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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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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璃捧着馒头大哭,几个月前她还是个无忧无虑地相府小姐,在山庄参加小姐妹的订亲宴,憧憬着自己出嫁那一天的光景,而几个月后,自己却孤身一人,蓬头垢面地在不知名的小树林里啃着冷硬的馒头,刘璃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
可怜的小火苗终于支撑不住被风吹灭,四周的黑又浓重了几分,刘璃睁着泪眼朝树枝缝隙中望出去,今晚天空中没有月亮。刘璃擦掉眼泪抱紧自己,闭着眼睛缩在最角落,她把包袱里的衣服拿出来全包裹在身上,还是觉得冷,从里到外都觉得冷。
凌晨开始树林里下起小雨,刘璃昏昏沉沉醒来,感觉手脚发烫,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贴在身上,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应该病了,接着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经艳阳高照,身上衣服半干不湿黏在身上异常难受,嗓子像吞了火炉,火烧火燎干咽都疼。刘璃动动僵硬发麻的手臂,推开盖在身上树枝,扶着一根稍微粗壮的树枝借力爬起来,必须下山去城里找大夫,她可不想成为城外山坡的一具无名女尸。
不知是否老天故意与她作对,放晴不到半日,乌云又开始重聚,很快下起雨,刘璃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到了半坡,再往前有一个荒废的凉亭,刘璃想上去先躲会儿雨,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下去。
短短几天内又一次晕厥,刘璃已经不奢望还有好运气可以死里逃生,但阎王殿似乎还不想收她,所以当刘璃再次睁开眼,见是一处普通农居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还不错,起码不是普陀山。
忍住浑身疼痛挣扎起身,见床头柜上放着茶水,刘璃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喝了几杯缓解喉咙的不适,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换上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包袱放在床尾,东西全都在。
刘璃抱着包袱坐在床上思考片刻,站起来准备出门,刚打开门,门外正巧有人要敲门进来,伸出的手还没放下去,刘璃见到门外的人吃了一惊,只听见他说:“你醒啦?刘小姐。”
刘璃见门外只有他一人,让开身请他进来。
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故人,刘璃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裴松先开口:“你高烧昏迷了两天,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刘璃点点头:“是你救了我?”
裴松在桌旁坐下,像偶遇老友般闲谈述说近况:“我去城郊办差,回程恰好在凉亭避雨,见有一人在附近晕倒便顺手救了下来,”裴松给两人倒了杯茶,其中一杯端到刘璃面前,“没想到是你。”
“你也是出来办事吗?”裴松瞥了一眼刘璃的包袱。
刘璃苦笑,这里离普陀庵很近,也难怪裴松会误以为自己到山下办事。
“我是逃出来的。”刘璃觉得在探花郎面前还是不要说谎比较好。
“果然。”裴松毫不意外。
“......你会抓我回去吗?”刘璃问道。
“我又不是青天司,也不管普陀庵,抓你干什么。”裴松抬起手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她。
“谢谢你救了我。”刘璃真诚地道谢。
裴松打量了一下刘璃消瘦的脸,这些日子肯定受了不少苦,一代佳人就此落魄,着实有些可惜。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裴松问道。他知道当初是太后出面,免了刘璃的流放和奴籍,去普陀庵是对她最好的保护,最起码在那里平安到老是没问题的,但若刘璃不愿待在那里另说。
“我要去江淮。”刘璃说道。
“去江淮?”这个回答让裴松有些惊讶,“你外祖父不是在汉中吗?你不去投奔他们?”
“我先去江淮,之后看情况再去汉中。”刘璃回答。
裴松抿了口茶,但很快放下,在这个偏僻的农居,就不指望能有好茶。
“我之前跟你说过,江淮是个好地方,有美景、美人和美食。”裴松压下嘴里的茶味说道。
“记得,我说过有机会会去的。”似乎是想起以前,刘璃露出淡淡的微笑。
“未得琉璃金银翠,阅尽繁华亦枉然。当初我写下的时候,就在想你与江淮景很相配,美人配美景。”裴松的神情似在回忆。
“原来这句诗是你写的?”隔了这么久再听到这句诗,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刘璃只能苦笑。
初闻似解诗中意,再听已无当年情。
“是啊,当初跟同窗斗诗写的,还赢得了一壶酒。”裴松得意一笑,还是飒爽少年模样。
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自然才貌出众,刘璃发现裴松竟然是桃花眼,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到裴松的情景,那年跟随太后祈福,一身白衣的裴松坐在众人之间与孟知年对弈,这也没过几年,刘璃却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孟知年现在在江淮,你是去找他?”裴松还是一如既往单刀直入地问。
刘璃愣了一下,点点头:“是的。”
裴松看着刘璃,头巾垂下的一角刚好挡住她擦伤的额头,原本什么都不想说的裴松,看到眼前的姑娘实在可怜,还是开口说道:“还记得在烧烤宴上我说过的话吗?”
