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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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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瘦弱到一定程度,是很难分得清楚性别的。
还有满脸污迹与冰霜,头发杂乱如枯草,男人也未必有闲心去修剪打理自己的头发,不合身的破棉衣往外一裹,就更难辨雌雄。
阮星雨隔着火光去看少年的脸。
平心而论,少年长得不算差,只是太瘦,面颊都有些凹陷,头发枯黄,只有一双眼睛亮入星子。
纵然如此凄惨的模样,看着少年的脸也说不出一个“丑”字。
但凡稍微圆润一点,少说也是个清秀佳人。
没有女孩子不爱漂亮,被人夸奖好看,就算面上不显,心底也得美一会儿。
但这种小乐趣的前提是在一个和谐而安定的社会上。
光是听见阮星雨的话,少年的脸色便刷得惨白,好像“女孩子”三个字是什么骇人的诅咒。
少年僵硬着身子,额头冷汗流得更凶,直至火堆里传来一小簇爆裂的声响,火星溅到她的衣摆上,她下意识甩开,也慢慢回过神。
对面的阮星雨也是个女孩子,她刚来没几天,身上作为女性的特征还算明显。
而且阮星雨是她的救命恩人。
少年在条件反射般的惊骇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情绪,再张嘴的时候嘴唇哆嗦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的“嗯”。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不清楚,她又点了点头。
“你不要跟别人说。”少年小声恳求道。
“放心,我不会的。”阮星雨答应下来,其实她心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找一个男人同行,哪怕对方救过她也一样。
本能的怀疑与敌意是很难消除的,日后也少不得一些麻烦。
是女孩子的话,阮星雨反而骤然间就安下了心。
阮星雨坐直了身子,离火堆近了些,也能更清楚地看清少年的脸,她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阮。”
“阿珩。”少年说道,“我叫楚珩,你叫我阿珩就好。”
楚珩看出阮星雨是刚来一零二星系,很多事情似乎并不怎么明白,便趁机跟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头一条就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性别。
阮星雨一边回忆着剧情,一边听楚珩讲述贫民窟的潜规则,逐渐明白她为什么对性别这么讳莫如深。
剧情里面的一零二星系当中,女性占比相当少,只有不到两成,其中拥有异能的还不到一半,所以女主作为女性治疗异能者,buff叠满,自然十分受欢迎。
但这里的女性指的是被星系正经承认的公民。
至少本身就是异能者或者贵族,再不济也是异能者的后代,身上携带着能够觉醒异能的基因。
与她们结合生下的后代,基因优良的概率很大。
这些人与没有身份也没有力量基因低劣的底层贫民自然是天壤之别。
贫民窟里遵循的完全是另一套更为原始的规则。
这里男女比例趋近于平等,然而这个地方没什么法制可言,朝不保夕,更没有什么组建家庭传宗接代的执念,女性对于男性来说,首先是竞争对手,其次是泄|欲的工具。
这里的人都是普通人,男女之间的体质有着天然的差距,女性自然而然成了受到压迫的那一方。
除了少数几个相貌过人,靠着出|卖|身|体傍上区域老大的女人敢光明正大地以女人的身份出现,剩下那些靠艰苦活计活命的女性都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性别,否则只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
尤其是黑户,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过问是因为什么死的。
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的是,最底层的这些如矿民之流,都忙于挣口饭吃好活命,通常不会随意挑事,稍稍体面些的贫民都会嫌弃他们穷且脏,不怎么乐意来往。
再加上营养不良瘦骨嶙峋的,只要不去路上大张旗鼓地宣扬什么,通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楚珩也是因为曾经亲眼看见一个姐姐惨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才对此格外的紧张在意。
这部分是系统的剧情里所没有提及的。
在那些剧情里,女主视角见到的所有人物大体上可以刻板地分为两类,一男人——好人、救命恩人、后宫,二女人——恶毒女配、炮灰。
拯救主角表露善意的永远都是从天而降的男人们,而女主后期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源自于恶毒女配的嫉妒,下至贫民窟的底层女性,上至星系帝国的王妃皇后,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她看得顺眼,总要想尽办法去找她的麻烦。
——看着就十分荒谬的情节。
阮星雨对此不做置评,前世系统拿假剧情骗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以她两辈子的经验来说,大多数情况下,总是女性更有同理心一些。
前世每每当她走入绝境,心怀善意伸手拉她一把的,也全部都是女性。
所以阮星雨并没有把女主如何如何受男人欢迎,又如何如何招女角色讨厌的事放在心上。
