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初相见》柏木居

2、宣州遗骸

　　白玉京一路被呼延珣都摁在马上，直到纵马奔赴到深山脚下的一处小院门口才把白玉京给扛下来。
　　“呼延珣都你个混蛋快点把我放下来！”被倒挂在呼延珣都的肩膀上，白玉京难受的不行，又不敢大声喊叫，怕引来附近搜寻的官兵。
　　呼延珣都笑了笑，扛着白玉京转身望了望远处跑得飞快的几个人道：“你们家的死士还不错，虽然保不住你，但是跑的倒挺快。”
　　“去你丫的你以为全天下能有几个像你这样分分钟能把人从团团包围中掳走的，放我下来！”
　　时隔多年没见，白玉京对这个无赖还是束手无策。那年她不过是弹了她呼延珣都送过来的箜篌，她便从前厅大殿一路追到御花园，硬是要扯开她的面纱，后来，甚至还要轻薄她！现在这人都是摄政王了，竟还这般不知礼数蛮横无理！
　　“宣州白氏唯一的嫡女，书香闺秀，可要注意言辞，不然，当心你的家规...”打闹的话说到一半，呼延珣都脸色一变，声音戛然而止，动作也停顿了一下，立马把白玉京放到庭院中的石头凳上。
　　放下人来，呼延珣都就对上了一双眼尾泛红的泪眼。
　　“两国近来没有任何盛会，你这个摄政王是为什么单枪匹马的闯进来宣州的？你早就知道白氏今日会遭此大难了是不是？”
　　不怪白玉京怀疑，她早上出府的时候还是风平浪静，怎的晚上回来就这样了？她呼延珣都一个敌国管事的王爷，怎么就这么迅速的跑来宣州跑来救她？“呼延珣都，白氏此劫，有你一分吗！”
　　“没有。”呼延珣都盯着白玉京的眼睛坚定说道，“我的确是早就知道了。我一接到消息便立马动身前来宣州，同时还吩咐人乔装打扮快马加鞭给你的祖父送信，按照时间我的密函应该早就送到了。现在看来，我那封密函定是被有心人给拦下了。”
　　想到小门边堆积的尸体，白玉京忍不住落泪。她在墙外都闻到这般浓重的血腥味，里头又该是什么惨样？她的族亲，她的父兄，她的白氏荣耀，都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了。
　　“呼延珣都，我感激你特地跑来救我，但是，我得回去。白氏的子孙应该与白氏共存亡，我白玉京不做贪生怕死的苟活之辈。”
　　转身看到在门边站开一排的几个挂彩的死士，白玉京有些不忍，哽咽道：“白氏荣耀时，你们不曾沾光享福，今日也不用跟着我回去寻死。他朝若白氏还得重振，尔等可自愿选择是否回府效命。从今日开始，你们自由了。”
　　“小姐！”
　　白玉京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红如血的天空中燃起了蒙蒙灰烟，是宣州城的方向。没有罪名的屠杀过后，便是大火焚尸毁尸灭迹，当真是上位者的好计谋啊。
　　饶是刚刚还未从惊变中缓过神来，现如今回想起种种，白玉京也该明白了。倘若上位者真的有确凿罪证，追兵就不是在小门的深巷中停留，而是全城大肆搜捕，城门落锁铺下天罗地网，怎会让他们几个轻易跑出城门。
　　可是白玉京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样的罪名，才能够出动宫中禁军圈禁屠族，毁尸灭迹？便是死，她也要去皇帝跟前问清楚，白氏可以死，但不能死的这般不清不楚！
　　呼延珣都看着剩下的几个死士怂逼逼地跟在白玉京后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早该知道这娃子死心眼，刚刚就应该直接打晕直接掳回北辽再说，出了边境她一个孤女就没有办法了。这些死士也是傻缺一个。明摆着进城就是个送死的，还非要跟过去，人家都放他们自由了，还傻不拉几的上去陪葬。白家的人都是眼瞎的吗？？？
　　罢了......叹了口气，呼延珣都压下心中的烦躁，大步冲上前扛起顶着一头凌乱发髻的白玉京，回头指着那几个伤病号道：“你们几个，回去那个院子里，自己找点什么药擦一擦。你，那个干净点的女的，你跟过来。”
　　点到名的白太微愣了一下，拔腿就跑了上来。被倒挂的白玉京艰难的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后面跟着的人，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从小就伺候小姐了。小姐去哪里，太微就去哪里，就是死，太微也要跟小姐死在一起。”白太微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虽然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待她们三人赶到宣州城外时天已经黑了。往日里宣州城是有夜市的，怕是因为白氏，所以今日的宵禁早早就催了。所幸守城的士兵还没有接到什么消息，三人很容易就混着着急进城的人群进来了。刚走了没几步，前头便来了几队搜寻的官兵，呼延珣都一把抓住白玉京的手闪身入小巷。
　　“看这来势汹汹的样子，像是笃定了你不会跑出去，要在城中瓮中捉鳖啊。”呼延珣都躲在暗巷口，看着满大街的官兵拿着画像挨家挨户的敲门。
　　“我知道个小路，可以避开主街，那条路知道的人不多，你跟我来。”白玉京强忍着心中的恨意，拉着呼延珣都找路。
　　就是说不能怪呼延珣都路痴，实在是现在这天色昏暗，这些小巷吧，七弯八绕这里拐那里拐，时不时的还要穿过人家铺面的后门，看白玉京这轻车熟路的样子，肯定是走了无数遍了，不然绝不可能这般熟悉。
　　绕过最后一个黑巷子，巷子口出来的斜对面竟然就是白府。呼延珣都还没来得及吐槽两句，就看到白玉京紧贴着巷边，身子一颤一颤的。她好像在哭......
　　轻轻地推开挡在巷口的木招牌，露出点视野，呼延珣都就看到昏暗的天空下，火光重重包围住那座建造精致的府邸，照亮了半边天。
　　裸露在外还带着些许小火焰的断壁残垣似乎在无声的倾诉着什么，随意摔裂在地上被踏碎的贵重牌匾还在诉说着府邸主人往日的万分荣耀，寂静的黑夜中，大火燃烧的声音更加清脆，甚至，还有若有若无的几声哭喊直逼耳边。
　　更好笑的是，府邸周围都是身穿铠甲手持利器全副武装的士兵，周围的百姓们也只敢扒窗着急抹泪，半点不敢提桶水出门救火。
　　呼延珣都就站在那里，陪着白玉京看了一夜的大火。天将明的时候，整座白府已经烧无可烧，禁军们进去废墟中清扫，确保里头没有任何的活物之后便集结士兵退回皇宫。趴在窗口盯了一夜的百姓看着禁军们走后，立马打开大门冲进废墟中，不顾刚烧完的灰烬烫手，徒手挖寻着什么。
　　“狡兔死，走狗烹。枉我白氏呵呵呵呵。”白玉京眼睛通红，哑着嗓子眼神冰冷，满脸讽刺的笑着。呼延珣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玉京跪倒在地，直直吐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到最后，还是没有任何的旨意昭告天下，白氏到底犯了何罪。皇帝罢朝一月，谁也不见。那日过后，不少朝中的老臣会过来白府的废墟前头静默半晌，也不知他们是在庆幸一个挡路的百年大族一夜之间付之一炬，自己家族的后辈可以出头，还是在提醒自己天家无情呢？
　　这一场大火烧的如此迅速，毁的如此猛烈，以至于宣州白氏，没有遗骸。这样的一场彻夜大火，烧去的不只是百年清流的白氏一族，还有大周无数文人的忠君之心。
　　然而这一切，白玉京都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再也没有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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