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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到了夏秋之交。今年的秋老虎来势惊人,天气一反常态的闷热得很,阳光透过没有一丝风的混浊空气砸在人们的头上,晒得人心慌。
      “琉……”
      “琉。”
      “琉!”
      嗯?
      我回过神来。
      宏煜正拿着笔尾捅我的手。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次了。”宏煜撅着嘴。

      我在想什么呢?
      我要想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浩枫前些日子找到了那个盗墓贼的下落,他死了。就在赏花那日我吩咐浩枫去找他之后不久。
      不管他是自杀也好被自杀也好,离奇也好平凡也好,他总是死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我要找的那块金锁片,自然也就没了踪影。
      我们也找到了当年的仵作,他已去世多年。随后浩枫发现他有一个徒弟,据说有仵作二十年前的记录,跟那徒弟去拿的时候,看到的是义庄的熊熊大火。不久之后,这位徒弟被调离了京城。
      仅有的线索也就此断了。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是这一纸调任,又让我发现了新的蛛丝马迹。
      追根溯源,原本该归顺天府管的小小仵作,居然惊动了吏部侍郎亲自出面签发调令。而这位吏部侍郎,是内阁次辅一手提拔的……

      事到如今,阻碍我的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同我最初的设想如出一辙。
      我并不担心这些,他阻挠,我要做的便是消除。只是,我在明他在暗,我不动他也不动,我一动他先动。我永远处在一个被动的局面。
      我不喜欢这样。
      我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那一天,我约了襄蓝在醉辰阁喝酒。
      襄蓝的教养和学问都很好,如果不是敌人,能和他这样的人同气相求,砥励学问,实在不失为一件妙事。
      可惜,我们注定站在擂台的两端,注定逼对方出尽手上最后一张王牌,注定冷眼旁观另一个流尽最后一滴鲜血,随后黯然离场。我只希望那个人不是我。
      我看得出,他也很欣赏我。可惜立场不同,我们很难有什么进一步的交流。这天所谈的,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时事和一些吟风弄月的东西。

      酒过三巡,襄蓝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喝了酒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副隔岸观火的淡然姿态,反而笑的多了。他笑起来永远是抿着嘴角,不会大声笑,眼睛里全是星辰般闪烁的亮采。
      我看着他的时候就在想,他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人,难怪凌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而他喝过酒那醉态可掬的样子,竟然令我有些怦然心动。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醉了。
      不愿压抑自己的感觉,我越过桌子,轻轻吻住了他。
      他整个人很明显的一震,显然没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可是他并没有反抗,长睫毛闪动了一下,顺从地接受我的吻。他的嘴唇很凉,气息干净得如同初冬的飘雪。
      我们所在是二楼的雅间,没有别人。我吻得有些忘形,伸手去解他的衣衫,却被他一把握住。

      “琉,”他移开少许,轻轻叹道。
      他说得很轻,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即使你不这么做……”
      我定住,在至近的距离盯着他那双明亮而湿润的眼睛。

      他说得很慢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他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即使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与你为敌……”他沉重地说。

      我们贴得很近,我的鼻尖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脸上由于酒精作用而散发的温度,可是我们的心境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他说着,轻轻走了开去。留下我维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僵直在那里。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把他撕碎的冲动。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可是他看我看得比谁都透彻。我所有的伪装和掩饰在他透明的目光下昭然若揭,好像骤然掀开的一块石头,我便是那石下扭动的蛆虫,在火辣辣的阳光里避无可避。
      他是如此的明智而清醒,我却是如此的可笑而不堪一击。

      他走到窗前,开了窗。季节轮换,又到初夏,这个时节的风还没来得及变得炙热。而是清凉的,雍容揖让地慢慢滑进来,吹散了一屋子窒闷的空气。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似乎是在对我说,又似乎没有。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称呼我为“宋大人”,而是直呼我的名字,语重心长的口气好像兄长。

      他说:“这世间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危机四伏,人们也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居心叵测。琉,我知道你就是陈安茴,太医陈文拓的小儿子。可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相信我,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也不是你的能力可以解决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学会放下?”
      我冷笑了一下:“襄大人何时有兴趣歌颂人间美好了?”

      襄蓝不动,也不说话。他站在窗口,长身玉立,白衣胜雪,温润的风吹起他的衣袂,让他整个人呈现一种向上的姿态,看起来超然出尘。
      “这些话,我今天说过,以后再也不会说,”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可依旧可以听出那无波无澜的水面下湍急的暗流,“……你不要再责怪皇上,他比谁都爱你,比谁都不希望你走。陈太医曾有恩于他,他不想让陈太医最后的血脉也断送。可是你那个时候锋芒太露,先皇要你死那就是顷刻之间的事,他甚至已经有些怀疑你。所以,他……必须送你走。”
      我不怒反笑:“这么说起来,我能活到今天,还得多谢襄大人了。”
      襄蓝摇了摇头,他的语声有些悲凉:“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伤心……”
      我几乎要为他的自白所感动。

      暖风吹进来,吹散了我脑袋里微醺的迷茫,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很希望就这样醉倒在他面前不省人事,却事与愿违的越喝越清醒。
      襄蓝走过来夺了我的酒杯,皱眉看着我,好像我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或是一块无可救药的朽木。
      我又劈手把杯子夺回来,他没有武功,抢不过我,便作罢了。

      我边喝边说:“不要拿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来教训我。居心叵测?整个云京最居心叵测的人就是你。襄蓝,你第一次在怀王府过夜是十年前吧?十年前,你和宋致是什么关系?这十年来,你和樊家又是什么关系?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并没有辩驳,只是叹了一口气道:“那个人毕竟是先皇,你不该直呼他的名字的。”
      我倏地站起来:“他已经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他是先皇也好,是乞丐也罢,死了就是一堆枯骨,除了枯骨什么都不是,就像我陈家十四条人命那样。你还指望他什么?指望他从东郊皇陵里跳出来,教我君臣大义么?”
      他闭起了眼睛:“琉,够了。”

      我有些生气,气他这种明明看透了一切却仍然事不关己的态度。凭什么,在别人挣扎的时候,在别人犹豫踌躇的时候,他可以这样置身事外。他凭什么?

      “哈哈,”我笑的有些失控,“够?什么叫做够?什么时候才是个够?襄蓝,你叫我放手。可你自己呢?你抓得比谁都紧。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儿子也死了这么多年了,可你还在这里,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还在为谁粉饰太平,为谁瞒天过海?”
      “别说了。”他的声音很无奈。
      我停不下来:“他死了这么多年,躺在他的皇陵里,他还能知道些什么?他眼里嘴里全都塞满了土,他还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既然什么都做不到,那你们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襄蓝仰着头,表情里有怆然的痛苦:“琉,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答案的,有些答案是不可以追寻的。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以你的聪明通透,怎么就想不通呢?”
      “原来襄大人还信佛呀。真叫人意外。难道你这以身侍君的一招,也是佛祖教的不成?”

      啪!
      我话音未落,脸上已结结实实被襄蓝甩了一巴掌。

      他下手是用了重力了,这一巴打得我有些发懵,嘴里有了血的甜腥。
      “琉,”他再次叫我的名字,声音显得疲惫,有种经历了沧海桑田之后的倦意,“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放过自己……那别人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也累了。
      襄蓝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我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拿了披风准备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淡淡说了一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襄大人但请珍重。”
      襄蓝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头一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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