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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江知缇有些怔然,看着自己身下的乌黑如瀑。
      她揉了揉眼睛,抬手,发现手上的冻疮与新痕旧疤也没有了。
      恍如隔梦,江知缇用手将垂落在自己身侧的青丝托起,有些许的沉甸甸。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素白衣裳的小身影。
      “你醒了?”
      门外站着约摸九,十岁数的男童,梳着髻子,中间横插一根木簪,木簪两侧带一方素布。
      男童端着药碗,放在桌子上。
      江知缇看着他好半晌才抬手打起手势,想要询问——
      “你可以说话了,道尊为你疗过伤。”男童摇摇头。
      “只不过你的腿伤势过重且过了最好的治疗时候,恢复起来要慢一些。”男童声音清朗,将药碗放凉一会后端过来给她。
      江知缇端详他手中的药碗,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这是固本培元的药汤。”男童道。
      江知缇:“……”
      江知缇:“你们……是谁?”
      声音沙哑,有些许断。
      “山中野客,也是寻天问道之者。”男童似乎很喜欢她这般问,急忙端了端嗓音,故作老成地道。
      江知缇:“……”
      江知缇笑了一下。
      “怎么连你也笑我,明明道尊也是那样讲的。”男童陡然有些失落。
      江知缇摇摇头,随后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吃这个!”男童见她一口气喝完汤药,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物什。
      江知缇:“?”
      “我也不清楚,但这个是道尊说的。”男童将那一小包物什放入她怀里,拿过她的药碗后便出去,带上了门。
      窗外有雪簌簌,江知缇捏着油纸小包,蓦然想起陷入黑暗前所望见的那双千山霜雪眸。
      道尊……?
      方才那男童如是唤道。
      她将这二字默念一遍后,垂眸,打开了油纸小包。
      指尖微怔。
      油纸里包的是几块饴糖,饴糖表面粘着炒得微微黄的白芝麻。
      江知缇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的。
      她突然掉了眼泪。
      有了甜的饴糖,她才迟钝地感到方才汤药的苦涩。
      ……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江知缇也在房中静养了好几日。
      期间进出的只有那小男童,江知缇没瞧见小男童口中的“道尊”。
      “你的道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知缇喝完汤药后,照例吃下一块饴糖。
      小男童听见她这般问,摇了摇头:“道尊不是我一个人的道尊,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为何这般说?”江知缇有些疑惑。
      可这下换成小男童不解,他歪了歪脑袋,道:“这本来就是啊。道尊,道尊,即天下大道之尊者,天下大道之尊君,道尊即是天下苍生的道尊。”
      他这番话有些绕,且不明所以,江知缇便不再过问。
      莫名的,她不大喜欢这番解释。
      “你为何突然问起道尊?”小男童问她。
      江知缇:“……”
      江知缇:“进进出出只有你一人,我记得明明有两个人。”
      “道尊很忙,不过她会问我,你每日的痊愈情况。”小男童笑道。
      窗外雪窸窸窣窣,江知缇垂眸,也笑了笑:“你貌似很高兴?”
      “因为有人与我说话。”男童摇头晃脑的样子颇为讨喜,尽管身上穿着的是不符年龄活泼的素白衣裳。
      江知缇:“道尊不与你说话吗?”
      男童:“说的,可是道尊话少。”
      江知缇:“道尊是你的师父吗?”
      男童摇头:“道尊是天下苍生的道尊,不会是谁的师父,如果可以,道尊是所有玄门弟子的师父。”
      又回到这种绕且不明所以的答复上了,江知缇抿了抿唇。
      但倒是个有些迂腐的小孩,江知缇想通后,笑笑,往他手里塞饴糖。
      “这是道尊给你的,我不可以要。”小男孩推回去。
      江知缇执意放入他手中:“只剩一块了。”
      男童显然是馋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甜食不为过。江知缇便拆开油纸,将那块饴糖塞入他口中。
      看他餍足的小表情,江知缇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空妄。”男童道。
      江知缇:“有何典故?”
      “爱生执,怨则妄,执妄皆空,大梦一场,所谓空妄。”男童字正腔圆地道。
      江知缇笑了笑:“是为你取名的人说的?”
      “为我取名的是道尊。道尊还说,执妄皆常,世人皆生执妄,执会生爱,妄亦造怨。”空妄说得摇头晃脑,一本正经。
      江知缇不再问他这些,倒是向他讨要绳子。
      “你拿绳子作甚?”空妄疑惑。
      江知缇绕了绕垂下来的青丝:“你看,它太长了,也多,我要将它绑起来。”
      “噢,那你等等吧,现在我找不到绳子给你。”空妄恍然大悟,与她说几句话后便端着药碗,离开。
      江知缇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好半晌垂眸。
      所以,所谓的“道尊”,会是何方神圣?
      ……
      一连又过去几日,江知缇的腿能够下地了。
      但仍旧软弱无力,要多下地走路,才能和以前一般行走无碍。
      空妄与她绕着屋走走,她才得以窥见这儿全貌。
      是一深藏于青山绿林中的幽深小屋,正值冬日,周围白皑皑,偶有山中灵掠过窸窸窣窣,又有鸦鸟鸣啼。
      折返回屋去,桌上多了一个油纸包,以及一条绣花发带。
      “道尊来过了。”空妄如是道。
      江知缇盯着发带上的绣花,不语。
      夜半,风雪猎猎。
      江知缇起身,正欲去关窗,却在霜雪间望见一头戴蓑笠的素衣人影。
      似是从风雪中而归,蓑笠上沾雪粒,却不沾那人半分。
      蓑笠下是满头的银丝,绵长纷纷,有一抹枝绿将银丝发尾微束,枝绿末端坠银铃流苏。
      那人也察觉到她,那双一如茶楼坍塌夜时的千霜难消眸幽幽转来。
      灰霾素衣,肤与霜雪般白皙,眉间一朱砂红痕,唇边凉薄。神情不悲不喜,如话本所描述那般,回眸皆神性。
      这便是道尊,胸怀天下苍生之道尊。
      “风雪夜凉,回屋罢。”道尊启唇,不冷不淡地道。
      江知缇这才察觉自己抓着窗棂的手指被冻得麻木,脸颊亦冰凉。
      道尊渐远,而她停留在窗边,望着道尊的银丝渐渐与风雪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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