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后的NPC》佛罗伦刹

15、小叔叔5

　　苏为一直信奉只要能时时刻刻善良、勤奋、诚实、有责任心，只有她按照思想品德书上教的去做了，别人有的她总会有。

　　因此她沉默、忍让，像个谁都能戳一下的软包子，自从跟着被白芸扫地出门、成为异乡客的开始，她就成了一个罪人，她没资格生气，没资格抱怨。

　　但吴今生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她的道德在他身上不应该作数。

　　苏为激动地搬起房门口被吴今生踹碎的门板，朝他身上砸下去。

　　“吴今生，你就是个烂人！垃圾！”

　　吴今生用胳膊挡住了苏为砸下来的门板，胳膊被木刺划开一道口子。他感受到苏为的愤怒，没有抵抗。苏为把屋里能用来扔的东西都扔向他，扔到自己筋疲力竭，终于无措地坐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她被吴今生绑了三个小时，根本没有人管她死活。

　　如果吴今生不回来，等白芸回家，看到的就是一具饿死的尸体。

　　她轻声说：“垃圾。”

　　这一句，不是在骂吴今生，而是在说她自己。

　　吴今生用枕巾包裹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想找根烟来抽，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无力地站起来，走到苏为的身前蹲下来，轻轻把她抱在怀里，“你别哭了，我没跟□□的人混，明天我跟你回去上学。”

　　吴今生的怀抱是苏为从未触及过的厚重坚固，就像家乡的远山。

　　她被他身上干燥的烟草味包裹，吴今生是个堕落固执的烂人，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怀抱，给了她一个出口。

　　“吴今生，我相信你没有混□□，但是送这种货太危险了，你要是想好好上学，就不要再半夜给人送货了。”

　　吴今生失笑，“我好不容易干稳了一个行当，现在不干，哪来的钱还债？”

　　“社会上难道就没有正经行业了吗？之前你不是在跑出租车吗？你现在成年了，可以光明正大当司机，你做饭这么好，还可以去餐厅做厨师，做保安，你要是嫌挣钱慢，等我高考完了，我可以打工帮你还债，咱们脚踏实地，肯定能还清你妈欠的钱。”

　　吴今生松开苏为，向后微躺着，脸上带着一层莫名的笑意。

　　苏为看向他：“你笑什么？”

　　“我高兴。”

　　吴今生不是一个会表达自己的人，苏为注意到，每次他和徐丽林小宏他们在一起，他都很少主动说话，他从不参与他们的嬉笑怒骂，别人说的过火了，他才会说一声“行了”“可以了”“够了”之类的话。

　　他的年纪不比他们大，却像一个大家长。

　　苏为没有问吴今生高兴什么，只要他肯回到学校，不和□□接触，她就功德圆满了。

　　“苏为，我可以跟你回学校，但我没指望上大学，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苏为虽然天真，但也不指望两个月就能把吴今生送进大学。但这个社会肯定不是只有上了大学才能走正道的，就像白芸和吴芬，正说明大学文凭只是一个起点，而不是终点。能让一个人最终被人记住、被人敬佩的，始终是内在的品格，是一次次选择，而不是一次选择。

　　当然，是选择跟随主流，还是另辟蹊径，考验的是承担风险的能力。

　　如果你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那么，你必须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这是吴今生有，而苏为没有的。

　　苏为说：“吴今生，我相信你就算不念大学，也能过你想过的生活，但是不能因为这样而逃避高考。”

　　两人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吴今生安安分分拿到高中毕业证，参加高考，不管结果如何，苏为都不能再管他。

　　协商结束后，苏为说：“吴今生，我家现在什么都有，你住过来吧。”

　　吴今生恍然想起徐丽讲的那个关于《巫婆的糖果屋》的比喻。邪恶巫婆用糖果饼干搭起一座甜美诱人的屋子，吸引无知的兄妹进入她的屋子，打算吃掉他们。

　　苏为让吴今生住进来，确实有个自私的理由。

　　吴今生比她高大、比她坚硬，在对年轻女孩满是恶意的世界里，他能够成为她的盾牌。她不需要他善良，不需要他诚信，不需要他有自己的意识——就像游戏里的NPC。

　　在高中的最后阶段，吴今生老老实实回到了学校。

　　男生比苏为理解中的更爱面子，吴今生之前在班里一直充当着“大款”的角色，现在全身上下就剩二百块钱，也不肯让人看见他在食堂啃馒头。

　　每天骑自行车上学放学、吃饭就吃挂面、馒头、白粥之类的，二百块钱可以花很久。但吴今生不乐意，他要卖掉自己的送货的摩托车。

　　那辆摩托车实在是土到不能再土，可苏为却觉得吴今生很喜欢它。

　　苏正康喜欢看武侠电视剧，苏为也跟他着看，如果吴今生是在江湖游走的武林中人，那它的那辆小摩托，就像是一匹饱经风尘的马，载着他游走四方。

　　“要不然别卖了，我助学金卡里还有一些钱，够咱们花到高考，等高考结束了咱们就去打工，我打听过了，我可以去当家教，可以当服务员，还能替有钱人写作业，还可以给杂志社投稿——对了吴今生，你知道我会画画吗？我画的很好。”

　　两人自打相识以来，苏为的脸就像是粘在了课本上。

　　吴今生问：“你有这才能怎么不去报艺考？”

　　“我就算考上了也念不起，吴今生，别卖摩托了，咱们不是走投无路。”

　　“我卖摩托车又不是去卖血卖器官。”

　　说的也是。

　　周六，两个人把摩托车骑到旧货市场里，吴今生和老板娘讲价还价半天，终于以五百块的高价卖出。

　　“走，请你吃大餐。”

