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阁》路归晚

76、回寨

　　蓝甜紧皱眉头，她此刻不太能确定是不是拢山寨所为。这块地域确实是寨子的势力范围，他们平时一般就只收收行路费，有时遇上不懂事的商旅或者陌生的走镖商队，确实免不了干一仗。

　　见蓝甜仍堵在路上，纪成重复一遍纪斯言的话：“请姑娘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蓝甜一拉马缰，白马高抬前蹄在牛车面前嘶鸣，蓝甜跳上牛车，在纪斯言面前蹲下。

　　“我最近忙着布置房间，确实不知你铺子出了此事。你现在跟我回寨子，我会查清楚这件事，如果是我寨子的人干的，我一定还你公道，把人押到你面前，给你处置。如果不是，我就帮你抢回米，把那人押到你面前，给你出气。”

　　蓝甜真挚的话语，让纪斯言心生暖意，原本他已经接受现实，米被抢了也就抢了，他以后还要做生意，就当是破财消灾，没想过要追回来。但现在有个豪气云天的女子蹲在他面前，说要帮他讨回公道，他真的不知如何拒绝，也不想拒绝。

　　蓝甜见纪斯言依然稳坐不动，就当他默认，直接伸手拉起纪斯言，一声口哨呼唤白马至跟前：“小白，回寨。”

　　一瞬间，牛车上稻草飞扬，纪成挥舞双手把挡住视线的稻草甩开，定睛一看，牛车上哪还有人影，田间小路上马蹄声响起，只见白马驮着两人往前奔去。

　　纪成大惊：“少爷！”

　　纪斯言也大惊：“纪成！”

　　慢条斯理的牛车根本赶不上健步如飞的马。

　　纪成跳下车追在白马后面，蓝甜在前方停下，朝纪成喊道：“你该干嘛干嘛去，我带你家少爷去讨公道，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少爷在你手上才让人更担心！

　　纪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声一声高过一声，纪斯言只得回头对纪成说：“我不会有事，你继续去谈好的庄子接新米，我很快就回来。”

　　纪斯言的身影在小路尽头消失，纪成一手扶着树，一手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嘴里嘟嘟囔囔地回去找牛车。

　　大米丢了，少爷丢了，牛车可不能再丢了......

　　纪成终于赶着吃草不肯走的牛车摇摇晃晃回到庄子上时，纪斯言已经双手捧茶，安静地坐在拢山寨山亭中。

　　纪斯言想起上一次蓝甜带他上山时，他因为生着病，整个人是晕厥的状态，对上山没有特别的感受。而这次是他第一次骑马上山，一路颠得胃难受。

　　他喝下一口茶，压下胃部的不适，低头将余光瞥向一旁发怒的蓝甜。

　　“半个月前是谁带队下山？站出来。”

　　下首站着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赤膊上身的汉子看一眼纪斯言，转头说道：“大小姐，前些日子龙安城里出了偷盗灭门的案子，官府盘查得紧，近一个月弟兄们都没在城周边活动。”

　　蓝甜坐下，翘起二郎腿沉眉细思。

　　“不是我们的人，那难道是有人假冒我们的名头？龙安城郊是我们的地盘，如果真有人胆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如此嚣张，决不能放过他。七叔，让弟兄们巡山的时候注意点，见到奇怪的人都抓回来。”

　　疤脸大汉双手环抱在胸：“放心，我不会让苍蝇飞进来的。”

　　蓝甜绞紧手中的鞭子，对沈老六说：“六叔，寨子有寨子的规矩，传我的意思下去，纪家米铺的米被抢，如果是我们自己人干的，主动站出来我可以从轻发落，如果被我查出来接私单，别怪我翻脸无情。”

　　沈老六点头：“我这就去办。”

　　“麻烦各位叔叔了，没事你们先回去吧。”蓝甜说了半天，有些口渴，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就往里倒。

　　一旁的纪斯言眨眨眼睛，从茶盘里拿出一个干净杯子，放到蓝甜手边。

　　沈老六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对蓝甜问道：“大小姐，蓝大当家接下来这几个月都要在巫医那里养伤吗？”

　　蓝甜放下茶壶，随意地用袖子一抹嘴，“嗯”了一声。

　　沈老六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蓝甜：“这是寨子上个月的账本子，我先给大小姐过目吧，巫医那处我们都不敢过去。”
　　“好，给我吧。”

　　沈老六交完账本就跟等在一旁的疤脸大汉一同离去。蓝甜收起账本放在桌上，此时纪斯言已经将新茶杯倒满茶，蓝甜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豪饮，不好意思一笑：“嘿，谢谢。”

