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骏图》门掩黄昏

10、 第十章 飞翔的翅膀 (上)

　　夜幕悄悄在天地间弥漫起幽幽的黑暗，月牙如勾，冷清清将一袭月华洒向大地，为金檐雕栋涂抹上一层霜色。炽缱静静坐在自己寝殿的石阶上，看着那满天的星斗，繁华而孤傲地俯视着大地。青儿和风儿都已经睡了，只有她还在等待着。
　　被母皇处死的影儿的模样又浮在心底，炽缱心里剧痛。仿佛昨天，影儿还跟她一起在夜色微凉的殿外扑着流萤，可是却没想到，眨眼间却已天人永隔。
　　“缱儿……”一声低哑深沉的声音，唤醒了炽缱浸于回忆的思绪，她心一震。这“缱儿”的称呼，不知不觉间仿佛早已离她远去，仿佛所有人都只称呼她为公主了，如今再有人称她为“缱儿”，却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抬头，一双冷硬如谷间最孤独的玄矅石的瞳仁印入眼帘，而那瞳仁的最深处，蕴着深刻的温柔。
　　炽缱笑了，笑靥如花。“鸩影！”
　　在别人面前，鸩影是她不苟言笑的下属，在别人背后，鸩影是玄矅族最后幸存的一直想要重振玄矅的皇子，在炽缱的眼里，鸩影并不是她曾救过的仆人，而是一位宽厚深沉的兄长，永远依赖的、永远想在他怀里撒娇的兄长。
　　“一定是好消息了，对吗？”炽缱一脸期待。
　　鸩影性格最作不得伪，也不擅于说假话，点点头：“走吧，皇太女果然有了动向，原来在她中毒后的第二天，盈妃已经秘密下令把那只私通映安国的老鼠抓了起来，今晚是她的死期了。”
　　炽缱如远山般飞扬的眉立刻皱了起来：“盈妃？盈妃居然也参与进来了？”
　　“你不要忘了，盈妃认的干舅舅左仆宰戟泰可是皇太女的老丈人，可是大力支持皇太女的，想必她也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们了。”
　　炽缱冷笑道：“想不到，盈妃还欠我一笔人情，哈！”
　　鸩影向炽缱走近，轻声道：“走吧，再晚了，好戏可就没了。”
　　异象陡现！
　　鸩影解下身后的黑色大氅，肩部有什么突起顶起，片刻间撕裂了衣服，两道翅膀破肩而出，宛如蜻蜓的半透膜状，隐约间还可见穿插其间的血红筋络，翅膀忽闪着，在月华下诡异而绝美。他微笑着抱起了她，低声道：“走吧……”
　　炽缱只觉得身子陡地腾空，有那么一刻的失重吓得她紧紧揪住鸩影的衣襟，渐渐的才适应过来，鼻尖磨擦着鸩影贴身的衣物，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入，不同于篁洌的那种清洌，反倒是种极温暖清爽。在这种温暖的清爽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安全之感，仿佛天地之间不再有什么值得顾忌。
　　“记得第一次你抱着我飞，是三年前的事了。”炽缱轻轻的说。
　　“三年，足够改变了许多事了，缱儿，你不是三年前的你，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了。你变得坚强，勇敢，果断，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躲在我双翼背后惊怕着电雷的女孩了。”
　　炽缱痴痴地看着鸩影那高直的鼻梁，那双如玄矅石般硬朗的瞳仁，仿佛哑了一般。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鸩影……我永远是三年前的我，你永远是三年前的你，尽管世事再怎样把我打磨得坚强、勇敢和果断，在你面前，我不需要伪装坚强，伪装勇敢，可以尽量放松，不用去想那些让自己黯然的事，永远做躲在你双翼背后惊怕电雷的女孩……
　　炽缱宁愿就这样一直下去，让目的地永远也不会到达，她如此眷恋着他身上的温暖，这是她的母皇、她的姐妹永远也无法给予的。她瞪着美丽的大眼向下探视着莽莽苍苍的原野。
　　“缱儿，到了。”
　　炽缱在心里暗自叹气，两人的身影渐渐向下，落在一块山腰的巨石之上。炽缱刚想说什么，鸩影做了个噤声动作，炽缱极目看去，就着清冷的月光，向下俯看的山谷那边影影绰绰来了一队人，两人忙伏在巨石之后。
　　那队人渐渐走近了，原来是十余个武士押着一个犯人，那犯人虽然身材高大，但多半因为非人的折磨已经萎靡不振，头发凌乱，步履蹒跚地走着，不时一跤跌下去，又被身后的武士拽起来。
　　“这就是那只老鼠么？”炽缱低声问。
　　鸩影点点头，示意炽缱再继续观察。
　　一队人来知巨石下停住，几个武士开始抡起铲锹之类的工具在地上挖着，那犯人大声嚎叫：“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对皇太女下毒！我冤枉啊！我冤枉！”
　　一开始没有人理她，她就那样一直干嚎着，哭得涕泪直流，小腿发抖，屎尿齐下。一个她身旁的武士实在听不下去，骂她：“嚎什么嚎！穷嚎什么！”
　　那人以为得到救星了，一扑爬到那武士面前：“大姐，真的，我没有对皇太女下毒啊，我真的没对她下毒，以前叫我找的孽缠我只找到一份，已经弄给缱公主吃了，谁知道她命大没死，映安国把那孽缠看得比金子还重要，我能搞到一份就已经登天了，我怎么还能弄到另一份去给皇太女下毒啊！”
　　周围的武士动作明显慢下来，其余几个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懔然的表情。看来，这群武士并不知道要处死的这个犯人身犯何罪，没想到从这个犯人口中会得到这样惊悟的秘密。
　　那武士的头环顾了一下众人，催促道：“快挖！刚才的话，她快死了精神崩溃在胡言乱语呢！你们就当耳朵聋了，如果今晚上的事谁泄了半句，哼哼，想必也知道自己小命难保！”
　　众武士噤若寒蝉，奋力挖坑，整个山谷只回荡着犯人临死前的哀嚎。
　　坑挖好后，那武士的头一把揪过犯人，挥剑一砍，那犯人的嚎叫声嘎然而止，身躺似个装了沙子的麻袋倒向坑内，众武士齐心协力把坑填平。
　　那武士的头站出来，又大声告诫：“今晚你们就当耳聋，如果泄露半点，小心诛连九……”
　　那一个“族”字尚未脱口，陡地，武士的头重重仆跌在地，背后分明斜插着一只箭羽。就在众武士和炽缱都没反应过来时，箭矢如飞蝗般从山谷的另一头扑来，有的武士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作了鬼。等箭矢停住，尸横遍野，没有一个活口。
　　炽缱看得心惊肉跳，半晌才依在鸩影的怀里道：“呵！真够毒的！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佩服！”
　　“你的敌人这样的歹毒，你更应该小心了。”
　　炽缱抚了抚鸩影壮硕的胸膛，笑靥如花：“有了你，我还怕什么呢？”
　　她的目光投向远方清泠的树林。
　　影儿，我又为你报了一个仇，害你的人，我将会一个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