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真夏的尾音》红月怜

1、真夏的尾音（上）

　　高大繁茂的苍翠树木遮挡了盛夏的阳光，只在地上投出斑斑点点的痕迹，充分显示出学校的历史悠久。有清风从树木间吹拂而过，使得叶片沙沙作响，宛如流淌过指尖的清泉，让人倍感舒爽。
　　长直发的娇小少女慢慢在自己前面走着，那窈窕的背影仿佛就像昨天看的爱情文艺片中的某个镜头，在视界里缓缓延伸。少年抬手推了下眼镜，圆形的平光镜后是一张斯文且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成熟的脸，他轻抿着嘴唇不苟言笑，只是静静等待对方先开口。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来一张带着希冀和不安的脸。因为紧张而不停地玩弄垂在胸前的发丝，她这才缓缓说道：“那个，突然把忍足君叫出来真是抱歉……但是有件事我觉得一定要对你说。”
　　忍足轻轻点头，绅士般地静等对方再开口，却见少女微微转开了视线，脸颊上泛起明显的潮红：“这段时间，真是谢谢忍足君了。”
　　“没什么，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商量。是白河的话，随时都可以哟～”用轻松地语气回应着，忍足微笑起来，一口大阪腔说起来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呵呵。”闻言，少女单手掩住口笑起来，“不过，已经不需要了。”
　　“诶？”
　　“我呢，已经决定和‘他’复合了。”少女的眼中闪着满足的光彩，“现在的我很幸福，多亏了忍足君啊！你真是个好人！”
　　顿时，“你真是个好人”这句话就无限地在他耳边不停回荡，生生地将他原本好整以暇的笑容变成了僵硬的干笑。
　　在眼镜少年表情崩裂的同时，从旁边的树丛里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狂笑声。被吓了一跳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少年紧皱着眉头大步迈出，毫不客气地将藏身在其中的人单手揪了出来。
　　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金色的长发被分成两股高高地束在脑袋两侧，发尾则优雅地打着卷。因为戴着很大的太阳眼镜所以看不清容貌，不过从白皙的肤色和高挺的鼻梁来看，似乎是外国人？
　　白河有些困扰地看着来人，对方倒是毫不在意地取下眼镜，对忍足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嗨！”
　　果然是外国人啊，那犹如蓝宝石般碧蓝色的双眼，在阳光下微微泛着通透的色泽。
　　“你、你是……”少年一脸错愕地望着来人，对方则挣脱了他的束缚，将太阳眼镜重新卡在额头上。虽然对自己的英文很有自信，但是每次与外国人对话，白河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HELLO，W、What can I do……”
　　对方却讶异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摆着手笑道：“啊啦啊啦，我不是外国人呀，不用说英语也可以。”
　　这回轮到白河惊讶了，她居然说一口大阪腔？还非常流利！？
　　白河只得默默地在心里将之划分到“奇怪的外国人”组里。
　　而“奇怪的外国人”此时正毫不自知地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充分显示出关西人的豪迈性格：“初次见面，我叫岩仓玛丽亚，是这家伙的青梅竹马。”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忍足，自称玛丽亚的少女继续说道，“我妈妈是日本人，爸爸是法国人，所以是混血儿……虽然长相比较偏欧化，但是我法语很糟糕——不，还不如说几乎不会啦啊哈哈哈。”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身材娇小的白河再次默默地在心里将之划分到“超级奇怪的外国人”组里。
　　而此时的忍足，像是终于理清了头绪一般开始质问道：“等等，玛丽亚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大阪么？”
　　“啊啊，我来东京过暑假嘛。和伯母说过了，于是大概要在你家借住几日，别太介意哦！”金发少女双手抱臂一副理所当然似的说着，忍足嘴张了张，最后冒出来一句：“……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听说？”
　　“啊，因为是今早才决定的。伯母说你去学校网球部训练了，当然不知道。”
　　忍足很想吐槽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说风就是雨没一点计划性，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算被发了好人卡，也不得不在心仪的女性面前保持风度，这就是男人的悲哀啊。
