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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狂花一地忆春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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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的号角声在飞檐雕梁间萦旋,初升的朝阳挂在檐角,映得沉淀着历史苍桑的琉璃瓦釉光透亮。
炽缱在议国殿前与众臣排好顺序,鱼贯进入恢宏雄伟宽广严威的议国殿中。
皇女成年之后,受到母皇策封,住进赐给的公主府内,并担任重要职位,这是雁女国不成文的规定,而担任了职位的皇女可不用天天早朝,如有急事向母皇禀告,可直接入宫面圣,这是众皇女高于众臣的特权。在女皇的五个皇女中,只有炽珩、炽缱、炽熙受封,四妹炽嫦和小妹炽蔚并未获得职位,也还没有自己的公主府。炽缱弄了个掌向司担着,就是过目上报的民间的各类情报数据,并审核统计后报于女皇,是个繁琐而心细的工作,本来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事,炽缱好几天也没上朝了,可昨晚宫里的宫侍来通传,要她今早上朝,于是不得不起了个大早,跟着众臣进入议国殿。
一抬头,一双如深潭般潜藏着无数秘密的眸子映入眼帘,炽缱的心如遭雷殛,忙不迭地转过头,不敢与他对视,在众臣之前挺拔如松般傲然而立的,竟然是她半月未见的美绝人寰的国师鱼梦寰!
有那么一刻,炽缱的脑袋空荡荡的无法思考,甚至连躯体也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动荡不得。事情像是过去了许久,又像是什么都历历在目,仿若是一般春花秋月般脆碎的梦镜,又分明真实得肌肤间还留有他的温度!
亦幻亦真,到底那一晚她是否真的属于了他?又到底那一晚,是否是她做了一个荒唐而旖旎的梦?
鱼梦寰那张吹弹可破的脸庞远远的在众臣之前不惊匕鬯的美着,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动荡都无法撼动他宁静的一分一毫,也仿佛这世间的情感也无法改变他蛊惑人心特质。忽然,他朝她笑了笑。
炽缱便失陷在他那巅倒众生的笑里,心里一百个朝阳都升了起来,如此的温暖,再坚硬的冰山,也无法冷硬他美到极至的笑意。在他那一笑中,炽缱忘了所有的牵挂的人,包括她一心想要得到的篁洌!
佩环玎当。
侧门一个人被众侍子拥触着走进,一身代表着绝对权利的黑色皇袍,刺绣着张牙舞爪的神兽狮鹫,金丝银线,在黑色的袍底上雕刻得栩栩如生,几欲振翅飞去——这便是雁女国至高无上的君王,她的母皇云裳。
于王椅上坐正,云裳缓缓向众臣扫了一眼。
炽缱收回了投向鱼梦寰的视线,而鱼梦寰却还是盯着她,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炽缱不自然地低下头,心里泛起了在他面前赤裸的感觉,暗自懊恼。自己的第一次可就是给了这个如妖精般蛊惑人心的鱼梦寰,那对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似乎对自己尽在掌握,而自己对他,了解少得可怜。
这个男扮女装的鱼梦寰,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母皇如此信任他?封他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而他又为何要男扮女装?还有,这么多美艳如花的臣子,为何他偏偏选择了自己?是对自己大有情意?还是仅仅一时兴起玩一夜情?炽缱想得头都大了,飘忽的思绪再回到现实中,只见水利司跪在地上拜谢母皇:“臣定当完成皇上重托!”
到底母皇吩付了水利司做什么,她可一句也没听见去,而且在这之前,母皇似乎已经听了两三个人的奏请,并做了决定。炽缱定了定神,不再胡思乱想,再头抬,却还是下意识地向鱼梦寰瞥去,但只看到他挺拔如松的修长背影。炽缱竟然暗自松了口气,如果这该死妖精再看向自己,这就不用早朝了,等着母皇发现自己的异样而作的责罚吧!
