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心动》何弥初

37、桂花

　　咖啡展的最后一天，叶昔归凌晨五点半就起了，比这几天的起床时间提前了些。
　　——搭配衣服就用了半小时。

　　最后她选择穿了一条法式收腰短裙，米白色铺底，黑色格子走线，袖子是比较宽大的泡泡袖，衬得她更加苗条。宽敞的直角领露出一片蜜白的肌肤，叶昔归搭配了一条珍珠颈链，和珍珠耳坠。

　　头发没有扎起来，懒懒卷卷地垂着，额前的碎发用一个奶蓝色的绒面发箍压住，温婉中带着些许港风。

　　叶昔归甚至还精细地化了个妆，而后郑重地背上昨日池嘉木送的包出门了。

　　——说是为了这叠醋包了一盘饺子，一点不过分。

　　今天是结束日，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五，
　　大部分摊主都蠢蠢欲动，很明显地不想摆摊了，都开始各家串门留联系方式，叶昔归还没主动出击呢，好几家还挺有名的咖啡品牌店的负责人都跑过来找余温了。

　　这些人又开店又卖豆子，还做自媒体输出咖啡知识，拉起手来围猎这个市场，逐渐织成了一张很密的商业网，只要用户有买咖啡的想法、买咖啡豆的需求，兜兜转转都终究会接触到他们。

　　他们也是咖啡展的常客了，年年都是他们，今年就屈指可数几家新的，余温还是这里面最有热度、最受重视的。他们自然会来。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叶昔归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他们学习经验，所以来者不拒，有一个算一个，她全加了。

　　池嘉木今天没有跟着来。
　　昨晚回去的路上，叶昔归还是确认了一下他明天的行程，能不能参加他们的庆功宴。

　　池嘉木严格来讲还在休假中，所以今天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那你……？”叶昔归想问他要不要白天就过来。

　　池嘉木像是预判到了，抱歉一笑：“但是我得迟点来了，集团让我私下不要太过于抛头露面。余温现在被很多人盯着呢，我等大家散得差不多了再来。”

　　……他的预判果然很对。
　　今天的余温确实被很多人盯着。

　　跟着咖啡圈大佬们去他们的摊位逛了一圈后，叶昔归回了摊位。
　　她在自己的储物箱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一把快被盘到包浆的摩卡壶，和一袋未曾拆封的豆子。
　　主动地去找了一趟徐东。

　　她到的时候，徐东和他老婆已经在慢慢收拾着东西了。
　　蓝色横条纹白色T恤和一顶褪色的牛仔鸭舌帽，将徐东衬托得更是黝黑。

　　徐东也是今年才挤进咖啡展的新商家，相比那些做辣咖啡、茅台奶咖、藿香特调美式等等，花样百出的商家来讲，徐东的花香豆子就显得稍微常规了一些。

　　——尤其是在现代技术很发达的情况下，往咖啡豆中添加风味早已经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最近香精豆还在圈内引起了一波争议，没有人能阻挡它的发展。

　　但正是这样钻研的精神和纯手工烘焙的方式，还有咖啡淡淡花香的口感，特别戳叶昔归。

　　叶昔归探头打了个招呼：“徐大哥，都在收拾东西了呐？”

　　“哎呀，是小叶啊。今天有点不一样，差点没认出你。”徐东一笑，黝黑褶皱的脸上露出雪白的牙，显得很质朴。

　　叶昔归撩撩头发，也不忸怩：“看来我这个是有效化妆了。”

　　徐东笑呵呵地：“我还给你准备了几袋豆子呢，还说一会儿去你摊位拿给你，现在你来了，我刚好也省事。”

　　他指了指旁边放在小桌子上的口袋：“我们参展系列的每个口味和类型都给你装了一包，有空慢慢品尝。这次时间太赶了，我们还急着回去收鲜花，下次要是有机会咱们多聊聊。”

　　“徐大哥还记挂我，真是有心了。”叶昔归举起手里的摩卡壶，“我这会儿过来，是给您煮咖啡来了。”

　　叶昔归手里的摩卡壶相当有特点，和市面上那种特别标准的多边形金属壶身不一样，这是一个真的釉下彩白瓷壶，壶底纤细，壶身大肚，壶嘴是一个优雅的天鹅颈弯钩。釉色是浅青夹黄色的小点墨，比较抽象，但大概能辨认出是一副桂花的图案。
　　旁边还用书法字体写了一个桂字。

　　徐东露出好奇的神色：“你这个摩卡壶挺独特的，看这个成色，上点年头了吧？”

　　“我师傅年轻时候做的，都得有二十多年了吧，全世界只有这一把。”叶昔归笑笑，“好在保养得好，还能用。”

　　“真厉害，还自己做器械。”徐东竖起大拇指，“我可对你要做的咖啡来了兴趣了，只能用摩卡壶做？”

　　“这个我倒是还没有研究过是不是能用别的，我师傅以前给我做过几次，我怕自己发挥出不来那个味，就一直沿用了这个壶。”

　　叶昔归说着，小心翼翼地给咖啡豆拆了封，浓郁的深烘咖啡豆的气息扑面而出，混杂着桂花的香气。

　　桂花是浓香型的花种，不需要添加多少，花香就已经无可忽略。

　　徐东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动动鼻子，探头看过来：“你…你们也研发了？”