刘璃回想了一下,不明白裴松的意思。
裴松说道:“淮南军事件过去了这么久,突然被提起绝不是偶然,在城中四起的拦轿之事,是有人在背后谋划组织的。”
刘璃呐呐道:“我知道,淮南军旧部一直在努力要平反。”
裴松看着刘璃躲闪的眼睛,似乎是在回避这个话题,不过他不想让这个姑娘继续蒙在鼓里:“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为何你每次遇到有人拦轿,孟知年都能恰如其分的出现?”
刘璃下意识地反驳:“当初你就怀疑他,为什么......”
裴松没有继续说下去,见刘璃不信,只好再说起一件事:“既然你已决定要去江淮找他,那有一件事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刘璃抬头,听见裴松说:“孟知年接圣令,全权处理淮南军事件,你觉得他一个内阁郎中令何以担此重任?”不等刘璃回答,裴松直接说道,“因为圣上已经为他和平乐公主赐婚,他现在是准驸马,自然能担此任。”
刘璃摇晃在前往江淮的马车上,脑袋自昨天起就嗡嗡嗡地犹如住进了一个马蜂窝,把脑袋搅成一摊浆糊。裴松跟她说了很多,每一项她都需要时间去消化,但记得最清楚的是,孟知年要与公主成亲了。
“你若执意要去寻他,那么一定要注意安全,虽然我没有证据,但他与淮南军确实关系密切。江淮旧事复杂,人心叵测,加上丞相为官多年,圣上对其为人自然有一定了解,给江淮一个交代是一回事,如何给江淮一个交代是另一回事。圣上这是被逼着给江淮一个交代,必定会对与其关联甚深的人心存芥蒂。恰在这时,孟知年求娶平乐公主,圣上开始是不同意的,但公主非他不嫁......”裴松给刘璃分析着形势,“圣上既然允了亲事,自然不会再动孟知年,且他成了处理江淮事件的最佳人选。”
刘璃不傻,将裴松的话前后一整合,脸色煞白:“拦轿之事,江淮旧事,相府被抄,孟知年是幕后策划者?”
刘璃一直不想相信,可是将过去的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愈发肯定。起初因为被人拦轿,她跟孟知年熟悉起来,她曾不加掩饰地在父母面前倾慕孟知年,会不会因为她,一生谨慎的父亲才对孟知年慢慢放下戒心。抄家那天,她伪装的很好,跟刘嬷嬷都快走出院子了,又被青天司的官员抓回去,那一天他也在呢。
“八九不离十吧。”裴松回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圣上已经有了决断,刘丞相给出了交待,淮南军得到平反,一切都很圆满。”
刘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帮我?”
裴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只是不想看你被蒙在鼓里。不论其他,刘丞相是个学识渊博的大儒,裴某曾经有幸受其点拨,受益匪浅。可惜我人微言轻,他出事时我帮不上忙。如今救了你,就当是我对他的报答吧。”
刘璃手里捏着裴松给她的户籍身份,坐上裴松安排的马车,顺利进入了江淮地界。那晚裴松问她,现在想去汉中还是江淮,他都可以安排。
最后刘璃还是决定来江淮,她必须亲自跟孟知年谈一谈。
刘璃耽搁了几天功夫,孟知年一行人早已抵达江淮,并且直接住进了怀南村,关于淮南军旧部的一切安抚体恤事宜在孟知年的部署下有条不紊的进行。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谋划了很多,努力了很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正义来得迟,但总归还是来了。
孟知年站在黄土坡前,将手中的酒洒向地面。
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内乱之中,手下副将只来得及将他祖父的断手夺回,带回怀南村,埋进黄土坡。
“大仇得报了,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孟知年看着小土坡出了一会儿神,忽而一笑,“原本是要带双儿一起回来看看你们的,可是皇上给我赐婚了,路上多有不便,等下次吧。”
在孟知年身旁烧纸的老人抹了抹眼泪,欣慰地上香敬酒烧纸,他跪在铜盆前喃喃自语:“王爷,将军,圣上为淮南军平反了,我们终于等到了。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你们要继续保护少爷和双儿小姐,平平安安的,顺顺利利的。”
临近傍晚,孟知年扶着老人走下山坡,有个村民等在山脚,见孟知年过来便向他汇报:“孟大人,村长,有位姑娘拿着这个来找孟大人。”
孟知年看了老人一眼,接过村民手上的东西展开,这是一幅手写字,孟知年很熟悉,因为就是他写的。
孟知年对老村长说:“村长,您先回去休息,安抚之事就按我们之前商量的办。”
老人点点头,拍拍孟知年的肩膀,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
孟知年视线落在纸上,刘璃第一次在墨坊斋遇见孟知年时,曾向他要状元亲笔字,为此还请了一顿饭。
孟知年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更没想到,她竟敢来此地找他。
“带我过去吧。”孟知年折起手中的纸对村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