　　纪斯言唇角微弯：“是我该谢谢你，为了我那五车米，如此兴师动众。”

　　蓝甜将茶一饮而尽，摆摆手道：“我一方面确实是为了你那五车米，另一方面我也要查出是谁在我地盘做手脚。”

　　两人静了静，纪斯言复又开口道：“那，我就回去等消息，先告辞了。”

　　“还没有结果呢，你这就要走？到时候抓住了人你还要上山来一趟，多麻烦。”蓝甜说着便把鞭子收回腰间，拉起纪斯言就走，“来，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纪斯言：“？”

　　蓝甜拉着纪斯言回到院子，蓝甜的院子跟纪斯言上次来看到的不太一样，最主要的变化是从院门口到小屋前，多了一条石子小路，路两旁种满鲜花。

　　纪斯言跟着蓝甜走到一间屋子前，门前放置着一盆半人高的迎客松。

　　蓝甜推开门，向纪斯言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进来看看还少什么，我让人添置。”

　　纪斯言来到小屋门口，房间很大，布置跟陈宅很像，左手边是卧室，最让纪斯言诧异的是右边竟布置成了大书房，一桌、一椅、一书架，虽然书架子上一本书也没有。

　　“这些桌椅架子都是新打造的，我们寨子有人喜好木工活，是个老师傅，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打着灯笼都难找那种。”蓝甜向纪斯言一一介绍，“这个屋子一直空着没住过人，现下我刚好打扫出来，你就住这里。”

　　纪斯言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蓝甜接着便说：“盗米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查清楚的，你先住下，一有消息我便通知你。另外，你不是怀疑你家被盗之事是山匪所为吗？此事我们需从长计议，你住这里也方便探听消息呀。”

　　最后一句话直戳纪斯言心底，他没想到蓝甜竟考虑到此，纪斯言问道：“你怎知......”

　　蓝甜拨弄着书桌上有些无精打采的花，头也不抬地回答：“怎知道你怀疑是山匪防火灭门？很明显嘛，不然你怎会轻易跟我回来。一夜之间，伤了十几条人命，这种情况不是仇杀灭门，就是盗匪灭口，纪员外是个大善人，名声在外，仇杀是不太可能，很大可能是盗匪灭口，而龙安城附近最大的山寨就是拢山寨，我们自然而然成了最大的嫌疑。”

　　“我们山寨的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是我们干的我们可不背，因为干得不漂亮有损我们的威名。现在很明显有人在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我不把粪倒回去我还当个什么山大王。”

　　蓝甜说到气愤处，不小心把手里拨弄的花摘了下来，有些尴尬又无辜地等着纪斯言发话。

　　纪斯言有些出神，盯着蓝甜手上的花朵，若有所思。他环顾一周，最终开口道：“好，我与你合作，一起揪出背后的人。”

　　蓝甜闻言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开心地在纪斯言身边绕了一圈：“好呀！你那么聪明，我们肯定很快就可以抓到他们！”

　　纪斯言对蓝甜这么直白的夸奖已经很适应，他清清嗓子，问道：“既然要叨扰一段时间，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规矩或者忌讳？”

　　“这里没什么规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蓝甜笑嘻嘻地回答，“明天吧，我带你去六叔那里，他有很多书，笔墨纸砚什么的随便你挑，他以前可是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呢，我们这里最有学问的就是他。对了！明天我还要带你去木叔那里，他家有好多木头，你不是喜欢刻木雕吗？我不知道他会不会雕，但玩木头他可是行家，你们肯定聊得来。”

　　“前山比较陡，就是我们上来的地方，七叔常在那里巡山，他喜欢搜身，没事尽量不靠近他。后山还有一大片地方，我带你去，可漂亮了！不过后山多虫蛇，只有巫医的院子建在那里，你没事也尽量别靠近，巫医养了很多蝎子蛇什么的，寨子里其他人一般都不过去。”

　　蓝甜领着纪斯言四处逛院子，兴奋地给纪斯言介绍寨子众人，开心地双眼弯弯。

　　“大小姐，晚饭好了，我娘问你是端进院子吃还是跟大伙儿一起吃啊？”一位胖小子拖着木剑，在蓝甜院门口探头问道。

　　蓝甜看向纪斯言征询他的意见。

　　纪斯言初来乍到，对进院子吃和大伙儿一起吃没什么概念，于是便说：“都可以。”

　　在纪斯言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他以为的“大伙儿一起吃”最多就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但当他坐在饭桌前，才感觉到他过往的人生经历还是太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