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联系人》纯情甜辣辣

1、第1章

　　“传来法语问你是我的家属吧，原来我已自那白云之巅堕下……”

　　耳机里播放到《紧急联络人》时，沈白正在挑战鳌宁线。他呼出一口白气，行走间脑子里开始随歌词一起浮现卫兴野接到关于他出事的紧急电话的想象。

　　鳌宁线是全长四十多公里的超难徒步线，其中二十多公里都在海拔四千米以上，每年还不到冬季就已经被白雪覆盖。不少知名户外探险者都丧命与此。

　　出发鳌宁线之前，每个人都签了生死状、都留了紧急联系人电话。

　　沈白留的是卫兴野的电话。尽管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尽管沈白并不确定这个号码卫兴野是否还在用。

　　如果还在用，就像歌词里唱的，如果接到自己出事的电话，卫兴野会是什么反应？庆幸吗？庆幸自己这个“狠心抛弃”他的人，终于受了惩罚？

　　行进间，沈白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雪线，前方即将就是手机信号没有的地方。沈白把耳机收起来，又检查着把自己的装备一一收好。

　　就是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个座机。沈白心里莫名地一跳，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卫兴野卫先生的家属沈白吗？”

　　听筒里传来的语音听得沈白脑子骤然空白，反应过来时他喉咙收紧，“我是。”同时回答时沈白已经下意识转身往山下冲。

　　“卫先生有一份遗嘱，受益人是沈白先生您，所以这边需要……”

　　“遗嘱”两个字平地惊雷一般炸得沈白脚下一软，他身体一歪整个人一下从湿滑的路边滚落下去。长且陡峭的斜坡没给沈白任何逃生的机会，他“咕噜噜”越滚越快，最后“啪”地撞在镶嵌在斜坡中巨石上，一下晕过去。

　　手机早在随之滚落中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山中又恢复了平静。

　　等沈白再睁开眼，他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他从地上“飘”起来，而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狼狈又安详地躺在巨石旁边，头上一脑门的血。

　　死了吗？

　　来不及管这个，沈白心念一动，索命厉鬼一样猛地往山下飘。很快他就来了卫家。

　　上次来卫家时，沈白在大门口等了许久，等从门卫到管家最后到卫兴野那里的层层通报，需要得到卫兴野准许了，他才能进。

　　那时候沈白18岁，卫兴野17岁，他们刚分开了一个多月。沈白大老远跑来卫家是来给卫兴野过生日的。

　　卫兴野自小跟着他母亲生活，而沈白的母亲跟卫兴野的母亲是闺蜜，两家住得也近，所以沈白和卫兴野自小就很要好。

　　卫兴野5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因病去世。沈白的父母便把卫兴野接到了家里。再后来沈白的父母因为事故离世，就留下沈白和卫兴野互相扶持着长大。

　　沈白18岁，也就是卫兴野17岁那年，卫家找到了卫兴野。

　　原本卫家是不在意卫兴野的，可是卫家那位优秀的继承人飞机失事，卫家后继无人。卫兴野的爷爷，也就是卫老爷子，这才来找了卫兴野这个“野种”。

　　卫兴野不去卫家。他甚至恨卫家。因为卫兴野那早死的、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个同性恋。当初是他父亲哄骗的他母亲，致使他母亲最终抑郁而终。

　　可是卫家人拿出了证据，证实卫家人都会有遗传的家族病。这个病在当今的医学水平，有得治，但治疗费用高昂。言下之意，如果卫兴野不回卫家，等待他的结局就和他早死的渣爹一样——病故。

　　卫老爷子是狠得下心的人，当初卫兴野的父亲在被抓回去完成家族联姻后仍旧要去搞同性恋时，卫老爷子直接不再支付卫兴野父亲的治疗费用。

　　即便知晓了这些，卫兴野仍旧不回去卫家。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沈白身边。

　　但沈白不想卫兴野死。所以沈白劝卫兴野去卫家。因为这个“劝”，两人闹得不太愉快。

　　也因为这个不愉快，卫兴野回了卫家之后，没再给沈白来过电话。都是沈白打过去。可沈白打过去的电话里，十次里有九次都是“无人接听”，唯一接通的一次，卫兴野的回话也简短得让沈白觉得可怕。

