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华衣故人去》水戋浅

6、第六章

　　揽清家族内。

　　“二公子”。

　　“二公子回来了，快去禀报家主”。

　　柳霜一路思虑重重的从留故回到家族内，路上他一直琢磨着自己在念儿兄长面前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妥啊，沿路不断碰见和他打招呼的弟子们，柳霜也只是摆摆手，他现在没有心情和他们说话。

　　“二弟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来让为兄看看，有没有受伤”，听到自家二弟回来了，柳风放下手中的事务就赶了过来，将柳霜翻来覆去的查看一番，完好无损，没有受伤，总算是把心咽在了肚子里。

　　他的二弟柳霜，从小养在外祖父家，不久前才刚刚回来，自己热乎劲还没过去，他就嚷着要去做家族任务，离得近的还不要，偏要去千里之外的渺城。那好吧，弟弟难得提个要求还挺有志气的，当兄长的也不能不支持，但柳霜是第一次出家族任务，终归放心不下。于是在他临行前自己和媳妇给他讲了诸多江湖险恶，背后捅刀子的事，还给配了二十几名弟子跟随，这才勉强放下心来。但谁知这弟弟不听话啊，一出风月城就把弟子们甩了，自己一人一骑的离开了。

　　现在弟弟平平安安的回来，可真是太好了。

　　“大哥”，柳霜抬起头看着自家大哥柳风勉强咧开嘴笑了笑，“一切都顺利，没有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啊”，心粗的柳风没有看出柳霜没有什么不对劲来，爽朗的大笑一声拍了拍柳霜的后背，“走，跟大哥一起吃酒去，大哥给你接风洗尘。”

　　这时柳风的夫人月婉也闻讯过来，正好看到柳霜被柳风拍的向前咧了一下，连忙把柳霜拉到身后，嗔道，“你那个蛮力也不怕把霜弟拍坏了。”

　　“嘿嘿”，柳风摸着脑袋憨笑起来。

　　明明柳风也是一个身形颀长，长相细腻的小郎君，却总是露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来，行为举止也是粗狂豪放，让人看着这张脸也完全想不到这些动作是他能做出来的。

　　月婉家也是书香门第，与柳风的外祖家覃家是世交，有一次在覃家赴宴时，被刚好来外祖家拜问的柳风看上，据说当时柳风对她一见钟情，后来请了媒人说媒，而自己光看了外表就以为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也就答应了下来，谁能想到嫁过来后才发现这就是一只大熊，唉，可惜不能退货了。

　　“别听你大哥的，他喝的那些酒啊都是烈酒，你可受不了，走，大嫂给你置办了一桌酒席，酒是去年埋下的桃花酿，不醉人，你待会吃完了就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一路奔波也受累了。”

　　“嗯，好的大嫂”，柳霜有气无力的应声到。

　　说完，他便率先往大哥大嫂的颂风院走去。原本他就心情不好，现在经过大哥这么一拍，连日来的疲倦这才涌了上来，“算了，还是早点吃完去睡一觉吧，说不定睡一觉起来一切都好了呢”，柳霜心里自我安慰到。

　　看着柳霜恹恹的样子，月婉挑挑眉，胳膊肘捣了柳风一下，用眼神给柳风示意，“霜弟这是有心事？”

　　“媳妇你眼睛进沙子了？”柳风无故被媳妇捣了一下，正疑惑不解呢，就见媳妇眼睛眨啊眨的，柳风恍然大悟，原来媳妇眼睛进沙子了，需要他吹吹。

　　“我看你是个傻子”，月婉白了柳风一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自家夫君粗心没有看出什么，但是心细如她，一眼就看出了霜弟此行怕是有意外的事情发生。

　　颂风院。

　　“大哥，大嫂，我吃好了，你们慢慢用，我先回我的霞霜院了”，饭桌上，柳霜刚吃了几口便觉得没胃口，但不想辜负大嫂的一番心意，便又强撑着吃完了一碗饭，碗筷一放心，柳霜就起身告退。

　　“哦哦行，你先回去，晚上再来颂风院找大哥，好久没见了咱们兄弟聊聊天”，柳霜吃得少柳风也没在意，在他看来，柳霜在世代书香门第的外祖家养的胃口有点小罢了，反正有自己在桌子上的这些饭菜也不会浪费。

　　想着，柳风吃的更卖力了。

　　“......”月婉心好累，夫君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自己来吧。

　　于是月婉跟着站了起来，一手隔着帕子拉住柳霜的袖子，笑问道，“霜弟先别急着走，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再留会儿给大嫂讲讲你这次外出的经历，大嫂家中管的严，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一直很好奇外面是什么样的？”

　　“我上个月不是还带你去了烟城玩呢吗？”柳风一头雾水，媳妇这是记性不好了？得亏自己不嫌弃，“况且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给你讲就是了，干嘛要劳烦小弟呢？就比如说我十三岁那年一个人出......”