　　但是白河显然一点都没注意到，只是打了个招呼说有事先走就匆匆离开了这里。而她前脚刚走，后脚玛丽亚就毫不避讳地搭上他的肩膀一脸坏笑：“喂少年，你一开始是以为她会对你表白的吧？结果居然被发好人卡了唷～”
　　“没什么。”忍足一脸淡定地道，这种时候越是表现出气愤就越是合对方心意，聪明如他才不会这么做。
　　可惜玛丽亚脸上的揶揄却有加深的趋势：“哦哦，很从容嘛，果然是这种好人卡收多了吧？”眼尖的她没有错过那一瞬间忍足嘴角的抽搐，果然是正中死穴了么。
　　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玛丽亚又道：“你和谦也整天打电话吹嘘自己有多受欢迎，看来不过如此嘛！两个吹牛大王！”
　　“我才没有吹牛！”斩钉截铁地否定掉，忍足吸了口气又恢复平常的语气，“只不过我喜欢的恰好不喜欢我而已。”
　　“啧啧，说到底还不是一样的。”放开少年，玛丽亚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这么久没见，侑士你的文艺中毒症候群越来越严重了耶！”
　　“彼此彼此，你的毒舌功底还是丝毫不见逊色呢。”忍足毫不示弱地微笑回应。
　　互相吐槽的两人在视线相交的一刻忽然两手交握，感动貌点头：“知音啊！”
　　寂静的小树林里，只有知了代替今日休假的乌鸦发出尴尬的鸣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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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岩仓玛丽亚，忍足侑士其实有很多话想吐槽，不过因为总是吐槽别人也是件相当辛苦的工作，在这里就长话短说了。两人的青梅竹马其实一点都不掺杂暧昧成分，不过是门口邻居，小时候在一起玩的罢了。拥有洋气外表和名字的玛丽亚实际上是个性格很男孩子气的姑娘，曾经因为自己和谦也不肯带她去“只有男生才能去的秘密基地”就和两人打了一架，而家长们普遍都对女孩子比较宽容，于是只惩罚了两个男孩子。
　　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和谦也都在感叹世道不公，好事都被玛丽亚给占尽了。
　　就是这样一个从小就没人把她当女孩子看的家伙，进入发育期之后就开始越发女性化，导致某日看到她穿着蕾丝边公主裙的谦也在那一瞬间下巴脱臼并惊恐地喃喃自语玛丽亚终于变成女人了。
　　……想当然他是遭到了迎面而来的直拳，并附送少女愤怒的咆哮：“混蛋！我本来就是女人！”
　　不过那个时候的侑士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一直在搬家所以没能见证那喜感的一幕，只是亲戚聚会时从七大姑八大姨那里听说了一些，见到少女之后也不得不推着平光镜暗自感叹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小学毕业后爸爸的工作终于稳定下来，一家人搬去东京生活，自己也进入了冰帝学园就读，直到现在。
　　忍足也说不清楚自己和玛丽亚的关系到底算不算很好，虽然这些年基本都没见过面但是一直有在靠网络联系，互相都看过对方近期的照片，偶尔也会视频，所以也不至于到认不出的程度。那一阵子四处搬家让自己很难交到朋友，幼年时代还有联系的朋友屈指可数，而玛丽亚就是其中之一。
　　尽管看了许多恋爱小说都会描写青梅竹马间细水长流的感情，青葱少年如忍足只要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马便会感到一阵幻灭。不是她不够好，只是她不太符合自己的审美罢了。喜欢看本土纯爱电影的自己所期望的，便是有一个东方韵味的优柔少女，在某个雨天撑着红色的透明伞在雨中对自己微笑，两个人坚定地握紧对方的手，相互的微笑间是不用言明的默契。岩仓玛丽亚无论是性格与外表都和自己的梦想相差太远……不，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当然这种过于浪漫主义的想法遭到了包括谦也在内的所有好友的一致鄙视，自那之后玛丽亚总不会忘记嘲笑他文艺中毒。但是对于他来说其实也不是太在意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这种特立独行的态度被人送了非官方外号关西狼，在某些地下组织后传开就不小心扭曲了意思，变成了关西来的色狼。对此忍足一直觉得很很奇妙，平时连笑容都很少的自己居然会被别人脑内补完出魅惑狷狂（？）的笑容和花心浮气的态度。说到底不过看了几本恋爱小说而已，他咋就成了游走于AIDS危机边缘的禽兽了呢？
　　除去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基本上忍足还是很喜欢东京的。
　　虽然总是重复着我爱的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的悲剧，他一直都没放弃希望。可惜生活不是纯爱电影，不是你付出就有回报，多次尝试在对方最低落的时候去陪伴开导对方的他等来的不是女生脸红心跳的告白，而是那一张张的好人卡。顺便也因为这个，给他传说中花心色狼形象提供了所谓有力的证据，对于这些脑补过度的家伙忍足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关于这点，玛丽亚总是说冰帝的家伙们花样男子看太多了，直接把你们部长当成道明寺司而把侑士你当成西门总二郎了吧。而忍足只得耸肩，作为热情爽朗的关西人，他有时候确实搞不清楚个性冷漠的关东人在想些什么。

