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浮云小猪

113、女主

　　青川。
　　"我不许你去，皇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臭名昭著的□□罢了！"高素节抓起空碗就朝江岑头上扔去，自从父亲高林去世，江岑对高素节就冷淡了起来。
　　高素节如愿和江岑成亲后，感到大失所望，她原来梦寐以求的是一名盖世英雄，但江岑自从逐渐取得了青川的掌控权后，就逐渐地沉浸在日常琐碎的事务中，他关心开路架桥，关心盐铁。高素节还发现，江岑没读过几本诗书，读的都是些时务策，趣味和修养比她死掉的丈夫还不如。高素节让侍女清风和明月搬来一箱又一箱书，摆在自己的闺房里，她不喜欢四书五经，成日地看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和诗词歌赋，再不然就是弹两下琴，对着院子里的花草长吁短叹，对着侍女们抱怨自己是"忧思成疾"。
　　手下有个府兵讨好地给她送来了一只半大的狗熊，灰黄的毛皮，因为是新猎来的，身上黏黏糊糊还粘着树皮和草根，高素节本来想呵责那个没事找事的府兵，但是那双熊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高素节的气儿，也就消失了。
　　高素节把让人把糕干、蛋黄和米汤混在一起弄成糊糊，自己亲自喂养，那只熊有时候不肯吃食，高素节只好嘴里哄着"大乖乖，小乖乖，好歹吃一点东西呀......"清风和明月都觉得自己主子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
　　"我的熊都比你听话，江目遥，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高素节骂道，高远，高辽等高家子弟巴不得高素节和江岑闹翻，但是高素节在家里闹归闹，在明面上还是和江岑同仇敌忾，比起江岑她更讨厌那些趋炎附势的族中子弟，她爹才是家主，高林死了，她就是女家主，谁也不许来沾边，只有江岑地位稳固，她吟风弄月才能继续下去。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高素节又弄来一群哈巴狗，两只鹦鹉，三只孔雀，她的院子热闹得很，几乎不需要江岑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
　　就奇葩程度而言，高素节不输云悯。云悯死后，按理说玉水伯江岑需要代表高家进京奔丧，但是高素节最近觉得自己眼皮子老是跳，仿佛江岑一去就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高素节想了想，决定让副将高远替江岑去，这是很给高远脸面了，高远没理由不答应。
　　江岑说这不合规矩。
　　高素节气不打一处来："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规矩，派个人意思到了就行，谁计较青川这个穷地方！要是晚珠死了，我看还值得进京庆贺一番，但是她那个没实权的丈夫嘛，哼哼，还是算了！文鸣，你是师爷，还不劝劝你主子！"
　　高素节她堂妹高敏节硬是塞给了殷凤殷文鸣，这高敏节在高素节面前伏低做小惯了，高素节把这堂妹子看成奴才，把殷凤看成是江岑的奴才，自然不需要照顾对方情绪和脸色。
　　殷凤一副浑浑噩噩，听不到看不见的模样，唯唯诺诺道:"是，是。"

