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浮云小猪

26、依旧

　　还未走进，宫墙堆得像山一样，直挺挺地朝晚珠压下来，即使晚珠长高了，这些建筑仍教晚珠透不过气。
　　“哎呦，我的好郡主！”一群内监宫女早早地等候在宫门口，为首的殷内监刚看到晚珠牵着马，像一个小黑点一样靠近时，就大叫着迎了上去。
　　晚珠不知道是在叫自己，疑惑地向身后看了看，发现那群人的目标是自己后，浑身不自在，面上仍赔着笑：“辛苦公公来接我，耽误了公公的大事。”
　　“郡主好客气！”殷公公操着一口公鸭嗓，瓮声瓮气，他本来手都伸到了马缰绳上，想替晚珠牵马，忽而又改了主意：“郡主若嫌走的累了，不妨先上马。”
　　晚珠摇摇头：“没有这个规矩。公公方才叫我‘郡主’，想必不是一时口误？”
　　殷内监作势要打自己的脸：“瞧我这记性！您还不知道，咱们娘娘要被册封为昭仪了！”
　　六宫之中，昭仪仅仅位次于皇后，柳皇后形同虚设，那晚明霞就是实实在在的后宫之主。憬儿是唯一的孩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立为太子，想到这里，晚珠眸色一暗，自己这是做了得道升天之人身边的鸡犬了。
　　殷内监见晚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她是走得累了：“那群奴才实在该死，说什么因为您没有册封，不得在宫内乘轿，真是目中无人！”
　　晚珠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殷内监仿佛得了鼓励一般：“本来陛下娘娘是要亲自接您来着，只是午后小殿下闹着不肯睡午觉，陛下和娘娘一直待在有梅宫哄着小殿下，一时脱不开身。”
　　“我是罪臣出身，又是晚辈，怎能劳动陛下娘娘。”
　　“哎呦，您是折煞奴才呢，谁不知道姑娘是洪福齐天，命里的富贵！”殷公公稍稍靠近晚珠，低声说：“有这么个宠冠六宫的晚昭仪，还有小殿下这么个兄弟，您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晚珠愣了愣，突然想起眼前的殷内监就是以前在天渊阁的管事公公。
　　原来还是故人，晚珠在心底嗤笑一声。

　　憬儿该有五岁了，晚珠这么想着，老远就听到有梅宫前一片吵嚷。
　　“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小男孩儿穿着金绸做的衣裳，颈上挂着一块美玉，看起来就像个瓷娃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慧黠的神气，不太像晚明霞，估计是像父亲。
　　这就是云憬给姐姐的第一印象。
　　云憬身旁的内监趴下来，道：“小殿下上马呀！”
　　云憬嘟起嘴巴：“我要真的，不要假的，母妃说了，姐姐回来就有马骑，我要骑马！”
　　云憬兀自闹着，看到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孩子。

　　所有人都向晚珠看去，一瞬间鸦雀无声，晚珠已经出落成一个高挑清丽的少女，站到哪儿都像是一幅画。她连裙子也没来得及换，裙角沾着灰尘，但众人只盯着她的脸，别的倒也没注意。
　　晚珠耳力极佳，早就听到了云憬哭闹的内容，赶忙命殷内监把马牵走，不要让云憬看到，剑早就被禁卫没收了，自己两手空空地走到弟弟身边，默默打量起对方来。
　　云憬年龄虽小，可是已经知道了“尊卑”和“行礼”，除了父母，谁不对他行礼，就是不尊重，晚明霞就是这么教他的，可是他发现对方长得很像母妃。
　　云憬的不悦声很稚嫩：“你是谁，怎么长这样？”
　　晚珠笑了。

　　云憬没有等到晚珠回答，晚珠已经朝着北方跪了下去：“晚珠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云岭岚和晚明霞已经相携着走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云憬一直盯着晚珠看，连饭也不肯好好吃了，一旁的姑姑急得满头大汗，晚珠见状，道：“把碗给我，我来喂。”
　　云岭岚道：“你累了一天，先吃饭吧。”
　　晚明霞笑道：“看来憬儿很喜欢姐姐啊。”
　　云憬拉拉晚珠的衣角，仰起脸问道：“姐姐，我要大马，我要弓箭。”
　　“姐姐可没有带弓箭大马啊。”
　　云憬不死心道：“你骗人，娘说了，你回来就有的。”
　　晚明霞扭过脸去：“石兰，带憬儿去睡吧。”
　　“我不困，我不要睡！”云憬闹起来，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好好，父皇带憬儿出去骑大马，好不好？”云岭岚放下碗筷，抱起儿子，把手放在云憬后背轻轻拍打着，安慰儿子。
　　云岭岚让晚明霞和晚珠继续坐着，带孩子出去了。

　　有梅宫突然变得很大很空。
　　晚珠觉得云岭岚老了，老的像一条驯顺的老狗，不像个皇帝，而晚明霞脸颊洁白饱满，嘴唇柔软鲜艳，依旧绚烂夺目，仿佛一朵永不开败的蔷薇。
　　晚明霞没有什么表情,晚珠心里攒了一千句、一万句话，可是就像是没有口的酒瓶，怎么也倒不出来。

　　母女两个没想到，云岭岚把孩子哄睡着后，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云岭岚和晚珠说了很多话，晚明霞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好像云岭岚才是和晚珠有血缘的人。
　　“我不累，你知道周恕之给玉韫的评语是什么?”云岭岚话语里透着喜悦和兴奋:”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真是不枉姐姐给她起的小字。”
　　晚明霞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宁美人前两天跟我说，说他们大公子想娶玉韫。”
　　晚明霞对晚珠说：“你见过的，在太学。”
　　晚珠不好说自己对宁公子没什么印象，大约是个白净的书生样子吧，她上课总是和云慎、柳衡他们坐在一起，又忙着练武，根本没工夫去认识什么公子少爷。
　　云岭岚道：“玉韫还小，再读几年书再说，这事不着急。”
　　“可是，我女儿总要嫁人吧，总不会一辈子待在山上不出来了吧。”
　　倒不是晚明霞觉得读书无用，可是世道如此，能活成长公主的女子又有几个？这世上不缺才女，到最后不也是和寻常人一样成亲生子吗?
　　云岭岚一愣：”你是怕她一条道走黑了?可是，可是这还是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思。”
　　“到时候再说吧。”晚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到时候再到时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