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芜客栈》哎哟呀是乔乔

5、往昔（1）

　　天宫正门前有一棵梨树，总是枝繁叶茂，风过就簌簌有声，却万年不见开花结果。这一日终于冒出一个小小的花蕊，连天帝承霄都惊奇了。
　　承霄日日施些神力庇护，不久，花凋谢了，结出一颗小小的果实。承霄下了天令，谁也不许打这颗梨子的主意。上古神兽饕餮一听，一颗梨，还是一颗没成熟的梨，是得有多好吃啊，天帝才这样私藏般护着。趁着一天夜深，他悄悄潜入天庭，正要对这颗梨下嘴，被赴约的玄醴上神逮了个正着。玄醴出手擒住饕餮，听到动静的承霄推开门，一听饕餮是来偷梨的，非常愤怒，把饕餮揍了一顿，并闷闷不平地感慨：“还好今夜约玄醴你来饮酒夜谈，否则我这颗梨只怕是保不住了。”
　　饕餮灰溜溜逃走。承霄与玄醴也并不打算多计较。玄醴原本不太关心与他无关的事情，可见天帝这样的身份如此在乎一颗灵力微薄的梨，到底起了好奇，多嘴问了起来：“天帝，这颗梨有什么地方非同一般吗？”
　　承霄很高兴的分享这件事：“只是觉得稀罕！这棵树万年才得这么一颗梨，有天宫灵气滋养，有我神力温补，总期待着它开了灵窍。我都已想好，等它开了灵窍化了形，这样难得，总要留在身边做个随身的侍从，若有灵根，有我指教，说不定成仙成神也未可知！”
　　玄醴见承霄难得有如孩童般的兴致，笑着说：“的确稀罕，等这颗梨根基稳固，我可以添些修为赠予，助它早日化形。”
　　承霄听了，心中更加喜悦。他自然知道他对这么一颗梨子如此上心，无数仙官上神已议论纷纷，说他顽劣不晓事。玄醴却发自真心的认可并愿意支持，果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即使他做了天帝，称呼上总容易显得疏离——已不好直呼名字唤一声承霄，要么叫一声天帝，要么叫一声帝主——可心里仍然是亲密的。承霄主动揽住玄醴的肩膀，玄醴长他不知多少年岁，以前总是玄醴主动揽住他谈天说地，现在，玄醴不可放肆了，理所应当由他揽住玄醴，以示自己仍对他重视。
　　近日天界事情颇多，魔界又在蠢蠢欲动，似与妖族来往密切。三界平衡不可轻易打破，妖族与人族务必□□中立，否则大战一触即发，生灵涂炭不止人间。承霄做天帝也只做了不过几十年，经验不足，总是愁苦。玄醴上神司酒，他最懂酒，也最懂情绪，与玄醴饮酒谈天，承霄心中才微微觉宽。
　　常陪承霄说话，玄醴也并无特殊感觉。只是这次以后，玄醴也记住了天宫门口的那一颗稀罕的梨子。
　　因为与天帝关系亲密，玄醴进出天宫并无阻碍，守卫从不通传，已是惯例。一日，玄醴兴起，带着一坛好酒去天宫找天帝。他如入无人之境般自如的走到梨树下，习惯性地多看了几眼，发现这颗梨灵窍似是已开，只不过修为浅薄，化形只怕艰难。他先前曾有诺：“我可以添些修为赠予，助它早日化形。”堂堂上神，自然应该言出必践。玄醴左手指尖幻化细流，浇灌在梨树下，通过树的根基，缓缓将修为传输给梨果——只怕贪多嚼不烂，修为注入得太过，这梨还未化形便爆体。
　　这样柔缓的方式，这颗梨却好像还是不堪承受。梨果微微晃动，竟然突然往下掉。好在玄醴身手够快，右手急急接住了这颗梨果。玄醴心里一沉，这颗梨若是这么“补”废了，承霄恐怕要难过很久。就这么想着，走了走神，猝不及防的，手上的这颗梨就化了形。等玄醴回过神来，右手正揽着一个女孩子的腰。这个女孩子脸红通通的，眼神迷离，看起来像……喝醉了？
　　“嗝儿。”女孩儿打了个嗝。呆呆的看着玄醴。玄醴哭笑不得，一时间难以置信，原来竟不是不堪承受神力，原来是不胜酒力……自己是司酒的神，无论怎样的术法都与酒有所关联，输送神力也自然输送了些酒意……玄醴仍是觉得哭笑不得。一时促狭心起，又捏了诀，把这女孩儿又化作一颗梨。然后拿着梨，门也不敲，推门而入，笑嘻嘻的将梨递给承霄。
　　承霄本来正坐在桌子前俯首看书。承霄抬头，伸手，刚接过，玄醴解了诀，这颗梨又化作一个女孩子。承霄下意识地收回手，女孩子“扑通”一下坐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张口，“嗝儿”，打出来的都是一串儿酒香。
　　承霄果然又惊又喜：“这是那颗梨？你助她化形了？天哪，多可爱啊！”
　　女孩子只会呆呆的笑。
　　初时的喜悦过了，二人都开始犯愁。因为女孩子呆呆的，只会傻笑，好像什么都不懂。这样的不机灵，不可能就这样做一个天帝的侍从。还是玄醴出了个主意：“我知道你想她成仙成神。可无论什么精怪，成仙成神前都得先做妖。不如送她去妖族，找个合适的前辈指教，等教得……聪明一点了，再接回天庭教养。”