　　“闭嘴！”随着柳风话越说越多，月婉脸上温柔的笑渐渐地维持不下去了，转头冲着柳风吼了一句，真是绝了，嫁给柳风后自己学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的礼仪全都喂给狗肚子里了。

　　“好好好，我闭嘴”，被媳妇吼了的柳风放下筷子，委屈的把自己抱成一团，而媳妇只是短暂的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就又转头关注他二弟了，一点都没注意到他，难受，要媳妇亲亲抱抱才能好。

　　“大嫂是想问我这次任务途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吧？”柳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月婉，毕竟他已经想了很久还是丝毫没有头绪，于是重新坐了下来，道“我这次，在渺城出任务的时候，结识了一名女子，她很好，性格也好，长得也好，我们互相喜欢，但是就在今日，她带我去见她的哥哥的时候，她哥哥听说我是揽清二公子后就很生气的把我请出来了，大嫂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竟然被她猜中了！

　　一个人会不开心或因人、或因事，事情嘛，霜弟这次的家族任务完成的很好，不可能是事，那就是人喽。霜弟一向豁达，如果是因为朋友间的摩擦矛盾，甚至是背叛分离，也只会感叹几句人生在世嘛，总有几个熟悉的过客，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暗自神伤，因此便只能是为情所困了。

　　“那么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霜弟露出这样的神态呢？”还没等月婉问，便被柳风抢先了，也好，先听听霜弟的回答，她再好判断这个女子是不是个好的，以及适不适合霜弟。

　　“什么女子？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一听到弟弟这样说，柳风也顾不得装可怜求关注了，腾的站了起来，双手抓住柳霜的肩头就急切的问到，“怕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吧？我给你说，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不行，全都是为了你的钱财和势力，当初我还没娶媳妇的时候就碰见了一堆低等门户的女儿想要攀附我，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还好我机智把她们通通打趴下，这才能守身如玉，最后娶到你大嫂，你可别被骗了啊。”

　　“她才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呢”，柳霜烦躁的把柳风的手拿了下去，为心上人辩解道，“她家的家世和我也差不多，更何况她哥哥现在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

　　“哪家啊，竟然瞧不上你的身份？”这回轮到柳风纠结了，自己这么优秀的弟弟竟然会被看不上？

　　就连月婉也好奇的看着柳霜，能拒绝第一家族的二公子，首先不得不说他的魄力不小。

　　反正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用，便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是留故家族的家主凌倾，我喜欢的女子就是凌家主的妹妹韩念儿”。

　　本以为说出念儿的身份兄嫂会很满意，却没想到大嫂月婉脸色一变，而大哥柳风直接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怒气滔滔的吼道，“什么！奸贼凌倾的妹妹韩念儿！你们怎么能在一起！我不同意！”

　　“为什么？你也这样，凌家主也这样？”柳霜也嚯的站了起来，他很不理解，没有听说两家有什么仇啊，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副表情，都不同意。

　　“你知不知道......唔......唔”，柳风刚要说出点什么，便被月婉捂住了嘴，怕弄伤媳妇又不敢用力掰开捂着自己嘴的手，便只能唔唔着。

　　“没什么，你大哥就是在划分资源时与凌家主发生了点小矛盾，一时气不过来，没什么大事”月婉手上加大了劲，生怕柳风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来。

　　“真的是这样的吗？”柳霜半信半疑，看自家大哥这样子也不像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但大哥又一向脾气暴躁，易怒，有可能真的是小问题？

　　“你说呢？”月婉慢慢放开了捂住柳风的手，用眼神警告柳风，同时手也在柳风下巴处搁着，随时准备在柳风“乱说”时重新捂住他的嘴。

　　好在这次柳风看懂了月婉的眼神，闷闷道，“就是你大嫂说的那样，没什么事”。

　　“看吧，我就说嘛，没什么事的，你大哥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月婉假笑两声继续道，“听说凌家主很疼爱他的那个妹妹韩念儿，女大不由娘，更何况还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只要韩念儿坚持和你在一起，凌家主再怎么阻拦也没用，所以你呀，就好好的稳住韩念儿，和她正常来往，发展感情就是了，回头啊，我劝劝你大哥，让他少斤斤计较那点资源的事，这样凌家主一开心也就能同意你俩的事了。”

　　“多谢大嫂指点”，柳风已经信了八成，希望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

　　“嗐，客气什么，一家人，应该的”，月婉摆了摆手帕，看着旁边生闷气的柳风，眼珠子一转，又对柳霜说道，“看我这不懂眼色的，霜弟现在想必累坏了吧，快回去休息吧，大嫂就不打扰你了。”

　　“好”，柳霜点点头，看到大嫂有事给大哥说，便也不好再留下来，正好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就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念儿告诉念儿这个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