　　回忆暂且放到一边，现在的忍足所需要思考的就是要带着玛丽亚去哪里游玩比较好。下午一回家就收到老妈的指令，要自己好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玛丽亚，并带她在东京逛逛。明后两天网球部都没有训练，自己正好可以闲下来，本打算去看新上映的电影的，也许就此泡汤了吧。抱着略微的遗憾去询问对方关于明日出行的意见，不料少女在知道他原本打算去看电影之后就很爽快地一口答应了。
　　于是第二日两人一大早就行走在了去电影院的路上。
　　“难得来东京一趟，你的第一站就是电影院么？”
　　两条辫子随着少女扭头的动作微微摆动，随即又服帖地搭在肩膀上：“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没想好去哪，陪你看一场电影也不吃亏，反正是你请客。”
　　“是是，大小姐～”懒得和她去争辩，少年只是不冷不热地应着。原本还稍微有些感动，但是那果然是自己的错觉吧，玛丽亚这家伙果然不可能会和普通女孩子一样细心体贴。
　　因为是工作日，又是早间场，所以经过折扣的电影票其实相当便宜。进去的时候里面稀稀拉拉坐了一些人，大都是无所事事的学生。因为即将放映的是爱情文艺片，所以基本都是一对对的恋人过来看的。忍足想大概自己和玛丽亚也会被误认为是那种关系吧，不过也无所谓，就算被熟人看见顶多不就是给他原本就莫须有的风流史上再加一笔么。和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八卦认真就败了啊。
　　电影很漫长，这在文艺片里是很少见的。叙事也谈不上很吸引人，几乎就是些琐碎的小事串联起来，却因为独特的光影和镜头角度的运用而显得别具一格。电影的最后，男主角死了，女主角伤心欲绝，但几年后又遇见了新的爱人并和他结婚。平淡而幸福地生活着的同时，她偶尔会怀念起那个逝去的人——用微笑的表情。
　　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故事，却让观众唏嘘不已地感慨这就是人生吧，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在心底腾出唯一的位置为对方保留，大概这也叫做爱情。
　　默默地听完电影忧伤婉转的片尾曲，玛丽亚依稀分辨出是某个新出道的偶像歌手的声音，他在反复地吟唱：“爱情是否真的存在过么？”
　　从灯光亮起到走出电影院，她发现忍足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当下便知道这家伙的文艺情怀又上来了，不明媚而忧伤一下就不会罢休。果然过了一会儿，眼镜少年缓缓开口：“没想到是个悲剧啊，总觉得心情有点沉重。”
　　“我倒是觉得那是个圆满结局呢！”将两手背在身后，玛丽亚满不在乎地道，“因为两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了啊，他没有被心爱的人遗忘，而她也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归宿。”
　　忍足略略睁大了眼睛，随即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镜道：“这样说……似乎也不错呢。”
　　换个角度思考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直以来都习惯一个人看电影的自己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这样说来，自己是不是对爱情有些悲观和狭隘呢。
　　“对吧？所以我不觉得那是个悲伤的结局。”玛丽亚垂下了头，故作叹息状，“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就是现实地过分了，不适合爱做梦的家伙看呐。”
　　明白自己被归为了所谓“爱做梦的家伙”，少年尽管有点不满，结果跟着叹了口气后还是决定不和她计较，转而问道：“说起来，都已经快中午了，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吧，我请客。就当是报答你陪我看电影。”
　　果不其然少女毫不客气地回道：“嗯嗯，那就去池袋吧，我要吃穷你！”
　　“……会撑死的吧。”
　　“撑死我也愿意！被你这么一说还真的饿了，快走快走～”她很自然地就拖着忍足的胳膊大步向前走，后者却感到了一些尴尬。这在之前是从来没出现过的，大概几乎所有的异性好友到最后总是不能避免成长期的别扭，开始意识到性别差异之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偶尔也会有玛丽亚这样的特例，只能说是性格使然吧。
　　在少女看不到的后方，忍足稍稍露出了困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