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雪落江南》西园少奶奶

78、终战三

　　“嘭！”冰阵被划破，无数的冰棱如同刺刀一般迸溅出来，碎落一地。

　　它们四处散落，慕北雪骤然失了力道，手掌沁出血来，密密麻麻的冰棱划破皮肤，脸颊上沾上血痕。

　　阿南既茫然又不知所措，只觉得周身都冰凉，手脚一片麻意。
　　冷……太冷了……

　　连眼泪都是毫无察觉地冰凉地落下来，她还能做什么呢，她那些可笑的理想在看见眼前斑驳的血痕时，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失去了冰阵的庇护，煞气萦绕过来，将她们都包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眼前浓烟缭绕，遮蔽了视线。
　　“姐姐！！！”阿南带着哭腔喊道，眼泪氤氲一片，让她更加辨不得眼前的路。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又或是她失去了全部力气，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手上沾满了血和泥，她想喊，可是完全被哭取代，只能就这样，恣意地，绝望地哭着。

　　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煞气的湿凉和压抑让她无比地难受，就像先前她对煞气做出的反应那样，她浑身冰冷，心头绞痛，冷汗涔涔，几乎又要晕过去。

　　不信，她还不能昏过去。

　　她强撑着想爬起来，即使手脚已经像被冻住一般。

　　她踉跄地走了两步，迫切地想在黑暗里寻到慕北雪，这种想法让她暂且忘却了通体的痛觉。

　　黑暗中一只手牵住了她。
　　“小蠢猫，别哭了。”慕北雪替她擦了眼角的泪，道。

　　“姐姐……”阿南感到一股疲惫的欣慰，几乎哽咽着，还有些上不来气儿，微微喘息道。

　　慕北雪的情况也并没好到哪去，唇角还有未干的血，脸颊上也溅上了血，灵流耗竭得严重。
　　她就算耗尽所有灵流，也不可能阻挡眼前滚滚的煞气，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散发着银白色微光的灵流罩在她们四周，但那些紫色的云烟横冲直撞，不断入侵。

　　阿南感觉身体受到这些煞气包裹，那些不适感又涌了上来，冻得颤抖。

　　“别害怕。”慕北雪看着阿南道。
　　她想了想，她体内法力最强大的，也是她作为掌门唯一残存的东西，
　　就是极寒血契。

　　这可能是唯一可以再用来支撑一段时间的方式了吧。

　　极寒血契，地仙中唯有慕北雪修成过，所持者透骨奇寒，寒气会萦绕灵流和血脉，也唯有这极度的寒凉，才能压制住魔气。
　　但是阴王的魔气如此强大，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便能压制驯服，它们猖狂如野兽，一泻千里，肆无忌惮地游荡于天地之间，将人间笼上阴霾。

　　就是动用极寒血契，也未必能压制住阴王的怨气，但眼下别无他法，这势必是一场豪赌。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笑声，来自这些煞气的主人，他是夕颜之子的冤魂，他生在魔窟冰窖的黑暗里，他的一生从未感受过一丝光明，他的憎恨和怨念，才能积聚出如此强盛的煞气，经久不衰，引来四海八方的冤魂野鬼。
　　这些冤魂们此时都游荡在空中，贪婪地吞食这些丰厚的怨气，对于它们来说算得上一等的佳肴了。

　　那些气体汇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有人开口讲话。

　　“别来无恙，我亲爱的妹妹。”那声音开口道。
　　这显然不是清时的腔调，这是阴王的语气，那声音和阿南第一次见到清时时一样，给她一丝故人之感。

　　不过阿南此时却对眼前的人憎恨无比，他伤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他杀了辽国无数将士，于是她冷冷地对那团黑暗道：“我不认识你。”

　　那头的人笑了，带着嘲笑一般，而后用近乎发疯的声音道：“你难道不记得我们的母亲怎么死的，那些天庭的家伙们是什么嘴脸，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他冷静片刻，而后又几乎咆哮道：“而如今我亲爱的妹妹却为了那些不共戴天的仇人，对我拔刀相向，看来，他们把你控制得真好。”

　　“天庭既然与你有仇，那你便以仇报怨，让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但都不是你祸乱人间的理由。”阿南开口道，我也恨天庭某些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天仙们，也从未想帮天庭做事。”
　　阿南指着城墙下牺牲的辽兵们，道：“可他们是无辜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人间清平。”

　　“那我呢？”那人努力咽下痛楚，咬牙怒喝道，“天庭那些人饶过你的命，可他们没放过我！我受的这些痛苦，谁来偿还？”
　　他至今仍记得，母亲在眼前魂飞魄散，那个小孩捂住妹妹的眼睛，涕泗纵横，泪眼模糊，无力地哭喊着。

