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忘了》卓卓一口烟

19、第 19 章

　　19

　　从铲斗跳下来，魏栖音看到白景仁，穿着军绿色雨衣，顶着风雨，弯腰薅堵在下水道的淤泥和杂草，水位到了他的胯部，他每用一次力，脸就埋进泥水多一分。

　　也不知道吐了几次脏水，才疏通好，水面急速形成漩涡，水位线肉眼可见的下降。

　　白琛和宋陆延也看到了，面上没什么表情，都习以为常。而魏栖音心里五味杂陈。

　　来来回回耽搁不少时间，魏栖音也在本校考，只是考场在校区第一栋一楼高一三班的教室，几乎进校门几步路就能到。她踩着点进考场，宋陆延比她晚三分钟。

　　铃声响起，他们迈入人生崭新的篇章，雨滴敲打着玻璃窗，一个个格子间般的教室静悄悄得，唯有中性笔勾画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监考老师小心翼翼地脚步声。几座四四方方的规整建筑物笼罩在巨大的水雾中，寂静神圣，不容任何人亵渎。

　　一股强大的东方磁场守护着他们。

　　对宋陆延来说，这是他实现理想的唯一通道，对魏栖音来说，这是场脱离过去奔向未来的唯一捷径。

　　高考结束后，住校的毕业生开始收拾行囊，晚间八点，走读生相约来帮忙，宋陆延和魏栖音离得近，跟去看看是否有用武之地。
　　毕业班这层宿舍男女混住，中间隔着铁门，为了方便接送学生和收拾垃圾，此时铁门大开，走廊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男生往女生这边瞧，女生往男生那边瞄，热闹喧嚣。

　　魏栖音帮林冉整理书本，林冉收拾床铺，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林冉估分六百出头，能考个不错的211院校，魏栖音觉得她完全没问题。

　　林冉的同学录压在一摞课外读物的最下面，魏栖音眼尖看到后，费力扯出来递给林冉：“这可是同学录，丢了可就没了。”
　　林冉赶紧抢过来，抱在怀里，拍着胸口虚惊一场的样子：“找了好几天没找到。栖音，你可真是我的福音。”
　　魏栖音揶揄道：“这么宝贝，有秘密？”
　　“哪有。”林冉红着脸。
　　这下，魏栖音更好奇了，凑过去瞄了眼：“被我说中了？”
　　为了以正视听，林冉把同学录递给她，故作大方地：“看吧。”
　　玩笑要有度，魏栖音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开玩笑的。”

　　“毕业快乐”，一声吼叫自窗外传来，两人双双偏头看过去，只见漫天飞舞的卷子和撕碎的课本，随后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毕业快乐。”
　　群情鼎沸，像脱缰的野马肆意狂欢。
　　今夜，她们意识到毕业即分别。

　　林冉被这闹哄哄地氛围感染，她默默翻到同学录最后一页，小声对魏栖音说：“栖音，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油黄色的纸张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祝鬼点子最多的你，毕业快乐。——宋陆延”，宋陆延三个字，用粉色爱心贴纸围住。
　　她盯着魏栖音：“他没答应扮梁山伯。对不起，我食言了。”

　　魏栖音从她讳莫如深的眼睛里读懂一些不可说的东西。
　　三年同窗生涯，魏栖音不是闷葫芦，班里谁暗恋谁，谁和谁是一对，她都一清二楚。印象里，林冉是个飞扬跋扈、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女汉子，与深沉内敛的宋陆延，南辕北辙。

　　“没关系。”魏栖音满不在乎：“我跟宋陆延没有仇，他没有义务为我们的赌注买单。”

　　一切收拾完毕，林冉坐在床铺等父母接，天色已晚，魏栖音没陪着先行离开。刚出宿舍门，被一个毛头小子撞个满怀，对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往魏栖音怀里塞了张纸，随后慌里慌张转身就跑。
　　跑到楼梯口，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兴奋地对自己朋友说：“我做到了。”
　　魏栖音愣了下，翻开字条——魏栖音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字后面“喜欢”被划掉。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甚至那人的样貌，她都没来得及看清。

