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扔球跑之后怎样》喜欢罗勒的林先生

1、相遇又分离

　　第一节

　　钢琴声越来越急促，台上的灯光忽明忽暗，时不时传出的鼓点扣动着观众的心弦——一切都预示着这出大戏即将步入高潮。全场的观众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李游却悄悄偏过头看了看旁边的男孩。十岁的孩子根本看不懂这复杂的剧情，可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的方向，好像被女主角的独幕剧深深地吸引了一样。李游垂了垂眼眸，又把目光转回舞台，假装和其他人一样认真地观看着戏剧————哪怕他的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台上歌喉动人、舞姿曼妙的女主角，正是他深埋于心底十数年的爱人，更是身边这个孩子的生身母亲。他们原该是至亲至爱、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可如今，他们父子二人只能躲在剧场最远的角落里远远地看上她一眼。等大幕落下，灯光亮起，一切虚幻散去，他们又将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天各一方，永不再见。

　　第二节

　　十一年前的夏天，说起来好像已经和上辈子一样遥远了。阿媛躺在李游的大腿上，痴痴地看着阳光穿过树叶，又洒在他们的身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阿媛忽然翻过身趴在草地上，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颊，抬头看看李游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却又带着无比的虔诚：“明年，你到北京来找我好不好？”李游没有立即答话，一只手揉了揉阿媛柔软的秀发，才说：“好。”阿媛却仿佛得了什么救赎，立即扑进了李游的怀里，被他瘦长的双臂紧紧抱住。“一定要来哦。”阿媛把脸埋在了李游的胸膛上，喃喃地说。“嗯。”李游这次倒是反应很快，又低头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阿媛的发顶，“我答应你。”

　　每对情侣说出海誓山盟的时候，都是真心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做到的。可惜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如果答应了的就一定能做到，那这世间也不会有如此多的憾事了。

　　第三节

　　李游与阿媛的分开，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必然的。两人从初中就是同学，高中便悄摸谈起了恋爱。然而青梅竹马的背后却是身份的巨大差距——-倒不是什么门第贫富，而是在旁人眼中，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阿媛家境小康，从小便被妈妈带着去学唱歌跳舞，一直都是班级里的文艺骨干；虽然学习成绩算不得上游，但她认真努力，团结友善，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好学生。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个多才多艺还勤奋刻苦的孩子不能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而李游，却好像从始至终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学习一点也不上心，偶尔考进倒数前十，大多数时候稳定吊车尾。他有一副天生的好歌喉，却不爱唱什么流行歌。不过他抱着一把破木吉他唱老民谣的时候，能把全校姑娘的心都唱碎了。即便如此，他在同学眼中也都是一个疏离冷漠的存在———有小女生鼓起勇气给他递情书，他权当没看到，冷冷地走开，留下对方尴尬地站在原地；男生们相约打篮球，他也没什么兴趣。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愿意接近他了。

　　阿媛却是个例外。不知是因为相识得早、彼此熟悉，还是如同小太阳一样的阿媛最终融化了李游冷漠的心，总之，李游与阿媛是很有话聊的。阿媛知道李游许许多多的奇思妙想，知道他想当一个民谣歌手、走遍全国到处演出，也知道他讨厌吃甜豆腐脑、觉得鱼腥草实在是太臭了。亲近的同学偶尔也会问她，到底看上李游什么了，怎么总和他在一起玩，还和他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阿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是在李游拥有低沉的声线之前，在他用清脆稚嫩的童声唱伤感的老情歌的时候；也许是他用保温盒装了一大早起来做的糖醋排骨，带到学校给讨厌食堂的自己吃的时候；也许只是在某个普通的傍晚，夕阳西下，晚风吹过江面，放学回家的二人不经意地牵起了小手的时候。早在那个时候，李游就已经住进她的心里了。阿媛从不觉得李游是个坏孩子，即便老师同学都早已这么认定了。她觉得李游不过是慢热了一些，需要多多接触才能走进他的内心；至于学习，阿媛也时时督促，李游偶尔考进倒数前十的时候，便是阿媛的阶段性特训起成效的时刻。

　　可惜老话说得有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游的确不是块学习的材料，听着老师讲课就犯困，上课基本全在趴着睡觉；晚上回家更别指望写作业了，半夜还背着妈妈偷偷打电脑游戏。要不是阿媛还在午间傍晚休息时提醒着，李游早不知堕落到哪里去了。

　　只是阿媛的努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李游成绩实在太差，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终于被学校劝留级了。那天阿媛悄悄跟来了学校，躲在柱子后面看李游的母亲当着老师的面把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最后还是含着泪签下了同意书——这个女人再怎么失望，终究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回到正轨，多学一年，也许还有赶上来的希望。