无论男女,靠人都不如靠己。
生存这个最基本的前提下面,为了男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是最愚蠢的事情。
楚珩的提醒也让阮星雨对现下的处境多了几分了解。
在实力还不够强大的情况下,过分张扬逆流而行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首先要活下去,其次就是要变强。
阮星雨心底渐渐有了些盘算。
楚珩守了前半夜,阮星雨闭上眼睛小憩了一阵,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之后,便叫楚珩也睡一会儿,换了她来守后半夜。
其实楚珩也早就累得不行,精神一松懈,几乎秒睡。
还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
阮星雨看着她险些被火堆燎到的衣角,抬手帮她拨到一边,再看她睡得昏沉,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燃烧的火堆发出噼啪的轻响,大狗在旁边也渐渐打起呼噜。
阮星雨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看到火光后面楚珩沉睡的面容,心底才渐渐有了些穿越到新世界的实感。
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楚珩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中间的火堆刚熄灭不久,还有些余温。阮星雨靠着岩壁假寐,一听见楚珩扑棱起来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楚珩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睡这么久的……”
阮星雨摇了摇头:“睡好了才有精神。我本来准备再过五分钟叫你。”
远处稍高一些的雪坡上已经可以看见一些移动的黑点。
又一批矿民已经上山了。
楚珩一个骨碌爬起来,小心地灭掉火堆,将岩洞深处的一些干柴和火石分开藏好,再探出头去看,确定没人注意,她又垫着脚掸下岩洞上方的积雪,又把地上的雪块往上堆了堆。
把洞口重新掩藏好,楚珩带着阮星雨去找矿洞。
雪原上常年暴风雪肆虐,更麻烦的是随之而来的各种怪物,无论是架设机器,还是请身份尊贵的异能者来这种恶劣的环境工作,在这里都是不现实的事。
于是这项工作便被派发到了难民与黑户的头上。
身为矿民,他们自然也是需要采到矿石交差的,采不够量就没有积分。楚珩家里还有个弟弟,她不能空着手回去。
楚珩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经验丰富——那个岩洞就是她过去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好几次遭遇风雪或者其他意外的时候,她都是藏在那里躲过一劫的。
她也很清楚怎样工作最轻松方便,而且不引人注意。
楚珩领着阮星雨在她常去的几个矿洞周边逛了一圈,最后某个偏僻的小岩洞里捡了一堆矿石。
“这个地方虽然偏一点,矿石品质也很一般,拿不到额外的奖励,但这些石头重量最轻,而且一有暴风雪它们就会自己从岩壁上脱落,不需要再爬上爬下地用锄头挖……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丢下跑路都要比别人快一点。”
粉红色的碎石最大的不过成人手掌大小,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形状千奇百怪,几个堆在一起就很占空间。
但正如楚珩所说,这些石头重量很轻,有点像是塑料的质地。
这些石头她们就暂时用衣摆兜着,直到装不下了就停下来。
暴风雪刚过去的时候,工具补充不及时,采矿的要求会稍微宽松一点,就算不够量,也只会扣上一个积分。
虽然也叫人肉痛,但好过空手而归。
加上参观讲解的时间,两人抱着一怀矿石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跟上今天这一批矿民的尾巴。
越往下走,雪层越薄,一片裸|露的黄土之后,便是连成片的绿色草皮,小路两边开满了鲜花,更远处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林。
前面的人走到这里就脱下了厚重的外衣,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长衫。
也有人停下来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气喘吁吁地背着竹筐匆匆赶往记分处。
今天山脚下的出入口处只坐着一个记录员,旁边摆着几个大框,矿民们按照颜色将矿石倒进对应的框里,然后从记录员那里领对应的积分和营养剂。
少部分有身份芯片的人只需要抬起手,用类似手表一样的手环在机器上嘀一声,积分就自动到账了。
剩下的黑户领的就是硬币似的小牌子,一个牌子代表一个积分,可以像钱币一样直接用来交易。
记录员是个独眼龙,瞎掉的那半边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余下的一只眼睛半吊着,有些死气和阴沉。
前面的矿民走过时,他最多抬下眼皮,便机械性地抬手发着积分。
直到楚珩和阮星雨走到近前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眯着眼睛看着楚珩将衣摆里兜着的粉色矿石放进框里,然后又转头仔细打量了阮星雨几眼。
那一瞬间,阮星雨产生了一种被凶猛的猎鹰盯上的错觉。
“新来的?”独眼男人语调古怪地哑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