　　好似完全不需要她回应。
　　暗恋，是盛满孤独、藏在心底，一个人的狂欢。

　　宋陆延在走廊那端看了许久，直到魏栖音转身，二人视线相撞，魏栖音走过去问：“可以走了吗？”
　　“去趟班里，老葛找。”

　　老葛和宋陆延在办公室谈话，老葛先问他高考估分多少，听到宋陆延的回答，老葛很满意，握着常年不离手的蓝色保温杯，连连称赞，兴奋上头，拉着宋陆延诉衷肠，从高一讲到毕业，再从过去畅想未来，情感充沛，叫人悍然。

　　一个小时后，宋陆延终于被释放，魏栖音站在窗外看夜空中的繁星，听到脚步声，她歪头看去。
　　迎着昏黄的楼道感应灯，宋陆延屈步走向她，男生姿态散漫、身形清瘦，头发黑浓且张扬，鼻子高挺，五官轮廓流利，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熠亮深情。

　　感应灯在喧嚣的楼道里，明明灭灭，光影投在少年身上，神秘莫测。

　　惹眼招人，怪不得连林冉都跟着沦陷。

　　两人靠在一起，宋陆延翻身仰视天空，纷纷飞落的白色碎片，遮住他的视线，除人声还能听到嗡嗡地蝉鸣。
　　少许穿堂风吹过，魏栖音指尖顺顺乱飞的碎刘海，问他：“有没有收到毕业情书？”
　　“没有”宋陆延摊摊手。
　　“不可能吧。”魏栖音惊讶地质疑。
　　“真的没有。”
　　顿了几秒，魏栖音迟疑地又问：“高二那年，你辞演梁山伯，是因为赵书楠吗？”
　　因为不能跟她搭戏，所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宋陆延微微蹙眉。
　　“同学们都这么想。”
　　宋陆延单手支着下巴，想了许久，才开口：“我得到的消息是你同意演祝英台，我才答应的。”

　　当初那出大戏，确实先找的魏栖音，可她果断拒绝了，中间应该不会有误会，她沉思中，宋陆延继续说：“后来听说你辞演，我就跟着辞演了。”

　　回想到林冉那个对不起，魏栖音登时灵台清明，连忙问：“谁告诉你我同意演祝英台的？”
　　“林冉。”
　　“你后来怎么听说我辞演的？”
　　“林冉说的。”

　　一切线索串联起来，她彻底明白过来，原来林冉在传递她和宋陆延的消息时打了时间差。她拒绝的时候，林冉告诉宋陆延她参加，她同意的时候林冉又告诉宋陆延她辞演。

　　她后背一层冷汗，想不到热情如火、坦率敢言的班长林冉，在十几岁的年龄竟有如此手段。
　　她们不过是念高中的孩子们啊！

　　宋陆延见她神色恍然，似乎也察觉出问题：“不是吗？”
　　班里的八卦换了好几版，众说纷纭。宋陆延有自己的交友圈，不太关注这些，况且林冉在班里的口碑颇好，任谁都不会怀疑。

　　魏栖音没往下说，毕业了，有些事说开反而不好，过去的事揪着不放也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她认清她，就够了。宋陆延见她缄默不言，胸中了然。

　　解决了藏在心底的疑问，魏栖音打开话匣子般，饶有兴趣的反将他一军：“为什么我辞演，你也辞演？”

　　宋陆延眸光忽地转黯，默了两秒，才缓缓说道：“跟你熟。”
　　今晚的魏栖音格外活泼，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她再问：“你那天抽烟，在烦什么？”

　　宋陆延耸耸肩，逗她：“怕你半夜跑了？”
　　接着追问：“我为什么会跑？”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想知道。”
　　“那么犟，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哄好你。”
　　“啧啧，我哪里犟？”
　　“又来，我拒绝回答。”
　　“为什么？”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吵吵闹闹的走廊，余音未消，夜里蝉鸣聒噪、毕业歌划破长空，注定难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