，不由得多嘴问：“篁妃娘娘，不知道这茶叫做什么？”
　　篁洌看了炽缱一眼，又覆下浓密的睫毛，把他如黑珍珠般的眸子潜藏在如羽的睫毛之下，淡淡道：“这是我家乡才有的茶，叫做松茆茶，它的原料不是茶也不是花，而是一种山谷里生长的小草，晒干制成的，我们家乡的人都喜欢喝这种茶，可因为在我的家乡造价便宜，从春到秋都可采摘，一直被农人视人经济实惠的茶水，因此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我却很喜欢喝，进宫时我带了一些进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这里除了松茆茶，便没有其它的，让公主喝这山间野茶，实在污了公主的口了。”
　　口里这样说罢，手却不停，又向翡翠壶里添了一些沸水，白皙而修长的手握紧壶柄轻轻摇晃。
　　“原来是这样，不过，篁妃娘娘倒是与这茶相似呢。”炽缱说着，看到篁洌那如羽般的睫毛抬起，露出如水银里浸染的黑珍珠来，便一眨不眨地深深望进他的眸子里。
　　篁洌有些不自然地又低下头，逃避开炽缱那炯炯的目光：“篁洌自知出身卑微，也难登大雅之堂。”
　　“是我没有说清楚，这茶虽然山间生长，或许在你们家乡随手可得，可在这皇宫里却千金难求，再说这茶的味道，清淡中带着山野间的自然气息，不骄柔不造作，我将茶比作篁妃娘娘，实属我的真心之言。”
　　芜央皱着眉看了炽缱一眼。
　　自从五年前跟着炽缱，她从未见过炽缱对哪个男人如此奉承，尽管想嫁给炽缱的男人如过江之鲤，炽缱都没有多看过谁一眼，最多是对侍候在她身旁的青、风、影那三个侍子和颜悦色，刚才炽缱对篁洌说的话，已经超出一个皇女对父妃的言语，简直趋于调情了！这说芜央十分不解。就算篁洌长得的确清俊可人，也用不着这样亲近，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皇上新册的妃子。
　　篁洌抬头看着炽缱，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也没想到这位皇上眼里最能干的皇女竟然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但他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极好，瞬间后便恢复平常那付淡雅宁静处变不惊的模样：“公主说笑了。”
　　炽缱不止一次暗暗打量篁洌，见他伸出右手握了一块小巧的丝巾轻拭茶盘，眼尖地发现，他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白印。
　　“篁妃娘娘手指曾戴过戒指么？”炽缱忍不住又问。
　　篁洌嘴角绽开一丝微笑，丰润的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笑容宛若风雪中的白梅略开：“不，这是我从小的胎记。”
　　一壶茶喝尽。
　　“这是我托人从西方的季玥国带来的一匹上好的布匹，据说是用上古异禽‘弓骛’颈上的柔毛，加上金丝银线混捻，宫里的织娘花了三个月织成的，以答谢篁妃娘娘的救命之恩的。”炽缱说完，让芜央拿出那匹茜红得仿如鲜血般耀眼的布匹呈现到篁洌面前。“请篁妃娘娘笑纳。”
　　篁洌扫了一眼那布匹，缓缓地用手拈着丝巾轻拭着翡翠壶柄，头也不抬：“缱公主，你不觉得这东西与我这里格格不入么？”
　　炽缱幡然醒悟，哈哈大笑：“是我的不是了！请篁妃娘娘见谅，这毕竟是你我未谋面前，我计划要带给你的，但现在我发现错得离谱，那么我也不再客套，礼物我这就带回去，如果再遇到什么能入你法眼的，我再来拜会。”说完，令芜央收起布匹，起身告退。
　　篁洌将两人送到门口，转身而回，望着篁洌那修长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青竹回廊之后，炽缱定下心神，与芜央跨上马背。
　　芜央压低声音道：“公主，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以前的你啊？”
　　炽缱转过头，眸子里射出坚定的光芒：“芜央，这篁洌，我是要定了！”说完，打马绝尘而去。
　　芜央目瞪口呆地看着渐行渐远的炽缱，摇头道：“疯了！真的疯了！要知道，他可是你的父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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