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海的白鸟》流体静力学

1、第 1 章

　　壮硕的女人骂骂咧咧地拿着一个剃刀把所有孩子的头剃了个干净，佐伊低头看着自己的白发，或许又能拿这些换一点钱。

　　“这群脏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讲究。要不是发现了虱子...”

　　一绺又一绺的白发落下，佐伊收集着这些落发打算扎成一束，偶有刺痛感让她忍不住歪头，但很快又被粗暴地掰回原处。

　　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骤然从孙女的时代变成了奶奶的辈分。十年过去了，再不习惯也只能接受一切。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她知道在未来的这几十年里世界会有怎样的变化，却不清楚时代的转折点在哪，更不懂得如何乘着这潮流像许多小说里的穿越者们一样用已知的信息来赚取更多的财富。

　　她成年后有过的最大的幻想也就只是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会重新改个好就业的志愿而不是一路朝着四大天坑执拗地不回头。

　　不自量力，她对整整四年大学生涯的最大评价。或者说是她整个学生时代的最大评价，身为庸才，却妄想着和天才一样的成就。

　　“下一个。”女人放走了佐伊，抓过来似乎打算逃离的孩子，把人按在座位上。

　　佐伊戴上了帽子，虱子这玩意儿传染很快，孤儿院的财务认为没有足够的钱财来买药水，就直接让人把所有的孩子头发都剃光。这下，许多女孩都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说不想再去学校了。

　　佐伊叹了口气，看着坐在房间里三两交谈的小团体，最终还是套上外套背起包朝着小学走去。

　　她也不想上学，孤儿的身份在阶级划分明确的学校里并不受待见。她不聪明只能靠努力来获取优异的成绩和奖学金，在选课教室里平庸的她和那些真正的天才有着永远无法跨越的一步之遥。

　　但是没办法，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未来的出路。

　　“喂，怪胎。”
　　佐伊回过头，看向来人。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来者看着她那光溜溜的后脑嗤笑出声，“穷得卖头发了？”
　　刚用头发换了午餐钱的佐伊：……

　　“虱子感染了。”她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周围陡然安静，附近的少年少女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大新闻，对着佐伊指指点点，捂着鼻嘴像是看见了什么垃圾。最开始搭话的人也连连后退，嫌弃的神情活灵活现。

　　佐伊不想掺和这些，快速离开人群，她希望自己最好就像操场的那块无人清理的烂芝士片一样再没有谁来打扰她。

　　“天哪，真是太脏了。”佩妮捂着嘴，拉着妹妹向后退，“这可真是...”
　　她难以想象莉莉的学校里竟然会有这么，破落的人。但幸好，她的妹妹马上就要毕业离开这里了。

　　“莉莉，你可千万别和她说话。”她千叮咛万嘱咐，她的妹妹莉莉在这学校里是相当受欢迎的。

　　“可是...”红发姑娘张张嘴正准备反驳，毕竟她自己出格的事做得也不算少。
　　“听我的！”佩妮打断了她，瘦削的面庞看起来严肃极了，“我可以不在乎你在外怎么样，但是你在学校绝对不能这样！”
　　“如果你还想好好上学的话！”佩妮似乎是在对莉莉说话，却悄眼打量佐伊，“我可不想你和她过着一样的日子。”

　　佐伊略过谈话的姐妹二人，当作没听见那高个女生对她暗暗的讽刺。

　　孤儿，怪胎，颜色怪异的头发和眼睛，见不得光，佐伊与绝大多数的正常儿童格格不入。曾经只在课本上见过的白化病，现在切切实实降临了。

　　当一个普通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佐伊想。
　　当个普通人，好过现在这样走在路上会被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是怪物。

　　她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将苍白得近乎恶心的皮肤藏在衣服下，庆幸着英国的纬度避免了绝大多数时候的阳光直射。
　　至少不会被晒伤。

　　“阿德曼，珀利女士在找你。”
　　佐伊点点头，急忙跑去理科教室，这涉及到她的升学问题。

　　如今的她十岁，而英国的义务教育只支持到她十五岁，但很可惜中等教育的年限是11-18，这剩余的三年显然孤儿院是不会为她支付学费的。
　　所以她干脆找寻另一条可以上大学的道路，竞赛。

　　这过程有多痛苦是她无法言说的，毕竟一个只不过是接受过更多高等教育的庸才和真正的天才在拥有了一样储备的知识量之后，差距就开始凸显出来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回想起自己被各路人马吊打的血泪史，佐伊把头靠在储物柜前叹了口气。
　　“至少，至少，有书念了。”她捏紧手中的推荐书，丢进包里准备去理科教室与小组成员汇合。

　　“你来了。”戴眼镜的男孩打开门让佐伊进去，看见对方的新造型时还愣了愣，不过选择了闭嘴。
　　佐伊松口气，她不是很想再解释一遍剃头的缘由。

　　佐伊得以在学校里不受到更多欺凌也和对方有关。毕竟缺失一个非常好用的实验工具人，对他们机器人小组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真该庆幸上辈子在实验室打工打到熟练了。佐伊暗暗想，接受了这份小少爷给的善意。

