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阁》路归晚

31、花桥

　　“好好好，是我着急，是我行了吧。这里人实在太多，我们快点回去吧。”话音还没落，前面的人群不知为何就停下来，后面还不断有人往下走，前面道路被堵住，导致中间越来越挤，丫头和侍卫们向小胡氏和刘璃靠拢，保护着他们避免被失序的百姓撞倒。

　　今天来上香的贵妇人很多，小胡氏和刘璃退让到了一边，见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几家人慢慢汇聚在一起，在半坡的平地上一边休息，一边等待前方传来消息。

　　一个前去打探的侍卫挤过人群，在一位贵妇人面前跪下报告，“夫人小姐，前方有百姓拦轿鸣冤，堵住了下山的路，现在京都护卫队已经到了，正在疏散人群，请夫人小姐稍后，很快就可以下山。”

　　刘璃看看小胡氏，又是有人拦轿鸣冤，跟她前几天遇到的一样。小胡氏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便带着她继续和其他豪门贵妇人寒暄，熟悉的仿佛不是因故滞留，而是本来就是约好参加的小聚会似的。

　　不一会儿人群开始缓慢向前挪动，应该是山下的堵路之人已经被带走。小胡氏带着刘璃跟诸位大族夫人小姐告别，坐上自家的马车回相府。

　　专挑国寿日这天拦轿，尤其拦下的都是权贵家眷的轿子，说是没有计划的自发行为肯定没人会信。京中的夫人小姐多多少少受到惊吓，尽量少出门或者配备更多的侍卫随行，官家的老爷们肯定不能坐视不管，很快就奏请联合几个部门彻查拦轿之人所请求之事，有冤伸冤，无冤就要找出策划这些事件的幕后之人，以防有人借机生事。尤其是七月初七的花桥会和七月十五的太后寿宴马上要到了，如果那时候出了乱子，涉及京都安全的官员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当然这些事情并不会影响到深闺之中的小姐们，她们正欢天喜地准备花桥会的到来。

　　花桥会是京都传统节日，由来已久。传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兵列队而出，因队伍庞大，阎王殿下会提前在七月初七这一天派鬼差来探路，看哪里灯火通明，哪里花香四溢，便会避开这些人间烟火气绕道而行，尤其是有桥的地方，更要避开。

　　因为桥是连接两地的纽带，也是阻止阴兵借道的关键地方，于是在七月初七这一天，京都内大大小小的桥都会被挂上彩色灯笼，装点一新，从桥头到桥尾两旁会摆满一盆盆鲜花，供人观赏。同样的各家各户也会提前挂上灯笼，在家门口摆上一排排鲜花，谁家的鲜花更多更好，也间接说明这家更富有。

　　人们在这一天相邀出行，共赴花桥，共赏花海，渐渐地就被称为“花桥会”，一直延续至今。
　　刘璃在收到凌仙儿的邀请后就在准备花桥会了，今年的花桥会她挑选了一件天水碧色的长裙，裙摆上绣有红色海棠花，衬得刘璃气质出尘，清丽脱俗。

　　午歇之后，刘璃向小胡氏请完安就坐上马车前往国公府。丞相府与国公府之间交往并不亲密，因为丞相和国公爷之间并无深交，就是同朝为官的同僚而已，但也并无交恶，刘丞相学了他父亲老丞相的十成十，八面玲珑的圆滑性子让他在朝廷之上左右逢源，而国公爷是武将出神，并不擅长朝廷迂回厚黑之道。

　　到刘璃这一辈，她父亲并不过分插手女儿家的交友，于是刘璃与年龄相仿的国公府三小姐凌仙儿便渐渐走得近了。凌仙儿是国公爷年过五旬之后得的小女儿，那时候国公府世子，也就是凌仙儿的大哥，刚接到调令，去接替驻守了南疆大半辈子的国公爷。国公爷常年在外，自知对家庭的亏欠，凌仙儿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所以跟个宝贝似的宠得不得了。国公爷回京后便辞去军务，只领了一个虚衔退居国学院，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十几年耕耘，桃李满天下。

　　刘璃带着给凌仙儿的礼物来到国公府，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成排成片的芍药花，花开正盛，争相斗艳。