　　“不，不算研发，只是我师傅曾经刚好做过这款。”叶昔归摇头，“而且一年我也只能喝到一次。”

　　徐东：“为什么？”
　　叶昔归淡笑一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也很想问他。”

　　她借了徐东一台磨豆机，将桂花与豆子都磨成细碎的粉，掺在一起，不分彼此。
　　将咖啡粉倒入摩卡壶，抹平，扣上白瓷壶，放于电陶炉上。

　　静等了两分钟，萃取口开始啸叫起来。

　　叶昔归迅速将摩卡壶移到隔热垫上，看着奶棕色混着油脂的咖啡液扑哧扑哧流出，迅速铺满白瓷底部。
　　咖啡与桂花香气迅速充盈徐大哥的整个摊位，向外扩散而去。

　　叶昔归倒入已接好温热纯净水的白瓷杯中：“徐大哥，来尝尝。”

　　“我家是做茶叶的，白瓷壶和杯有个特点，它不会过多地吸收茶香，所以能让茶汤的色泽与醇香得到最大程度的体现，”叶昔归看着徐东咂摸着嘴里的味道，像是参加咖啡师比赛那样，向他解说，“品尝起来就会更加有韵味一些，有没有感受到？”

　　咖啡的口感除了和豆子品质密切相关，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因素，烘焙度和萃取时间。
　　叶昔归特意选择深度烘焙的豆子，就是苦味、焦糖味会更重一些，咖啡原有的什么花果香、酸质都会被盖掉，口感会更圆滑，更能和桂花这种完全没有一点点酸苦或者清爽果香的花搭配上。

　　徐东闭上眼睛，感知舌头每个味蕾与咖啡液的碰撞。
　　入口时，只有鼻息能闻到桂花香，嘴里都是直率的咖啡醇香与苦感，但当自己咽下，舌头上留下的咖啡细细咂摸，桂花的回甘与清甜才慢慢窜了上来。

　　这一缕桂花香，宛如灵动游移的小蛇，品咖啡时不喧宾夺主，回味又余韵绵长。

　　徐东心底暗自惊讶。
　　——他还没喝过尾调这么明显且悠长的咖啡。

　　“感受到了。”徐东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小叶啊，你们这么好的产品，怎么没有推向市场？”

　　徐东那天去过叶昔归的摊位，说句实话，余温现在菜单上的咖啡并没有很突出的亮点。虽然是一杯非常好喝，甚至可以说完美的咖啡，但和徐东一样，放在各显神通的咖啡展里，根本不起眼。

　　在特调咖啡越来越概念化、越来越流行的今天，所有品牌都削尖了脑袋在搞研发。

　　叶昔归勾唇一笑，挑了挑眉：“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徐大哥了嘛。”

　　话音刚落，就有个高挑的身影踏了进来。
　　白T黑裤，戴着暗蓝色的渔夫帽和黑色口罩，白到几近透明的手腕戴着一块上缀星盘的表。
　　他取下墨镜，温良的眼神被垂坠的碎发刺破，在落到她身上的时候，顿了顿，有惊艳闪过。

　　是池嘉木带着还有余温的阳光走了进来。
　　叶昔归的心脏陡然被燎得狂跳。

　　“在外面我就闻着香了，做的什么咖啡？”他声音爽朗，一边说话一边拉下口罩，而后将声音放轻，柔和地看着叶昔归，“在家实在待不住，还是想来看看。”

　　最后一个“你”字，他吞进了肚子里。

　　池嘉木走到叶昔归身边，高大的身形将她笼住，成为她厚实的墙。
　　他都不用多问，空气中的桂花香和叶昔归杯中的美式成色已经告知了答案。

　　池嘉木问：“是徐哥的豆子？”

　　叶昔归摇头：“我带的豆子。”

　　池嘉木：“嗯？我怎么没有见你做过这个。”

　　她这个摩卡壶是双阀口，一次萃取的量也是两杯，没有多余的。连徐嫂都是和徐东一起品一杯。

　　池嘉木动作自然，托着杯底，从叶昔归手里拿走瓷杯，干燥温暖的手心蹭过她的手侧，仿若在心尖上点了一下。

　　他喝了一口，很快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

　　叶昔归的眼神也跟着发亮。

　　“我平时只喝美式，这个风味很不错。余温的秋季新品？”池嘉木端详着她。
　　叶昔归心里暗自惊讶他的敏锐，喉咙轻咽：“有这个打算，你觉得怎么样？”

　　“嗯……”池嘉木又喝了一口，反手撑靠在桌台，“桂花大规模上市的时候是初秋，从天气来说还不算太凉，能加冰的话，可以盖一点点咖啡过于张扬的味道，让桂花能更突出。”

　　池嘉木说得很具体，也很专业。

　　冰美式和热美式，口感和口味真的会天差地别。

　　徐东在一旁听着，也连连点头：“行啊，小池，这么专业。是不是偷偷进修过？”

　　“那倒没有，平时喝出经验了而已。”池嘉木轻笑，“最多是前几年老听人念叨。”

　　后半句他说得含混，在人来人往嘈杂的空间中，并没有准确地传到叶昔归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她问，“后半句。”

　　池嘉木面上一静，而后俯身凑近她，唇几乎要贴上她耳廓：“我说，既然是秋季新品，叶老板之前都没做给过我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

　　叶昔归面上一热。

　　嘿，还醋上了。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下章有大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