　　两个人在外面吃一顿饭，至少三四十。

　　苏为指向旁边的农贸市场：“我们回家做饭吧。”

　　“买肉买菜，再买点饮料，跟下馆子差不多价钱。”

　　“但一样的价钱可以吃很多天。”

　　“费这功夫干什么？”

　　“吴今生，我喜欢能持续下去的东西。”

　　吴今生人去了学校，心思却还在赚钱上。他在学校发现了新的商机，倒卖烟酒、代写作业，那都是上个世纪的工种了。十一中有一部分和他一样混日子的学生，不过人家是家里真的有底。

　　他们的手机、MP3之类的电子产品坏了，都会去外面找维修，这中间水就太深了。

　　外壳一装配，谁知道里面的元件伪劣？

　　吴今生向徐丽借了点钱，从深圳低价进了一批电子元件，开始在学校帮人修电子产品。

　　有些混子学生听说他给人修手机，操场上见着了，嘴欠地嘲讽他：“不是吴少爷吗？急着凑大学学费啊。”

　　吴今生还指望做他们生意呢，他笑着回答，“生活所迫嘛。”

　　他提溜着两罐红牛回到学校，递给苏为一罐，她提神刷题，他提神给人修手机。

　　晚上吴今生骑林小宏的自行车，林小宏骑苏为的车载着苏为。把林小宏送到家，吴今生换回苏为的自行车，载上她。

　　苏为比以前重了些，就她之前那营养不良的情况来说，这是好事。

　　眼看绿灯还剩两秒，吴今生打算一个猛冲冲过去，苏为大喊：“不可以！”

　　交通法规也是法规，在她还能管教他的期间，就得遵守。

　　吴今生踢了一下脚踏板，他看着倒计时的红灯，问出了一个问题：“苏为，你大学学费怎么办？我觉得你妈没钱。”

　　苏为立马警惕：“我妈是不是又跟你借钱了？”

　　白芸只问吴今生要过一次钱，同是生活窘迫人，吴今生能感觉到白芸的经济情况非常糟糕，比他一个刚成年的人都糟。

　　她成天跟一帮所为的诗人、乐队、音乐家到处走穴，有时候往返都是飞机，挣的钱还不够路费。她的那些话，也就偏偏苏为这朵还没被社会毒打的小白莲，根本骗不过吴今生。

　　按照学费一年五千来算，四年光学费就是两万，除了学费，她总得吃饭、买衣服，就算能申请助学金奖学金，她的日子必须和高中这三年一样苦逼才行。

　　“你妈就问我借过一次钱。”

　　“我想过了，高考就报咱们这里的免费师范生。”

　　“当老师能挣几个钱？”

　　苏为不爱听这话，因为她对吴今生放下了防备，所以才肯跟他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吴今生，钱不应该是人生的目的。”

　　这话由苏为说出来，吴今生觉得很讽刺。毕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就是个虚荣、贪婪的人。

　　她现在说这话，就好比那什么从良。

　　“苏为，人一定要趁有能力的时候，去找够自己的天花板，待在平均线的人太多了，只能被平均线以上的人踩踏。你不想过现在的日子，必须上能挣钱的专业，学费的事你别操心，咱们肯定有办法的。”

　　“吴今生，我不是吸血鬼，我能自力更生。”

　　这段对话后，苏为开始默默和吴今生保持距离。

　　他们仍然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但心理有了隔阂。苏为一直以为吴今生的沉默和她一样，是被生活的钝刀子恐吓，不敢出声。

　　这段对话让她意识到，吴今生的沉默，是因为他已经进入了社会丛林，参透了社会法则。当她还在过程中寻寻觅觅的时候，吴今生已经找到了目的地。

　　他不但和林小宏、徐丽他们不一样，和她更不一样。

　　他早晚会丢下她的，像苏正康，像白芸。

　　苏为的刻意保持距离，别说吴今生了，就连林小宏都能感受到。她一下课就去和林小宏互相检查单词，中午吃饭，要么一言不发，如果说话，也只和林小宏对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体育考试那天。

　　高考虽然不考体育，但要拿到毕业证，必须通过考试。

　　体育考试男女生分开，考完五十米，林小宏气喘吁吁跟在吴今生后面，“我的老吴哥哟，你怎么跑得比豹子还快？”

　　五十米考，吴今生成绩和田径生差不多。

　　吴今生爸妈没离婚的时候住在乡下，步子还没走稳就被几个堂哥带着去捣蛋，跟吴芬来了城里以后，有段时间吴芬骑着三轮车在路边卖磁带碟片和明星海报，城管来了，吴芬顾不上吴今生，自己瞪着三轮车在前面跑，吴今生在后面追。

　　吴芬一直想让吴今生去当兵，非常注意对吴今生身体素质的锻炼，但出于逆反心，吴今生宁愿当土匪。

　　其实如果吴芬没有去世，吴今生大概会如她所愿。

　　反观苏为——

　　这孩子在遇到林小宏一伙人之前，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没饿出病就不错了，指望她在田径场上自由飞扬，就太为难她了。

　　女子五十米跑，苏为还算可以，没有成为全年级倒一。

　　当她以小组最后一名的身份冲刺到终点的时候，吴今生朝她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苏为恶狠狠地看向他，这是她给过他最恶毒的目光，而吴今生直觉这才是她真实的内心。

　　贪婪、虚荣、自卑，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同时概括这些品质，那就是恶毒。

　　而吴今生也意识到她对他的恶毒，并非因为那个冲动的吻，也并非因为他绑她的那一次，而是自那夜关于“前途与钱”的谈话开始的。

　　他轻描淡写说了声：“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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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姨母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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