视线向王椅旁扫去,与一双小眼对视着,便是刚才俯首恭耳的宫内总勤监戚莫羊。只见她看似温良实则狡狭的小眼弯成一道弧线,与炽缱点点头。炽缱这才真正从鱼梦寰的影响里清醒过来。这戚莫羊定是收到她煞费苦心找到的“风月十二式”了!炽缱也心照不宣地与她点点头。
“缱儿!”一声威严的声音传入耳鼓。
“儿臣在!”炽缱忙向右跨了一步出列,将手中象牙禀顼举到胸前,低眉顺目。
“两天前,貊斐国特使前来,提出和亲之策,说是貊斐国君的小皇爷已至婚龄,你的两个姐姐均已婚配,而你还未大婚,据说那小皇爷俊美非凡,才智气度均不弱于女子,我看,就给你定下这亲事,待选定喜日后,你就带上喜礼,去接那小皇爷来完婚吧。”
炽缱呆呆地盯着女皇。
云裳看到炽缱的表情,有些不快,皱眉道:“缱儿,你没听到朕说的话吗?!”
“儿臣……听到了……”
“貊斐国虽然不比我们雁女国,但貊斐国君最珍爱的小皇爷嫁给你,也不至于损了你的威名,再说,那小皇爷的画像我见过,的确是人中龙凤,缱儿,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炽缱怔怔的,倒吸了口气后才道:“禀母皇,儿臣……儿臣遵旨……”
“众爱卿还有事么?”云裳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敛,那对曾艳冠全芳的大眼周围的黑眼圈,泄露了她通霄达旦寻欢作乐的事实。
“无事退朝——”戚莫羊冷漠得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拖曳着长长的慵懒回旋在空荡的议国殿之内。
炽缱僵硬地随着众臣退出的脚步,一步步走出议国殿,朝升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在均匀地涂抹着一层初生的金黄,就连那长如羽毛般的睫毛上,也染上了金黄,只是眸子里空空洞洞,仿如失去了灵魂。
她梦想中的宛若修竹的篁洌,她梦想中一只奉为丈夫最佳人选的篁洌,而今在母皇一句轻描淡写中,却成为了泡影。她得去娶一个素未谋面,长得不知什么样子的貊斐国的小皇爷,品性如何?又或是喜好如何?她都一无所知,将来又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维持她们的婚姻生活?!尽管女人三丈四君是平常事,可这种被强迫性的婚姻,又能持续多长时间的热度?
炽缱重重叹了口气。
她的皇太姐炽珩,又或是二皇姐炽熙,无一不是政治联姻的。炽珩娶了左仆宰戟泰之子戟纨,以便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而二皇姐炽熙娶了邻国的皇子为夫。炽熙性子冲淡平和,只喜吟诗作画,风花雪月,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可皇太女炽珩品性极差,声色犬马,据说光是私底下无名无份的男人就养了十几个,就更别提太女宫里站得出来的侍君,再者还有几个身世不凡的大家公子为侧妃,那原配的丈夫,想必度日如年了吧?如今,又轮到她了,难道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不幸么?永远都受到束缚,永远都无法自由?
苍湛的蓝天,划过一群墨点也似的禽鸟,是呵,她的自由,她梦里一直渴望自由……
“恭喜恭喜!”一个苍老得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炽缱转过头来,戚莫羊那张苍老而浮肿的脸出现在眼前,细小的眼睛闪烁着不为人知的光芒。
“喜从何来?”炽缱没有心思跟任何人客套,淡淡地道。
戚莫羊笑了起来,那笑意简直就是一只带着几份讨好的豺,在温和的表面下,包藏着鲜为人知的狡猾,或许,这便是她能够在宫里混得到总勤监这样高位的法宝之一。“缱公主就要大婚了,这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被称为世间最大的两件喜事,缱公主贵为皇女,又将大婚,这人生的喜事都叫公主占了,这枝头上的喜鹊,也要为公主您欢叫呢!”
已至深秋,树木萧荒,哪里还来的喜鹊,这戚莫羊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笑了笑,转了话题,眉宇间带了一丝暖昧道:“戚总监,这‘风月’,可合乎你的口味?”
戚莫羊眉开眼笑,就连一贯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哟,这可得多谢您缱公主,可不到居然能为我找到渔之程画的孤本,老臣可是大为感激,这孤本现在可是老臣的心头爱了。”
“这就好,那么,就请戚总监记着当初的约定……”
戚莫羊的细眼里简直能绽出花来:“这个当然,缱公主帮了我这么大个忙,老臣定当竭心尽力为公主办事,你放心,我相信您要的答案,不出三天,定能给您!”
炽缱深深看了戚莫羊一眼,释然一笑:“如此甚好,时候不早了,戚总监也当去膳房看看了,那么本主便告辞了。”
目送炽缱那美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戚莫羊露出深高莫测的微笑。这个世界,谁对自己有利,那她就是自己的主子!看来这次,她是选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