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阁》路归晚

60、相亲

　　绛女让蓝砂搬来椅子，然后在纪斯言正前方摆上轮回坛，轮回坛是宝物，它会随着入阁之人的讲述，在坛上再现当时的画面。

　　“坐吧，既已入阁，必有所求，说说你心中所念之事。”绛女温和亲切地说，与平常慵懒闲适的样子不同，今日兴致盎然，生机勃勃，直入主题。

　　纪斯言依言坐下：“谢谢大人。”

　　绛女今日一反常态地认真，一方面是因为身旁坐着大判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个男子。

　　绛女稍微打量了一下纪斯言，年逾六十，精神矍铄，双目有神，气质沉稳，一般人过了知天命的岁数，基本上看透世事无常，放不下的也差不多放下了，想不明白的也差不多就算了，而今这岁数仍有执念苦守百年的，真的不多见，绛女想了想，不对，她还没见过。

　　年轻，会让爱恨变得很尖锐，至死不渝。

　　年龄，会让爱恨沉淀，细水长流，也就不再执着。

　　绛女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位花甲老人如此这般放不下。

　　“大人，在下初入此地，得知可向阁中娘娘求得保留记忆，轮回再生寻回爱人。故百年前踏入嗔痴殿，幸得天眷顾，求得圣谕，望娘娘帮我，让我来世找回我夫人，再续前缘。”

　　绛女见他手上握有一物，便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回娘娘，是我夫人的木雕像。”纪斯言双手奉上，蓝砂飞过去衔起，递到绛女面前。

　　绛女摩挲着手中的木雕，所刻之人眉清目秀，灵气逼人，能雕刻地如此栩栩如生，必定是经过无数次重复的练习。

　　“娘娘，我还有很多，雕刻的都是我夫人。”说着纪斯言从袖子里又掏出几个木雕，有骑马欢笑的，有对镜梳妆的，有树下玩耍的，有月下饮酒的，每一个木雕像的场景都很温馨。

　　“你夫人很美，雕刻的很棒。”绛女将手中的木雕放在桌上，眼睛看着纪斯言，“这所有的场景里只有你夫人，那你呢？”

　　“她......不喜欢我在身边。”纪斯言微微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木雕，“但其实，一开始她很喜欢我的。”

　　绛女缓缓放下手中的扇子，她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眼里含光，嘴角微微弯起弧度：“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是非对错已经说不清楚，我只盼望来世还能找到她，跟她在一起。”

　　“她曾说过，她喜欢山茶花，在冬春百花凋零时开放，独自开在寒风中，生命力多顽强。要我说，山茶花纯洁无瑕，天真美丽，就像她。后来我在拢山朝阳坡上种满了山茶花，种满山茶花等心上人。”

　　轮回坛上白雾氤氲，慢慢地开始显现出一个画面，一位女子的身影在白雾中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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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甜今天心情很不好。

　　她爹最近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着急忙慌地要给她相亲，今天带回来一个满身肌肉，身材魁梧雄壮但性格害羞腼腆的青年男子，说是隔壁山头莫当家的老三，小时候跟蓝甜两人经常在一起玩耍，蓝大当家的还说，蓝甜自己亲口说过长大要娶莫老三的呢。

　　蓝甜直接翻了个白眼，当她爹是在放屁，为了让她成亲，一天到晚鬼话连篇。

　　“你们两人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我跟莫老弟各盘踞一个山头，你们算是门当户对，非常适合结亲。”蓝大当家老神在在地给女儿做思想工作，“天上地下，就数你们最相配，怎么样闺女，嫁不嫁？”

　　蓝大小姐对自己说过“长大要娶莫老三”这件事十分存疑，自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当即拍案而起，跟自家老爹大吵一架：“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蓝大当家被女儿一吼，虎躯一震，小眼睛一瞪：“这叫什么话，老子怎么嫁？！”

　　蓝大小姐脾气更大，挺直腰杆，大眼睛一横：“你自己张罗的亲事你自己解决，老子的男人老子要自己挑！”

　　蓝大当家站起来一拍桌子：“你个臭丫头，要气死你老子！”

　　蓝大小姐跳起来一拍桌子：“你个老头子，要气死你女儿！”

　　两人的争吵声戛然而止，桌子因不堪承受父女两人的怒气一拍，“咔嚓”一声裂成两半。无辜的桌子不会知道，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阻止了一场父女之间的打斗，也算是物尽其用。

　　站在一旁的神算子沈老六一边劝架，一边心疼桌子钱，心里掐算一下，这是这个月第5张被拍碎的桌子了，要不以后干脆不给老大房里配桌子好了，还能省下一些银两。

　　这边沈老六正盘算着，那边蓝大小姐腾地站起来，不打招呼就要出门，蓝大当家眼睛一瞪，喝问：“小崽子上哪儿？”