　　最让沈白发慌的一次通话是，沈白出了个小车祸，他借机给卫兴野打电话时，也只得到了很简短、客套的回答。

　　沈白很难过。

　　其实劝卫兴野去卫家，除了看病费用这个事，还有一点沈白自己的私心——他喜欢卫兴野。

　　可卫兴野讨厌同性恋，因为他有个很渣的同性恋父亲。沈白知道自己这份感情永远见不得光，他想着卫兴野去了卫家，不仅可以有钱治病，同时他也能跟卫兴野分开一下。

　　分开一下，也许自己就能克制住这不应该的感情，就能永远做卫兴野的好兄长。

　　沈白未曾想过是这样“不相往来”的分开。

　　他等到车祸的伤好了点，刚好又是卫兴野过生日，沈白拿自己攒的钱精心挑选了礼物，又认真包了一大盒卫兴野以前最喜欢吃的莲藕馅的饺子，就这样大包小包的第一次赶往卫家。

　　卫家在大城市的“僻静处”——风景区里非请勿入的私家住宅。

　　沈白公交转高铁转公交，最后还跟着导航徒步走了好长一截路才看到了卫家可谓气势恢宏的大门。

　　门卫拦着不让沈白进门。

　　沈白给卫兴野打电话，照常的无人接听。面对门卫看“打秋风”的穷亲戚的目光，沈白硬撑着说了自己的来意。

　　门卫按下了对讲机，往上通报。

　　太好笑了，都什么年代了，沈白感觉自己跟电视剧里演的封建社会冷宫里的妃子似的，想要面圣还得等层层通报。这遭遇离谱得让沈白都有点忍不住笑意了。

　　可同时他又相当敏锐，他能感受到门卫探究中略带鄙夷的眼神、也能听到对讲机里细微的电流声。

　　沈白记不清等了多久，印象中是很久，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了放行的声音。门卫给开了旁边的小门，简单指了前方一条小路。

　　沈白大包小包地往里走，边走边想说好家伙，这不小说里常写的“不给进正大门”。怎么伟大祖国的现代化建设是把卫家给撇下了吗？这么封建。

　　而后沈白听到了车开来的声音，他循声看过去，透过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园林花木，沈白看见先前的门卫很是殷勤地开了正大门，一辆豪车大摇大摆地开进来，顺着旁边大路扬长而去。

　　这更是小说照进现实了，按照小说里的走向，接下来，要么他沈白奋发崛起，以后把卫家踩在脚底，要么卫兴野幡然醒悟对他来一番“追求火葬场”，并许诺以后整个卫家他沈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沈白被自己恶俗的联想恶心到笑了一下。

　　卫家真的很大，沈白走得背心微汗才看到了房子。

　　他看见一个多月没见的卫兴野和一个男生一起站在房子门口。那男生正在说什么，边说边笑，笑得太开心甚至一下倒在了卫兴野肩膀上。

　　卫兴野微拧眉，但是没有推开这个男生。

　　卫兴野不是很讨厌被人近身吗？算了，卫兴野有新朋友了，是好事。沈白扯了扯嘴角，试图像先前那样笑出来。

　　笑不出来。

　　那男生跟卫兴野再见，上了沈白先前见过的那辆大摇大摆开进来的豪车。

　　等沈白提着东西终于走进卫兴野所在的房子时，卫兴野一脸矜贵又冷漠地坐在沙发上。听到沈白进来的脚步声，卫兴野抬了一下眼，而后皱起了眉。

　　卫兴野都没有站起来一下。

　　沈白迟钝地感觉到心口有点痛。

　　攒钱买的生日礼物、亲手包的饺子，沈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拿出来的。

　　卫兴野没有伸手接。

　　他只是伸手指了下，示意沈白把东西交给旁边站着的帮佣阿姨。

　　沈白垂着眼，长睫盖住眼神，把东西拿给阿姨。东西太多，阿姨拿不住，随着阿姨一声“啊呀”，保鲜盒落地，沈白包了大半天的饺子散一地。

　　沈白的余光中，卫兴野依旧坐着没动。

　　于是沈白也不想动了。

　　见到帮佣阿姨蹲下身捡饺子，沈白提议说“别捡了阿姨，脏了不能吃，拿扫帚扫吧”。帮佣阿姨摇头，说“没事，捡的煮了可以喂狗，不浪费”。

　　沈白听笑了。

　　因为路途遥远，沈白到卫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卫兴野那位传说中冷眼看亲儿子去死的爷爷倒是比卫兴野热情，留沈白吃晚饭，又让他住几天。