　　他受尽了摧折欺压，压抑已久的恨意喷涌而出。

　　他恨这世道，恨这世道的冰冷无情，恨这世道的虚伪假善，只有恨，无尽的恨。世道的所有人都要偿还，都要跟他一样，堕为疯魔。

　　他的怨念又涌了上来，这一次，他完全疯狂了。

　　那些怨念似乎也对阿南起到了极大的刺激，她第一次体内有强大的力量在涌动，比仙魂还身时还要强大，有些像上一世堕入魔道时的感觉。
　　她几乎站不住身子，忍受着剧痛。

　　慕北雪向聚来的煞气使出仅剩的灵流，但都如同沧海一粟，无济于事。
　　只觉坠入冰窟，遍体生寒，血脉被冰冻住。

　　寒风凛冽，城墙上像是万里冰窟，寒风如利剑一般划过肌肤，灵流破碎成冰刃，重重地刺进了慕北雪的身体里。

　　阿南眼眶逐渐烧红，这一刻她却出奇地冷静镇定，她狠狠地盯着那团黑雾，像是要将他撕碎一般。
　　不就是操控冤魂么，她也可以。
　　上一世的淮南在魔窟操控过万鬼，当下应该是阴王带来的煞气与自己体内的魔气相通，可能是他们同一血脉的缘故，这些煞气竟然可以催发阿南体内压抑的魔气。

　　也难怪来了辽城后，不止一次阿南的身边出现了煞气。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疯魔。
　　以魔镇魔，以煞还煞。

　　她的心中生腾出强大的心魔，因为自己心上的人被伤害，她便是她的怨念。
　　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慕北雪是她唯一的怨念。

　　魔气疯狂而混乱，如同顷刻燃放的火焰，理智全然崩溃，心中的恨意熊熊燃烧，阿南盯着阴王的身形，身上也缠满了冤魂。

　　她也是操控过万鬼的人，她可以重新控制这些冤魂。

　　“你做什么，”慕北雪看着阿南的身影，“你疯了，快回来！！！”

　　阿南不敢回头，她怕回头那些怨念会被眼泪融化，于是她不太熟练地操控着周围的冤魂，黑紫色的煞气在她周围聚集，甚至抢了阴王的煞气。

　　她感觉身体里迸发着燃烧的火焰，周身滚烫，自己在猛烈地燃烧着。
　　那是魔气流淌。

　　阴王身旁的冤魂感受到更浓重的怨念，居然向阿南的方向聚了过去。

　　他甚至感觉自身都受到了牵制，魔气也渐渐减弱，力量开始衰退。
　　他奋力地控制着身旁的冤魂，后者却如流沙一般，一点点滑走。

　　“看到了么，”阿南嘴角噙着血，笑着道，“就是魔也不能信任，它们是最蝇营狗苟的，唯利是图是它们的本性，不过人间和天庭都有此辈罢了，但最邪恶的，最贪婪的，还是魔。”

　　阴王看见魔气一点点流走，心生危急，便打算与阿南决一死战。

　　他们的煞气几乎是铿锵碰撞在一起，两魔抗争，冤魂们痛苦地嚎叫着，因为受到各自主人的控制，无法逃脱，只能互相扭曲在一起。

　　作为曾经的万鬼之主，阿南终究是略胜一筹，所有的煞气消散的那一刻，她倒在了地上。

　　身上已被污血染遍。

　　“阿南！！！”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惊起，慕北雪浑身颤抖，抱起地上的阿南。

　　阿南倒在慕北雪温热的怀中，胸口起伏，魔气还没有压下去，眼中的红色也没有褪下，煞气还萦绕在冰凉的身子上。
　　她感受到几滴温热的泪滴滴在了脸庞上，但不是她的泪，是慕北雪的。
　　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慕北雪哭。

　　“姐姐……好疼……”她喘着气，呼吸急促，乌黑的血从嘴角溢出，魔气还在体内涌着，这些突然爆发的怨念，怎么会一下子控制住？她好难受，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现在的理智也似乎只能暂时的。

　　“不会疼了……”慕北雪几乎哽咽，浑身颤抖，眼眸润湿，“你身上的魔气……姐姐替你压下去……”

　　阿南艰难地呼吸着，勉强地挤出一丝笑，看着慕北雪道：“姐姐……一定能……帮我压下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选择堕魔与阴王对战，其实她也是相信，慕北雪可以压制住自己迸发的怨念的。
　　晶莹的泪滴融在一起，慕北雪握住她的手，魔气与极寒血契相融，一点点消融。