　　蓝大小姐头也不回，豪气地说：“我出去给你抓女婿，抓不到不回来。”

　　沈老六一见这架势，心知大小姐又要离家出走了，连忙劝和道：“大小姐耶，我的大小姐！咱们有话好好说耶，女婿要好好挑，可不兴路边随便抓的啊！”

　　蓝大当家当她这是气话，怼道：“让她去让她去！就她这个臭脾气谁能忍？周围别说男的，即便是公的动物见了都绕道走！也就莫老三从小被你欺负大的，愿意......！”

　　砰——

　　门被蓝甜大力关上，门上贴着的镇宅画像抖了抖，险险地稳住，同时堵住了蓝大当家怒吼的声音。

　　蓝大当家长长叹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坐下。

　　沈老六走过去，拿起幸免于难的水壶给老大倒了一杯水，宽慰道:“老大耶，大小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急不得耶！”

　　蓝大当家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自然知道成亲之事急不得，她是我女儿，她这么好，我恨不得将最好的给她，可是......可是我等不及了啊！”

　　沈老六神色一凛:“老大耶！您这什么话......”

　　蓝大当家看着门的方向，咬了咬牙：“这个丫头啊，最让我放心不下。”说完看了一眼沈老六，“她要不气我，我还能活久一点。”

　　沈老六哭笑不得，差点以为老大身子老毛病犯了，原来是父女吵架被气的。

　　沈老六虽然外号叫神算子，但他对蓝大小姐相亲这事儿确实也没办法。他从小看着蓝甜长大，养在寨子里的姑娘哪能跟城里的小姐比，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蓝大小姐的特长是爬树抓鱼，爱好是骑马打架，梦想是将寨子发扬光大，甚至扬言以后要娶个压寨少爷，当时寨子众人只当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没放在心上，当然也没人管得了。于是，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越长越歪，拢山寨子里已无敌手，威名甚至传到附近几个山头，到如今，已过及笄之年，仍无说亲之人，蓝大当家才发现问题，突发奇想要把凶悍的女儿掰回淑女路线来，不过已经有点晚了。

　　“老大，大小姐以后会懂你的心的。”沈老六自知徒劳地安慰着。

　　蓝大当家将水灌入口中：“她懂个屁！”

　　拿着水壶的沈老六：“......”

　　拢山山下

　　蓝甜骑马狂奔下山，她心情很不好，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要为这件事情跟老爹吵架。

　　不就是男人吗？

　　男人不多的是？

　　她要几个抓几个。

　　蓝大小姐心情很不好，莫名其妙跟老爹又因为婚事吵起来，她一个有手有脚武艺超群的女子，为什么就一定要在风华正茂的时候找个人嫁了早生贵子？

　　每次为了这种小事生气，真是烦人！这次下山就抓几个男子回去，不就成亲吗？要成几次成几次，要娶几个有几个。

　　那要抓几个呢？多了可能会烦，要是一个个都像自己老爹那样的，可不得把寨子都掀了？要不就先抓一个试试吧，我蓝甜才不要莫老三那种一顿吃一盆饭的大老粗，一句话说不利索只会挥拳头的武夫，最好是找一个能言善辩，能说会道的斯文人。

　　“能言善辩”和“能说会道”这两个词还是蓝大小姐有一次下山时听曲儿听来的词儿，听了一耳朵就记下了，觉得特别有文化，像这样子说话多文气呀！

　　哼！老爹什么都不明白，只会逼着我嫁人，气死了！

　　蓝大小姐越想越气，甩开马缰，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呼呼地任由白马带她走。

　　身下的白马早就感受到了主人的怨气，不跑不跳，只一步步平稳缓慢地走在官道上。

　　龙安城城郊酒馆

　　“哎呀客官，您几位？”

　　“三位。”

　　“来来来，里边儿请里边儿请，这边儿靠窗风景好。”店小二热情地招待着，拿抹布擦着桌子，笑嘻嘻地问，“客官吃些啥？咱们这里酱卤鸭子、焖兔肉是招牌，米饭不限量。”

　　“行，就照着招牌都来一份吧，再加个炒青菜。”

　　“好嘞客官，您先喝茶，马上上菜。”

　　“诶，对了，过了这里就到龙安城了吧？”

　　“是的客官，往前走两公里就到，这儿是进城的必经之路，很多客官都会来店里打个尖儿，来了都会点咱们这里的酱卤鸭子、焖兔肉，配米饭可好吃了，还有......”

　　“好了，知道了，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这店小二可真热情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