　　云憬来信说自己在东都永定修佛寺，就不去盛京了，按辈分，云憬是云悯堂弟，但是按身份，云憬是先帝，而且是云岭岚的嫡子，在云氏皇族中最为贵重，没有给云悯奔丧的道理。
　　云憬还在信上说，自己又准备出家，他把自己的头发剃掉，夹在信里寄给晚珠，晚珠收到信，整个人都被气疯了，她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渐渐变得不可理喻。晚珠把傅如叫进宫一通好骂，抬手就把云憬的头发扔给了傅如，这才从傅如口中得知两个人已经决裂。
　　"老师，"晚珠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你是鹤闲的太保，鹤闲在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你和克忍,怎么会弄到如今这个地步......"
　　傅如把两手摊开:"我也想知道。"见晚珠瞪着他，他马上改口:"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
　　傅如对幽州和并州的情况一半一半地给晚珠说了，重点是王忠和傅眉如何不老实，明里暗里给他下各种绊子，云憬给他一天十几封信，但是他没回几封，后来云憬就不怎么给他写信了。
　　晚珠在屋内来回踱步，终于没忍住问:"信美,你到底是不是......那个？"
　　傅如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什么跟什么啊，我向你说我这个官当得多么艰难，你倒好！替云憬......"
　　"所以你到底和鹤闲是不是......我是他姐姐，喜不喜欢，你让我给他说明白，趁早断了他的念想。"晚珠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啊，那你跟我说明你和乌木樨的关系，说明和江岑的关系，说明和姬烨的关系，再说说和周大人的关系......"傅如不依不饶："盛京病了，大衍病了，咱们谁能逃得过？一丝情意里必定缠着千倍百倍的怨恨，你问我把怨恨抽去还剩什么，我想也只能是，欲望。"
　　"我年幼时和堂姐关系很好，但是现在，堂姐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玉韫，说不定哪一天，你也想把我拉下马，取走你递给我的荣耀和显赫。人和人的关系本身就是无定的，纠结于此根本毫无意义，当我站在幽州和并州城头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自己厌倦了和云憬在一起的时光。"
　　晚珠听得后背一阵发凉。，她摆摆手,疲惫地说："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晚珠想了想，又补充说："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我看你的性情似乎变了不少。"
　　傅如反问："依玉韫看，我的性情是怎么样的呢？"
　　"我以为你是和我弟弟鹤闲一样的人，讨厌庸碌。但是你比他随和，也更超脱洒落，是绝好的师友。信美，我真的很希望我们一直都是。"
　　晚珠也不知道自己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她希望傅如觉得她是真诚的，她不想失掉傅如这个朋友。
　　葡萄悄没声儿地把琉璃殿的所有灯都点亮了，晚珠有时候看奏折看到很晚，琉璃殿是最费蜡烛和灯油的。葡萄是乌木樨专程搜罗来送进宫里的，自然成为了晚珠的人，但葡萄比别的侍女和晚珠更有一层关系。
　　葡萄打了一个哈欠，石兰在一旁刺道:"我们都还没功夫休息，你倒先困了，还不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杜若扯了扯石兰的衣襟:"你跟她置气做什么呀。"石兰索性当着葡萄的面道:"你少摆出一副轻狂样，先帝横死跟你脱不了干系，没拉你殉葬都是好的！"
　　葡萄的眼睛黑如一潭死水，泛着幽幽的冷光，她撇撇嘴说:"不殉葬是我的本事，更是娘娘的垂怜，姐姐有空跟我在这儿拌嘴，不如想象法子替娘娘分忧。啊，姐姐如今可三十多了，或求着放出宫，或老死在这里当个老嬷嬷，都到这个年纪也该为自己打算些，没来由吃一些酸醋做什么呢，对谁也没好处不是？"
　　杜若笑着圆场:"你嘴倒伶俐，怨不得先帝喜欢，娘娘也喜欢。我们两个早年跟着娘娘的母亲晚昭仪，如今晚昭仪去了，我们自然跟着娘娘，纵然当一辈子老姑娘老死在这宫中也是心甘情愿的，不劳妹妹费心了，倒是你这丫头，总说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呢？"
　　"我？我原是被朝云公主搜罗来给娘娘的，后来巧合到了先帝身边侍奉，"葡萄眼中的光芒暗淡了几分:"我有个大姐姐叫白桃，早年为了养活家人进宫，听说她生前和娘娘过从甚密，你们可知道她的事么？"
　　石兰愣了一下说:"这可巧了，我们原先都是伺候晚昭仪的，白桃对娘娘最为忠心，娘娘入青要山太学时，白桃还跟了过去。"接着，杜若也感叹:"缘分，缘分呐。"
　　葡萄可不这样想，她早年和大姐姐相依为命，白桃是为了一家的生计这才进宫的，后来家境渐渐好转，家里来信让白桃求着出宫，白桃竟然拒绝，说是要照顾主子。葡萄当时心里就不舒服，怎么会有人甘心给别人当牛做马呢？白桃死后，晚珠差人送了很多金银到白桃家中，但是晚珠对于白桃的家人一无所知。
　　葡萄对晚珠送来的钱财嗤之以鼻，可没料想家境渐衰，她又得到这个该死的皇宫里谋生，葡萄本来想讨得云悯的欢心，可是没想到云悯如此不济事，身子本来就经不起作，还偏偏茶酒不离身，成了一个短命鬼。
　　不过，葡萄眉毛一动，皇帝死得确实蹊跷，可见纵然是皇帝，也是禁不住人家暗害的，但怎么就没人害晚珠？葡萄可不能归结为晚珠人缘好，她决心趁此机会好好研究一番。只可惜杨梅不知道去哪儿了，满宫里如今竟没个说话的人，还要成日受石兰那个老女人的鸟气！
　　葡萄冲着琉璃殿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咱们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