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皇子，被迫装穷卖惨》霏溟

5、第 5 章

　　两只小胖手背在身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萧卓钰大摇大摆走在乡间土路上，萧卓阳林子凌两人落后七八步之远，与跟在身边的一群小孩说话。

　　萧卓阳见这些小弟们满眼崇拜，心里那个得意蹭蹭往外冒，被小弟簇拥已是如此舒爽，统领千军万马该是何等恣意。

　　想象着那滋味，指着前方孤单单的背影怪声怪气道：“看见没，千万不要靠近前面那位哥哥，他可吓人了。”

　　说完还不忘摆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唬人，逗得一群脸蛋红扑扑的小孩儿哈哈大笑。

　　马小虎牵着妹妹有些纠结，昨日那个哥哥还给他糖块吃了，一点都不吓人，看在糖块的面子上辩驳：“不吓人，给糖吃。”

　　林子凌憋笑看着无话可说的萧卓阳，快走几步追上表弟，问：“我们停留多久？”

　　如果停留时日久，他打算去村里学堂帮忙，那里只一位老童生夫子，教导二十多个皮小子，看着很是吃力。

　　“短则一两月，长则三五年。”萧卓钰背着手悠哉道，刚说完头上挨了一记。

　　对表弟的装模做样，林子凌已经忍很久了，小小年纪，短胖身量，故作深沉，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转身见四皇子与孩子打闹没注意这边，果断出手在表弟后脑勺拍了一下。

　　萧卓钰挨揍了，心里舒坦了，皮也不痒痒了，哈哈笑着：“看武师傅他们的办事效率，反正我肯定是要搞事情，谁让我现在不爽呢！”

　　说完牛气哄哄昂起脑袋，端得是一脸“老子不爽请绕行”，看得林子凌手更痒了。

　　他们向村东头走去，尽头是通往官道的大路，路过一家时，里面传来尖锐的叫骂声，言语粗俗不堪入耳，夹杂着哭泣。

　　“这就是那伤兵家。”林子凌见表弟好奇，解释道。

　　黄土泥巴垒得院墙很矮，萧卓钰垫起脚尖就能看清院内场景，最先入目的是坐在正房门槛上吊梢眼的老太婆，嘴角深深的八字纹让她看起来狠厉又恶毒，叫骂声正是从她嘴里而出。

　　哭泣声从西厢房传来，呜呜咽咽，幽怨绵长，饱含主人道不尽数不清的委屈与绝望。

　　东侧厨房门前，一男子正在劈柴，即便弯腰也能看出身量很高。

　　皮肤粗黑，眼角褶皱交错，生活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看他动作才发现是左手握斧，右肢空荡荡的袖子随劈砍动作一荡一荡，萧卓钰的心随着空袖上下起伏。

　　尤其是听到那恶婆子左一句“赔钱货还请大夫浪费银钱”，右一句“一窝废物靠全家养活”，萧卓钰攥紧拳头努力憋气，他很想冲进去狠狠踹那老婆子一脚，没想到种田文中的极品老太太竟也让他碰见了。

　　“地里忙着秋耕，不去帮忙就知道躲懒”
　　“窝囊废还想吃干饭，谁家像我老婆子这么好心养活你们”
　　······

　　老太婆还在骂骂咧咧，萧卓钰转身向四哥身后的小孩子招手，可惜，老婆子恶名在外，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屁孩竟然害怕此人，无一人敢上前。

　　最后还是马小虎鼓起勇气往前挪了几步，低声说道：“五哥哥，我们快走，这李奶奶会拿着笤帚打人咧。”

　　见他不过来，萧卓钰只能主动过去，让他进去叫那男人，“就说借宿你家的公子想找他做些活计，给银钱，其他不用多说。”

　　马小虎犹豫，他怕李奶奶，之前就因为摘了他家门前的榆钱，被满村追着打，他爷还打他一顿板子哩。

　　看出他有些害怕，萧卓钰摸向袖带，可惜里面的糖块昨日已经散完，只得许诺：“没事儿，不用怕，我就在这看着，说完回去吃糖。”

　　马小虎吞咽了一下口水，跑向木大门，推开门脚都不跨进门槛，只伸着头朝里面喊话。

　　李氏见是村长家的皮小子，刚想转了话头骂出去，不想听到借助的游学公子找大儿子做活计，还给银钱，瞥向墙外向里张望的人。

　　马大壮也抬起腰身，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头上只露出半张脸的公子在朝他点头，知晓小虎所言不假，朗声道：“行嘞公子，何时去找你。”

　　萧卓钰见马小虎喊完院内两人盯着自己，微微点头，听到问话扬声：“忙完来村口大路。”

　　说完径直向村口走去。

　　马小虎跟着寸步不离，想着回家就能吃到糖，也不闹腾，只是好奇，问：“五哥哥，你找大壮叔干啥活计？”

　　大壮叔？

　　那个看起来比村长大儿子还老态的人竟然比小虎爹还年轻，如此说来还不到四十。

　　萧卓钰暗自推算，想来马大壮参军时应该只十五六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是成年能说亲娶妻，可放在前世，不过是初中毕业上高中的少年。

　　萧卓钰心里不是滋味，伸手牵住马小虎，“跟哥哥说说你大壮叔家的事儿。”