　　而李游，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任打任骂，他只是沉默，好像这不关他的事一样。跟着母亲离开校园的时候，李游看到了躲在角落的阿媛。四目相对之时，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虽然转瞬即逝，但是阿媛看懂了。那是愧疚。他好像对自己都没有愧疚，对辛苦抚育自己的母亲没有愧疚，却对阿媛流露出了这样愧疚的神情。阿媛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她知道，但李游不会说，阿媛也自然不会问。

　　第四节

　　日子还是就这样过。阿媛升入高三，却没有和普通同学一样立即投入题海，而是开始了艺考的奋战。这是她和父母早就确定好的路线。学习上难以拔尖，又有歌舞的特长，去参加艺考培训、考个艺术类的顶尖学府，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李游重新开始了高二的生活，依然没有什么朋友，依然听不懂老师的题。一切好像都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只是这次身边连阿媛都没有了。

　　阿媛先是去了北京参加集训，后又奔波于全国各地赶考，偶尔能回到学校的时间，也都埋头于学习中。李游倒并不抱怨，他知道阿媛与自己不同，她注定要拥有光明的未来，而他不想当阿媛的绊脚石。他只是在阿媛训练到筋疲力尽、抽泣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默默安慰，唱一首阿媛最爱听的歌谣哄她入睡；在阿媛补文化课补到脑袋冒烟的时候，放一盏温热的鸡汤在她课桌边上，而后静静离开；在阿媛等待艺考成绩紧张到全身发抖的时候，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帮她点开了成绩单，然后将喜极而泣的她一把揽进怀中。

　　聚少离多的日子并没有冲淡二人的感情，阿媛重新回到校园之后，他们依旧在大树根下一起乘凉吃午饭，在夕阳西下时抓紧晚自习前的空隙散散步，在漆黑的深夜相伴走过深深的小巷回到家去。一切好像都没什么不同。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向来如此。两人心照不宣，从不谈起。
　　高考成绩出来后，阿媛的父母比她还高兴一百倍。从确定成绩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之后一周，阿媛都被父母亲戚的喜悦环绕，一时间还真是哭笑不得，又高兴又尴尬。等一切平静之后，阿媛才终于有了机会溜出去和李游相见。两人约定好了，要珍惜这个夏天的每分每秒，好好陪伴彼此，不谈分离。

　　可是离别的大山始终悬在心头，每天几小时的见面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短暂。暑假结束前夕，两人谎称和同学出去旅游，终于拥有了一周完整的独处时光。两人在山谷的小溪里嬉戏，在乡野的晚风中依偎，甚至在迷蒙的月色里情难自己、私定了终身。躺在李游的臂弯里，阿媛闭上眼不去想将来，此刻，她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第五节

　　九月初，阿媛的父母陪着她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李游已经开学了，这时只好坐在教室里望着窗外的蓝天，默默祝福阿媛一路顺利。谁能知道呢？就在一个普通的傍晚，两人提前道了别，约定好了再联系的时间，怎么能想到，这竟是他们十年间最后一次见面。

　　李游随母亲坐上长途大巴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些疑惑。本来这是上学的日子，虽然自己乐得不上学，但从来不允许自己请假的母亲竟然以乡下老家有丧事为由帮他告了假，甚至收拾好了他的行李，实在有些反常。不过看着母亲紧锁的眉头，李游也没有多问，只当是事态紧急，母亲不愿多说。直到换乘的小面包车吱吱嘎嘎地开进山里，停在了一座不可名状的水泥建筑前，李游才终于不安起来。几个彪形大汉把他架进了大铁门内，母亲告诉他，以后他就在这里上学了。

　　戒网瘾学校。

　　李游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这种类似都市奇谭的东西，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慌了手脚，语无伦次地求母亲，说自己再也不打游戏了，再也不上网了，却没能得到母亲的一点垂怜。他只听见母亲和老师说，这孩子沉迷网络，不好好学习偏想着去当什么歌手，还和不知哪来的小姑娘早恋，请老师务必好好管教。

　　李游的心好像又被重重的锤击了一下——原来不仅是网瘾的问题，自己的音乐梦想，自己最爱的阿媛，在母亲看来也都是“问题”，是毒瘤，是必须处理掉的顽疾。抽屉里唱片公司递来的名片，修改了无数遍还是没写好的情歌稿子，本以为都是自己的秘密，原来，都成了母亲的呈堂证供。

　　那扇大铁门又渐渐关上了，李游再也没有力气反抗，哪怕他刚刚度过十八岁生日、自诩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暴力面前，也不过是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