　　承霄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自然毫无异议。要说妖族，还是玄醴熟悉，玄醴的故交处处都有。玄醴准备将这个梨送去狐族，因为狐族的族长浮尘与他相交多年又为人正派，承霄没有更好的提议，自然依旧毫无异议。
　　送走前，承霄指着自己，笑眯眯地教女孩子：“我是天帝。跟我念，天——帝——”
　　女孩子仍是呆呆的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害怕。承霄很有些失望。
　　带着这颗笨梨去狐族的路上，玄醴也试着教她：“我是玄醴上神，跟我念，玄——醴——上——神——”
　　女孩子呆呆的。
　　玄醴有些挫败。难道是天帝和玄醴上神都听起来太复杂了？哪里复杂了？
　　玄醴又试着：“觉得玄醴上神叫起来拗口吗？我还有个名字，来，跟我念，花雕，花——雕——，花雕是一种酒，也是我的本体，来，跟我念，花——雕——，我是花——雕——”
　　“花——雕——”女孩子有些迟疑的跟着念，伸出手，学着玄醴，指了指自己。
　　有进步。玄醴乐了。耐心一下就多了起来。“花雕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名字。你叫……哎哟，忘了给你取个名字了。你的名字应该由天帝来想，毕竟你是他预定好的侍从，现在你就先叫梨子吧，叫阿梨也好听。来，指着你自己，说，阿——梨——”
　　“阿…梨。”女孩子指着自己，说完，乐得合不拢嘴，又指了指玄醴，“花雕。”
　　这其实是大不敬的。一个初化形的小妖指着玄醴上神叫其本体的名字，非常不敬。但玄醴很高兴，甚至有一点莫名的成就感。这份愉悦保持到他将阿梨交给浮尘。浮尘很惊诧，玄醴上神虽然好相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这样唇弯眉眼也弯的模样，还真少见。不过，也还真好看。
　　浮尘轻轻拍了拍阿梨的脑袋：“阿梨，不能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玄醴上神看，很不礼貌的。”
　　“无妨。”玄醴自然不会和阿梨计较这样的小事。
　　“看。”阿梨还是直勾勾的盯着玄醴，“看花雕。”
　　浮尘这下就更加吃惊了。因为她自然看出了玄醴丝毫没有恼怒的面色，反而感觉他有点骄傲……
　　阿梨伸手摸了摸玄醴的唇角。浮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拦着了。
　　玄醴口气温和极了：“这是唇角…现在往上翘着，这是在笑……浮尘，阿梨就暂时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教她，她可是天帝看中的小妖，不可轻忽对待。”
　　浮尘点了点头。却偷偷腹诽：不必提点我这梨妖是天帝看重的了，就冲着玄醴上神您这态度，那我也不敢不好好对待她啊……
　　玄醴满足地挥袖转身，回天宫向天帝复命了。浮尘细细地打量阿梨，发现她眼中隐隐有泪。浮尘心中一回想，就有了数，不曾亲见过天帝对阿梨的态度，天帝如何想，不敢揣测。玄醴上神呢，只怕像待女儿似的对待这梨妖了，而这阿梨……倒也实心实意的对玄醴上神有了依赖心，雏鸟情节吧……浮尘牵起阿梨的手，笑着说：“别难过，我带你去找我女儿玩。她叫浮烟，性子很是活泼。以后，被欺负了，找我也行，叫浮烟也可以。你可以叫我一声……你叫我浮尘姑姑吧，我不敢认你做干女儿，认你做个子侄却还不怕担不起。”
　　阿梨低着头，满心失落的模样，不再讲话。浮尘倒不以为忤，知道她只怕有些畏生，便一直小心安抚。
　　狐族族长身边多了一个小梨妖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狐族。玄醴担心阿梨被不起眼的家伙欺侮了去，索性隔三差五大张旗鼓地赠予一些稀罕东西给狐族，指名道姓要狐族众妖照顾好阿梨。阿梨虽然不善言辞，性格内敛，可是长得乖巧，又足够听话，还是很讨喜的，又有族长保护，有上神庇佑，于是再皮的小狐妖，对待阿梨也是极好极好的——无论是否真心，面子上总是没什么好指摘的。
　　阿梨在狐族，就这样非常幸福的生活了整整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