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第四十九章 生命(九) ...
-
“东西我替你送上去,以后别再来了。”余思源提着盒子就要离开,“覆水难收,你应该比我懂。”
小意找到张庆天时,心里莫名地高兴,看到他靠在长椅上心事重重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心酸和难过。
“张总,我可以继续帮你送信。”
听到声音张庆天坐起来看着她,她的眼神真诚又坚定。
“你相信缘分吗?”
小意正发懵不知道怎么回答,又听他道:“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不得不信,把无可奈何的事叫做缘分好像能让人更容易接受一些。”
“谢谢你。”张庆天起身,“天凉,快回去吧。”
月光皎洁,静静地照亮眼前那条路,小意看着张庆天的影子越来越远,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病房外余思源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把东西送进去呢?
明明是伤害过他姐姐的人,可他竟然讨厌不起来。
“姐。”月亮西移,余思雅坐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了。可她还是在认真的望着窗外。
“有人托我送几个月饼给你,祝你中秋节快乐。”余思源把盒子放在小圆桌上,打开里面是很精致小巧的点心,还有几个像寿桃,他头一次见这种月饼呢。
“有信吗?”余思雅移动轮椅到桌边,她一眼就看到那几个寿桃形状的月饼。
“你猜到了?是你的笔友送的。”余思源说,“没有信,他应该是以这种方式跟你告别,很突然但......”
“谁会一直跟一个信也不愿意回一封的人做朋友呢?”余思雅打断他,拿起寿桃月饼放进嘴里。
没有月饼味儿,就是馒头。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动轮椅往外冲,余思源吓得措手不及。
刚出房门就撞上小意:“他人呢?”
“啊?”小意与余思源面面相觑,“怎么了?”
“什么人啊姐?你怎么了?”余思源绕到她面前蹲下。
“送月饼的人。”她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可这个味道,和很多年前张庆天做给她吃的寿桃蛋糕一模一样。没有蛋糕味儿,就是馒头。
“没人啊。”余思源不敢看她的眼睛。
小意附和道:“对和信一样,是寄过来的。”
“如果没有,你们都下去做什么?”只是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说不清是想见到张庆天的冲动还是再一次认清现实——他不会来。那天在花园里,只是偶然。
“我拿快递,就那盒月饼。”余思源说。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把姐姐带出国治疗,不能让她继续待在这种环境里。
“我看月亮,中秋节,月亮很圆很漂亮。”小意不敢看她。
“你们都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了。”
她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轮椅生活,熟练地转弯、进屋、关门,再推着到阳台。
怎么办呢?她不想想的,可那些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统统钻进她脑袋。
她捂着肚子,想哭却哭不出来。原来眼泪也有流干的一天。
闭上眼,寂静的空气里仿佛又听到碗摔碎的声音,地面是一片狼藉,苦苦的中药味儿弥散开来,让人直想逃离。
可她连这间屋子都逃不出去。
她记不清摔碎多少个碗了,只是每一次的声音都干脆而决绝。她不会打胎,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看着自己优秀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余母心里的痛更无法言喻,“你不是在和我们作对,你要毁了你自己,为那样一个男的你要毁你自己。”
“让她走!”余父甚至想断绝父女关系了,“离开这个家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我看她有什么本事养孩子。”
“别帮她!”余父的一声怒吼,让保姆和余思雅不禁都打了个冷颤。
她从保姆手里接过行李箱,每下一级楼梯,似乎就更重了一点,可她脚步坚定,不回头也不停留。
张庆天的号码已成空号,曾经的同学、朋友那儿也联系不上他,去每一个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也是枉然。没想到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完了,去找工作,听到她是孕妇都拒绝了。本来就借住在朋友家,也不好再开口借钱,更何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每天就游荡在大街上,还幻想着能再次碰到张庆天,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每等一天,就更绝望一点,可是她怎么能相信,曾经那么相爱的人就这样分开了呢?她更不能相信,张庆天会为了50万,放弃她和孩子,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夜里睡不着她就在想,是不是自己坚持一点,再坚持一点,就能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努力一点,就能找到张庆天。至少要一个答案啊,至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选。
可能眼泪就是在那个时候的夜里默默流干的,以至于后来想大哭一场,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场,都做不到了。
睁开眼,还是一样的绝望。
被黑暗笼罩着,却不能被吞噬;想走出阴霾,却不能再动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颗心,任它跳动,任它衰竭,任它发出的无知的力量漫延整个身躯,却又散不出去,只是闷,又难以爆发。
她多想,就在这样的夜里,悄无声息地睡去,没有一丝痛苦,然后再也不醒。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躺在担架上,被一群人围着,推着跑着,听到她母亲的哭泣声。然后阳光突然变得热烈、刺眼。她下意识地去摸,下身没有血。
“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余思源紧紧抱着。
“姐,你能不能答应我,好好活着。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像从前那样活着。”他好想念以前那个明媚大方、温柔善良的姐姐啊!像太阳一样。
他哭了,看得小意也想哭。还好只晕了一晚上,还好醒过来了。
“你压得我胸口疼。”
余思源猛地起来,看他抹眼泪的样子,余思雅不禁想到儿时,父母忙于工作,弟弟几乎都是跟着她的,要说照顾,更多的是陪伴,因为她,也怕孤独啊。
“姐,你还记得小时候爸妈给我们买的地球仪吗?我们两个总喜欢把它放在桌上转啊转,想象着我们长大以后要走遍每一个地方。你还这么年轻,你不想去看看了吗?”余思源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好一点,只是不想放弃,“姐,忘掉以前那些事吧,我带你去国外,远离这一切,重新开始。”
忘记,忘记,忘记......
可她望着窗外的阳光,突然记起来,她找不到工作去发传单的时候,就是在烈日下晕倒的,然后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和张庆天唯一的联系没了。被父母接回家,站在两扇大铁门前,她好像醒了,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被人叫醒了。
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用为钱发愁,不用担心养不活孩子,也是这样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坚持要生下孩子,不全是因为张庆天啊!那也是她的孩子,有她的血肉。
她烧掉了所有的信件,文字灰飞烟灭,可往事却扎根在心底。只有在夕阳下无意间抓拍的那张合照幸存下来。
她不愿意出门,甚至不想下楼,一个房间和窗外的风景就是她的全世界。
慢慢地她被安排去相亲,不抗拒也不热情,她只是走出了房间,没有走出她的世界。
每一个她都不讨厌也不喜欢,直到遇见宋旻,她被带进了另一座房子里,相似的世界。
回头看她走过的那几年,好像很长很长,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宋旻是个挺好的人,她想日子就那样过吧,生个孩子就那样过吧,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定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她自己都活不好,生命怎么能延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