　　马大壮是家里老大，爹早亡，娘一人拉扯他们兄弟姊妹三人长大，极是不容易。

　　太康三年朝廷征兵，他是家中长子，也是唯一符合年龄要求的男丁，离家前，他娘用大妹换亲给他取了一门媳妇，想着留个孩子，万一回不来以后有人给他供奉香火。

　　他不愧叫大壮，人如其名，力气大，胆子大，全凭豁出命的狠劲拼搏，入了百夫长的眼，不过短短一年，手底下领着百十个弟兄巡边扫荡，在西北嘉峪关很是有些名气，只是好景不长，一次出关巡逻时，遇到敌袭，敌方近千人，他们只堪堪百人，带领兄弟浴血奋战，援军赶到时，巡逻队仅存二十余人。

　　那一战，他们胜了，且成为西北大军的神话，可他丢了七十多个兄弟，丢了一肢胳膊。

　　回关后，曾一度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没想到命硬的老天爷都不收，活了下来，只是从此以后，他只能用左手笨拙地做着喂马洒扫等活计。

　　太康五年，圣上下诏，年岁过四十，身体带伤者，皆可领取朝堂抚恤二十两纹银回乡。
　　他拿了银钱与几位同乡回归故里。

　　从军短短两年，他命好，捡了一条命活着回家见到了媳妇儿子，可命也歹，丢了胳膊成了废人。

　　庄户人家，全凭体力干活，他虽有力气，可独臂终究没法顶立门户。

　　刚回来头年，他娘还心疼他，可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两位弟弟相继取亲后日子变得难了。

　　后头连生四个女娃，更是让家里处处是说头，他们大房只媳妇大儿扛活，父女五人成了吃闲饭的。

　　有儿子支应门庭，他还有盼头。可大儿上山打柴滚落山崖，那年他的长子，大房的独苗苗男丁，刚刚十二，就这样没了，村里传言他命硬克子，大房的日子更难过。

　　这次，七妞打猪草不小心跌河里，捞上来白日无事晚上却开始发热，脸蛋通红满头大汗，他求娘找大夫抓药，跪在厅堂求了一夜。

　　可他娘的心，比西北关外的嶙石还硬，早晨天光大亮，看着迷糊的女儿，她媳妇咬牙找他娘借钱寻大夫，被他娘打了。

　　这才找村长马大伯说事，说分家的事。

　　马大壮砍完柴火，单手抱到厢房门口，屋里媳妇正看着炉子上的药，本该在院子熬药的，可他媳妇怕他娘气不过眼踢炉子，只能在屋内熬。

　　摸了一把炕上七妞的额头，见她睁眼，低声安慰：“七妞不怕，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转身对小炉子前煽火的王氏交代：“村里来的贵公子找我做些活计，有银钱拿，我先去了，看好大妞她们。”

　　王氏面无表情摇着蒲扇，马大壮知晓她听进去了，翻出前几日刚洗过的外衫换上方才出门。

　　这厢，萧卓钰扯着一根木棍边走边打路边的杂草，心里已经养了一群羊驼。

　　听马小虎讲马大壮家的事，越听他越想骂人。

　　在这个时代，宗族家族观念极盛，“父母在不分家”更是常态，因此，有些人丁兴旺的人家，在爷爷辈户主的带领下，一大家子能有二三十人。

　　这么多人住在一起，吃在一个锅里，个个都有私心，可不就闹事扯皮。

　　大锅饭，历来好做不好吃。

　　这马大壮家也是奇葩，看不惯独臂的大儿却不分出去，骂人废物吃闲饭，要萧卓钰想，马大壮还不如从刚回乡就分家，既能分得银子，也不会被磋磨这么多年，活到头连给女儿请大夫的银钱都拿不出。

　　“你们村像大壮叔这样不分家，可天天找你爷说事的人多吗？”萧卓钰问道。

　　马小虎挠挠脸蛋，眉头拧起，点头说：“大家都这样，我爷爷是村长，他们不敢闹事。”

　　不敢当着村长面闹事，但私底下肯定也没少闹。萧卓钰砸吧着嘴，这事儿难办。

　　不流行儿大分家，并不代表没有人这样干，只是大部分人都想借此逃避劳役，一大家子，服劳役青壮年轮着来，分成小家，可就得父亲与儿子轮着来，儿子还没长成前，运气不好，当家人得连年服劳役。

　　萧卓钰回身望着来时的路，已经出村，再走下去就能到另一个村子刘家湾，县城就在刘家湾的东北边。

　　这离官道近却与县城远，马家村地理位置，好，也不好。

　　远处河滩惊呼不断，听声音最响亮的就是他那个大马哈四哥了，萧卓钰不由地替父皇母后发愁，这都十五虚岁十七的人了，整天不干正事儿就知道玩，什么时候能找到意中人娶妻啊？

　　这边，萧卓钰预感他四哥是未来名满京城的黄金光棍，那边，萧卓阳呼喊弟弟下河抓鱼。

　　马小虎踮脚向河边张望，想来心已经飞过去了。

　　萧卓钰笑着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让他下去玩。

　　“表弟，大叔来了，你准备干什么？”林子凌见身后路上的身影，提醒表弟。

　　“山人自有妙计，天机不可泄露。”萧卓钰仰着脑袋右手食指竖起摇摆，肉嘟嘟的左手还背在身后。

　　这装X相，林子凌给他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以后别找哥哥我帮忙！”说完踩着路边铺满碎石杂草的斜坡，向河道而去。

　　萧卓钰双手捂住脑门，大喊：“你不是我哥，是我仇人吧，我回去就跟祖父说。”

　　“说去吧，告状精。”

　　擦，这啥世道，怎么就没一个人能顺他心呢，萧卓钰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