　　刘璃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立刻进府，在门口驻足欣赏。

　　这时从府中走来三个年轻人，正谈笑着走出国公府大门，刘璃闻声回头，视线扫过，马上就落在那个蓝衣公子身上，是孟知年！

　　三个年轻人也已经看到站在国公府门外的女子，孟知年对她弯唇一笑，右脸颊的酒窝隐隐浮现，他将手中的折扇收起，刘璃看到他扇坠上的紫色流苏。

　　旁边个子最高的男子朝她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刘璃觉得他有些眼熟，看他高绑发髻，器宇轩昂，想起确实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护国寺祈福时见过，他是今年的武状元盛琏。在三人中间的男子与孟知年差不多高，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神采飞扬，他看了一眼丞相府的马车，看着刘璃问道：“可是丞相府的刘小姐？”

　　刘璃朝三个人行礼，答道：“是的。”

　　他朝刘璃回礼，朗声道：“小姑姑在院子里呢，福伯，给刘小姐带路。”

　　被称作福伯的老管家早已等在一旁，应了声是在前头领着刘璃进府。

　　刘璃走到台阶上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刚刚那个年轻人手搭在孟知年肩膀上，正在他耳边说些什么，然后就被孟知年一扇子打在肩头，他佯装受伤，互相打闹间，高个子的盛琏有些无奈地走到两人之中，一手按住一个，终止了这场幼稚的“互殴”。

　　长街之上，三个年轻人的背影是那么青春又富有活力，偶尔转头说话时的侧颜和笑容，是那么明亮又阳光，吸引了长街两旁很多姑娘的目光。

　　“小姐，这边请。”

　　刘璃回过神，对老管家福伯笑笑，提起裙摆跟着走进去。

　　国公府进门转过一副山水屏风之后，就是一个开阔的练武场，江南流行的什么曲径通幽、九曲十八弯美学在国公府统统不存在。国公爷他热衷武学，当年一声令下，让众将士将府里的高山流水全部移走，在平地上填满沙子铺好地板，挂上“练武场”三个大字的匾额。

　　刘璃不是第一次来国公府，但每次来她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番国公爷的审美与气魄。

　　“等你好久，怎么才来？”凌仙儿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刘璃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直到凌仙儿从花丛中探出脑袋，朝刘璃招手。

　　刘璃笑着走过去：“憨卧花丛君莫笑，疑是神女天上来。”

　　凌仙儿听出刘璃的打趣，“哼，我可没有你这才气，能出口成诗。不过我听出来你是在夸我，谢谢。”

　　刘璃走上前取下掉落在她头顶的一朵花，“你在花丛里干嘛？”

　　凌仙儿双手一叉腰，气呼呼说道：“都是凌诺那臭小子！我路过练武场，见他们几个正在玩蹴鞠，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凌诺一脚就把蹴鞠踢我身上，把我今天要穿的裙子弄脏了。”

　　刘璃好奇问道：“这跟你躲在花丛有什么关系？”

　　凌仙儿笑眯眯答：“我把他最喜欢的弹弓埋起来了。”

　　刘璃：“......”

　　你们都多大人啦，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凌仙儿拍拍双手，“没办法，你等等我，我先去换身衣裳。”

　　刘璃点点头，陪着凌仙儿回到卧房。屏风外，刘璃摩挲着花瓶里的花，状似毫不在意开口，“我刚刚......在大门口，恰好遇到孟大人他们了。”

　　“你遇到他们啦？”凌仙儿隔着屏风说道，“他是我爹爹的学生，跟凌诺自然也就比较熟络。对了，凌诺刚从南疆回来，你很久没见他了吧，还认得出来吗？”

　　刘璃轻咳了一下，“一开始还真有点认不出来，长高了不少，主要是我认得孟大人和盛大人，推理出另外一个自然是凌公子了。”

　　“孟大哥和盛大哥明明也大不了几岁，人家已经是金科状元，看起来多成熟稳重啊，凌诺就还像个孩子。”凌仙儿估计又想起她无辜遭殃的衣服，忍不住补充，“幼稚。”

　　刘璃笑笑没有接话，凌仙儿虽然只长了凌诺一岁，但一直以他姑姑自居，在她看来，凌诺就是还没长大的小辈。

　　凌仙儿收拾好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淡粉色衣裙上绣满芍药花，整个人干净清爽。

　　“怎么样？你现在可以说‘疑是神女天上来’了~”凌仙儿调皮地眨眨眼。

　　刘璃被凌仙儿逗笑，“等等，你脸上好像还有脏东西。”刘璃轻轻擦擦凌仙儿的眼角，“咦，擦不掉，这好像是颗痣。”

　　凌仙儿摸摸右脸，不以为意，“最近睡不好，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不知道怎么的就长了这么个东西。”

　　刘璃看着凌仙儿右眼角下的痣，说道：“不点而红，挺好看的。”

　　两人又谈笑一会儿，见夕阳西下，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小丫头朝花桥会大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