　　柳霜行了个拜别礼便起身告退，见柳霜人影完全消失在院门外，柳风这才憋屈的问到月婉，“媳妇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二弟咱爹是那凌倾害死的？”

　　“你有证据吗？”月婉叹口气，坐到柳风旁边，拉起柳风的手给他顺毛，“证据已经被毁了，我们手中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能证明是那凌倾下的手？”

　　公爹柳啸雪在两年前突然咳嗽了起来，大家本以为是个普通的小风寒很快就好了，谁知公爹在连续服用了一个月的汤药后也不见好转，这时众人才察觉情况不对，夫君柳风连夜派人请了隐居在风月城厘北小巷子的告老还乡的宫廷御医张大夫前来诊断。结果一诊断就诊出了公爹并不是感染了风寒，而是被人下了毒，此毒毒性极大，但见效极慢，需要连续服毒一个月才会毙命，并且中毒者死去时外表症状都像是得了寒症去世的。毒并不难解，只是公爹已经接连服用了一个月，即使是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爹睡死在床上。

　　后来，在排查下毒者的时候，怀疑到一个送饭的弟子头上，夫君急忙派人控制住了那个弟子，又搜查了他的房间，在他的房间里搜出一个药瓶和一张字条来。

　　夫君拿过字条，只见字条上写着“将此毒连续一个月下在柳啸雪的饭菜里”，虽然没有落款，但是观其字迹与留故现任家主凌倾一模一样。夫君将字条递给我让我鉴别，我刚拿到手看了一眼，那个被控制住的弟子突然猛地冲开束缚，直奔我而来，夫君为了救我，错失了拿回字条的机会，而字条也被那个弟子抢走吞在了肚子里，顷刻间，那个弟子也毒发身亡。派人剖开那个弟子的肚子，纸条早就被腐蚀到看不清字迹。

　　是以，所有证据湮灭。

　　夫君本想提刀去找凌倾报仇，被她拦了下来，没有证据便不占理，况且那凌倾武功高强，鲜有敌手，夫君武功不及他，去了也无济于事。

　　“那就任那凌倾屡次欺负到头上吗？”柳风情绪稍稍平缓，“之前是咱爹，现在又算计到了二弟头上，不是说那个凌倾最疼韩念儿了吗，都用来利用了，就是这样疼的？”

　　“夫君别气别气，身体是咱们自己的，那凌倾不过是个表面君子，暗地里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罢了，为了他气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月婉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既然他这么算计咱们，咱们为什么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媳妇有办法？”柳风一听月婉的话，就知道月婉有主意了，媳妇不愧出身大家，就是聪明，柳风站起身来，给月婉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嘴边，又跑到月婉身后，给月婉揉起了肩膀，“媳妇这个力道可以吗？”

　　月婉好笑着喝了一口茶，正好说了半天口也渴了，知道自家夫君急性子，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她的计划，“那凌倾处事小心谨慎，这两年来我们一直都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现在好了，他既然又主动算计起咱们，咱们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现在凌倾欲拒还迎的抛出韩念儿这个诱饵，咱们不如就假装上当，让霜弟与那韩念儿继续来往，待到合适的日子，我们便去提亲，我相信那凌倾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找个大师，就说咱家族大殿与韩念儿犯冲，日常起居可以，但是不能作为婚典举行的地点，需要另择他地，并且参加婚礼的宾客也不能太多，只能请双方亲近之人，避免留故来太多人。届时，咱们将婚礼举办到城外的别庄，事先在酒里下好迷药，并且在别庄里做好埋伏，就在婚礼上动手。待抓到凌倾后，我们严加审问，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凌倾的真面目。”

　　“媳妇真聪明”，柳风听到月婉的计划，只觉得自家媳妇可太聪明了，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然后突然又想到，“那迷药怎么办？一般的迷药根本瞒不过那凌倾，更何况凌倾家族里有位神医墨白，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啊？”

　　“夫君你忘了张老大夫了吗，人家可是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的老御医，手里没有点东西能安然无恙的在宫中活到告老还乡？”这个问题月婉早就想到了。

　　“对啊”，柳风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月婉戏谑的笑了笑，“你这个榆木脑袋能想到什么”，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是会委屈一下霜弟了”。

　　“不委屈，委屈什么，能报父仇，二弟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会同意的”，柳风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挥，在他看来，报仇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儿女情长都放在一边。而且他是柳霜的亲哥哥，就算多年未见，但他了解这个弟弟，对父亲极其敬仰孺慕，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一定会同意计划的，最多就是把那个韩念儿留下来就是了。

　　“那你记得先不要告诉霜弟我们的计划，他现在正是情深似海中，一旦被他知道所有事，我怕他会忍不住去找韩念儿对质，这样就全暴露了”，月婉仔细叮嘱到。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