　　等晚饭的间隙，受不了卫兴野的沉默，沈白借口去看看外面风景区里的风景，走了出去。他沿着马路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

　　沈白进了店，随便点了两串关东煮，然后拿着关东煮坐到了便利店里的餐桌旁。

　　他捧着关东煮想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可这是他注定会犯的错——即便知晓了今日这结局，再来一次，他仍旧会劝卫兴野回卫家。

　　他不想卫兴野死。

　　沈白拿了手机给卫兴野发短信，说“碰到来旅游的朋友了，我搭他们的便车回去，你生日快乐，还有，留学顺利”。

　　短信发过去仍旧石沉大海，沈白坐在便利店，等到过了饭点也没有收到卫家任何询问。他买到了第二天上午的高铁票，捧着关东煮在便利店坐了一夜。

　　后来卫兴野去国外留学了，除了沈白发过去的那些石沉大海的短信，两个人之间再没联系。

　　沈白再听到卫兴野的消息，是在热搜和财经新闻上。

　　先是热搜上说卫兴野的爷爷去世，卫兴野接手卫家。底下网友们八卦得特别起劲，说卫兴野“篡位成功”，然后有宣称知道豪门辛秘的网友，细数了卫兴野怎么从一个不被承认的“野种”一步步问鼎“家主”的多项光辉事迹。

　　后是财经新闻上，卫兴野怎么带领卫家的企业创造一个个新高成绩。

　　财经新闻上有时候会附带卫兴野出席财经论坛等的照片，卫兴野那个外形实在太能打，每次只要有他的照片，那些新闻的浏览量都高得可怕。

　　沈白偷偷收集了很多卫兴野的照片。因为他失败了——即便分开，他对卫兴野的感情也丝毫没有淡下去。反而经过时间沉淀，这份秘而不宣的喜欢“历久弥浓”。

　　沈白也一直不相信，卫兴野会骤然对他如此冷漠，他总觉得有原因。当然，随着两人不联系时间的拉长，沈白也逐渐怀疑，这份他未可知的原因，不过是他自我安慰的臆想罢了。

　　可是卫兴野的遗产受益人是自己。

　　所以不是臆想，一定有原因！

　　“阿飘”的沈白不需要通报，他一阵风似地直接闯入卫家。

　　不是都遗嘱了吗？为什么卫家看上去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卫兴野不是都卫家掌权人了吗？掌权人去世卫家这么平静？

　　飘着飘着，沈白察觉到了不对劲。

　　“卫兴野！”

　　卫家实在大，久飘找不到人，沈白干脆扯着嗓子边飘边喊。但他已经是“阿飘”了，没人看得到、听得到他，这喊话也不过是起点纾解他着急情绪的作用。

　　卫家大门打开了，一辆豪车开进来。

　　沈白认出来车后座的人是当年见过的、笑倒在卫兴野肩膀上的那个男生。沈白跟着他。

　　果然这人知道卫兴野在哪里。

　　闻着跟着这人绕过走廊又走过花园小径，最后进到了卫兴野的房间。

　　一进门，沈白惊得倒“飘”了一大截，又慢慢飘了回来。

　　房间里贴满了他沈白的照片！贴满了他逢年过节发给卫兴野的短信！房间布局是他沈白房间的布局！

　　沈白仔细揉了揉眼，又认真看了一遍，确实房间布局跟他的房间布局一模一样、确实满墙都是他自己的照片和他发过的那些原以为石沉大海的短信。

　　“你是我痴汉？”

　　沈白一个激动飘近，贴着卫兴野的脸，一脸不可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