　　“额，所以今天要做什么？”
　　佐伊看着几个在教室里的小孩和杂乱的零件，提出了这个疑问。

　　“哦，其实没什么大事。”特瑞莎把一张报纸摆出来递给佐伊，“只是我妹妹的故事刊登了。她说想第一个拿给你看，但很可惜她今天必须去一场钢琴比赛。”
　　“所以...”
　　特瑞莎停了一下，蓝眼睛半阖着眼微昂起头，金色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我妈妈想举办一个派对，然后把这件事和我的生日一起庆祝一下，我就来问问你周六是否有时间。”

　　佐伊瞥了一眼小小的豆腐块，加粗标题的仿生机器人公主会梦见电子蛋糕吗这句话让她失语了一瞬。
　　“挺好的...”她揉揉头，思索着电子羊这本书现在究竟出世了没，“祝你生日快乐。”

　　“我很高兴我的妹妹终于对我的兴趣爱好有了一点了解。”金发姑娘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多亏了你教导她那不太灵光的笨脑袋。”
　　特瑞莎是个娇纵但不放纵的女孩，不知为何她与同年级的莉莉·伊万斯不太对头，暗暗地和对方比来比去。最后发现在关心姐妹上这一点，她自诩超越了伊万斯姐妹。

　　“嘿佐伊，奥奇的姑妈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就在学校附近。”特瑞莎凑到她身边，“等下我们去看看吧。”
　　“还有，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造型。”她挑剔着拿起佐伊的帽子，“我之前给你的那顶遮阳帽呢。”

　　“太贵了，我收起来了。”佐伊笑了笑，没好说被孤儿院的其他坏小子剪碎了。

　　“在你们谈论其他事之前能不能先把落下的进度补回来。”奥奇德乌斯敲敲黑板，正是刚刚给佐伊开门的那个小少爷。

　　特瑞莎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听话走上前摆弄起小机器人。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即将迈入计算机的新时代，互联网与计算机的发展从此让日后的生活和娱乐方式发生极大的改变。佐伊不知道AI机器人这个概念是何时出现的，但至少当她提起时小组的成员看起来都并不惊讶。

　　“你的志向很大嘛！”
　　当时奥奇德乌斯赞赏地拍拍她，被特瑞莎特意带来参观路演的妹妹也被她的那句仿生机器人是否会梦见电子羊所打动，向自家杂志社投稿了那篇童话故事。

　　她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的笑话，现在给谷歌创始人投资100美元获取股份，未来便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辈子。

　　“鬼知道他们出没出生呢。”佐伊低低地笑了句。

　　如今她的业余时间几乎是被训练填满的，有些事做久了乐趣自然也就找到了，但乐趣显然并不能填饱肚子。大多数时候她是靠着免费补贴来度日，政府也会为有特殊疾病的学生提供帮助。

　　“约好了，这周六上午十点。”特瑞莎在离校前还叮嘱了一番，“我不需要你带什么。”

　　特瑞莎拥抱了一下佐伊，然后把包扔给奥奇德乌斯，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奥奇德乌斯对她笑笑，但并没做更多的表示，他不过在等着特瑞莎，是邻居的二人经常一起回去。

　　但周围其他人的声音确实小了些。

　　佐伊在校门口看着两人上车离开，悠扬的尾气也挡住了身后的流言。
　　她知道别人是怎么说她的，也明白光是一个白血病人的身份并不能让她被孤立至此地步。只是有很多人，很多人都认为她只是一块粘在那两人身边的牛皮糖，怎么也赶不走的狗。

　　本质上是，他们认为佐伊逾越了她的身份。

　　“你好，佐伊。”

　　佐伊回过头，学校里另一个备受欢迎的女孩莉莉站在她背后，她拿着一袋小饼干送到佐伊的手上，开始郑重地道歉。

　　“这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他们家的饼干造型都很有趣，希望你会喜欢。”莉莉的手很温暖，看起来非常内疚，“我很抱歉我姐姐早上说的话，我也没能来得及去反驳她。”

　　佐伊知道她的姐姐，一个平凡而矜持又带了点刻薄的女孩子，和对任何人都很友善的莉莉简直是天差地别。

　　“没事。我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她内里已经是成年人了。
　　“不用道歉，我真的不在意。”看出来莉莉似乎还有话想说，佐伊打断了她，也收下了她的歉礼。

　　“我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把心思放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随他们说去吧。”佐伊眼神飘向正在围观的人群。

　　“我或许平庸。”她看起来满不在乎。
　　“但我自认为我的努力足以让我走到你们中的大多数都到不了的地方。”

　　是的，她最初就是因为这样的一番话而被孤立的。

　　一个妄想跨越现实阻碍的孤儿在那场竞赛的路演上这般对挑刺的评委这样说。

　　“仿生机器人或许不会梦见电子羊，但我想它可以替代掉你的所有作用。”苍白的女孩粉色的瞳孔盯着将他们的作品贬低得一文不值的男人，语气平静而不容置疑。

　　“你可以等着我跨越阶级的那一天，史密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